第二章 當年一笑輕拭劍 而今疏狂看狼煙

第二章 當年一笑輕拭劍 而今疏狂看狼煙

忽然一個女子的聲音冷冷傳來:「風教主,你玩夠了么?」

邪帝吃了一驚,自己身負重傷,這人是什麼時候來的自己竟一無所知。雖說功力受損,專註於與沈青山決戰。但此人能無聲無息潛到自己身周三十丈內,武功之高,也是駭人聽聞的了。此人既知自己是魔教教主——邪帝,還敢如此說話,可見是敵非友,早有預謀。若是一戰,自己縱然能勝,沒有三年四年時間,功力只怕也難以恢復了。但面上神色卻絲毫不見動容,冷冷的道:「哪路高人降臨,如此藏頭露尾,可不是英雄好漢。」

那女子「哈哈」長笑道:「風道骨,我本就不是什麼英雄好漢,我只是你手下無數冤魂之一的未亡人罷了。你還記得三年前你在江城殺的『玉衣公子』柳千花么?」聲音中充滿了怨毒,聽者心寒。

風道骨冷笑道:「什麼『玉衣公子』,狗屁!算他倒霉撞上了我。救人之後卻以次要挾,逼人家女子和他歡好。無恥之尤。我要殺他時,竟滿口辯詞什麼他那母老虎如何管他如何折磨他如何可惡。就算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也照殺不誤。」

那女子尖聲道:「風道骨,你……你好膽……你可知我是誰么?」

風道骨不屑道:「憑你也配讓我知道你是誰么?要打就打,風某行走江湖數十年,難道還怕你一個區區女子不成。」

那女子氣急反笑:「好啊!風道骨,你殺我郎君,我今日為柳郎報仇,你死也不冤了。」長聲呼嘯,忽然東南西北風四面都響起了呼嘯聲。呼嘯或短或長,越來越近,莫不中氣充沛,片刻便到了谷中。

中間是一名紅裳女子,雪膚花貌卻滿面恨意。手中一把黝黑無奇的蜈蚣鈎。左邊三人,一個灰衣長劍,氣勢沉穩;一個葛布麻衣,手抓一個特大型鐵算盤;右邊二人,一個白衣長袍,襟綉飛火流雲;一個滿面愁眉之色,又矮又胖。

那矮子手捏一柄小巧精緻的銀白色小刀,愁眉苦臉的道:「風……風教……教主,我們『吳中六義』本……本來是不敢……不敢找您……您麻煩的,只……只是,風教主殺……殺了我們老大,大嫂要向您、向您報仇……我們也只……只好跟來啦!求您大人有大量,饒……饒絮則個……」說話結結巴巴,顫顫兢兢。

紅裳女子氣道:「六弟,你不願得罪人家風教主,大嫂可不敢強迫你。」轉頭向另三人道:「二哥、四弟、五弟,你們能來,大嫂已經很高興了。可是人家是堂堂天下第一大教主,你們若不願意,現在就可以走!」說完轉頭他向。再不瞧四人一眼。

灰衣人喝道:「你胡說些什麼,還不向大嫂陪罪。」那矮子走到紅裳女子面前,訥訥道:「大……大嫂,我……我不是……那……那個意思……我……」紅裳女子回頭急忙道:「大嫂錯怪你了,是大嫂不好。大嫂脾氣不好,又遇上殺柳郎的……仇人,不能自己,你……你怪大嫂嗎?」那矮子滿臉通紅,道:「怎麼會,大……大嫂……」身子一挺,用力拍著胸脯道,「大嫂,你放心,誰敢欺負你,我一定第一個把他打趴下。」慷慨激昂,一時竟不結巴了。

紅裳女子笑道:「你大哥知道有你這樣的好兄弟,一定會很高興的。瞧你……這些年多虧你們兄弟,我才能挨到今天……」伸袖緩緩擦去他面上的風塵。那矮子全身一震。一旁的灰衣人目中一痛,但轉瞬即逝,向邪帝一揖道:「在下『吳中六義』老二李至深。」轉頭一指那紅裳女子道:「這是三妹,也,也是我……大嫂!江湖人稱『鈎娘子』西門孤霜。」又介紹另三人道,「四弟『鐵算盤』錢如意、五弟『白衣』宮雪、六弟『口無遮欄』聞山山。今日來此,特為大哥報仇。雖然不大光明,趁教主受傷之危。但平常我們根本不是教主對手,別無他法。請教主見諒。」

風道骨冷笑道:「說這麼多幹什麼。千言萬語,你們還不是會動手。乾脆要動手便動手吧!」

李至深道:「也是,看來我還是太著相了。」目光中閃過一絲落寞。但很快便冷靜起來,喝道:「五弟,你陪我在正面。四弟六弟,分向左右。」卻柔聲道:「三妹,你到風教主後面去!」

鈎娘子道:「不,二哥,我主攻,你到後面去吧!」

李至深道:「不行。」語氣決絕,毫無轉寰的餘地。

「白衣」宮雪目光一轉,忽道:「大嫂不如和六弟換一下吧!」

李至深略一沉吟,毅然道:「好。六弟,你和大嫂換一下。」

聞山山道:「好!」自行走到風道骨背後。

西門孤霜還待再說,李至深臉一沉道:「三妹!」

錢如意笑道:「大嫂,就聽二哥的吧!我們只是要為大哥報仇。」

西門孤霜無奈,只好站到右首。錢如意轉到風道骨左邊。

五個人呈方形把風道骨圍到中間。風道骨冷眼旁觀,毫不阻止。

忽然谷外悠然踱一個青年公子,面白如玉,青衫輕拂,手持一柄描金摺扇。衣衫下擺掛着一枚發出淡淡毫光的青色蝴蝶玉。

走近六人。青年公子微笑一禮道:「江南公子南宮柳,見過風教主。」

風道骨淡然道:「公子何需多禮。『恰』來雁盪,也是為了向風某復仇么?可惜風某殺人太多,已經不記得江南南宮世家有誰人犯在風某手下啦!」

南宮柳輕輕一笑道:「教主說笑了。江南南宮又怎會有人如此不知禮儀,犯在教主法手之上呢。南宮柳此次前來,只是聽說風教主擁有傳說中曾染血千里、震動江湖的不世奇寶——名畫『廣陵散』罷了。此次在下遊歷西湖遇一絕色歌女——雲羅,偶然提起。在下心想,此畫雖說名貴,但風教主留之無用,不若割愛給在下,教主有何條件,在下必竭盡全力,為教主辦到。想我南宮世家傳世千年,名玉珠寶,無可計數,要辦什麼事,應是並不很難吧。教主儘管開口。」

風道骨道:「公子儒雅風liu,在楚館青樓,為博一笑,不惜千金,向有美譽。莫不是欲送給那所謂的人間絕色——雲羅么?」

南宮柳拍手笑道:「教主之言,深得我心。南宮雖說留戀青樓,人皆譽毀。但南宮以為:青樓一笑,滿腹心酸,人人只知尋歡花叢,卻又有誰真正憐惜過這些女子呢?南宮倚紅偎翠,一擲千金,只不過想令眾多歌女,真心笑一笑,此生足矣!天下珠寶雖貴,可及哪及得女子血淚辛酸之中,能真心的微微一笑!」

風道骨淡淡的道:「傳聞《廣陵散》中,蘊藏有絕大秘密。昔年稽康臨刑,臨死之前彈了一曲《廣陵散》。自言此曲,至此而絕。後人為紀念他,將一幅神秘的廣陵山水圖命名為《廣陵散》,兩者之間,卻沒有一絲聯繫。但過了數十年,卻忽然傳出《廣陵散》之中,蘊藏有一個絕大的秘密。爭奪不休,赤地千里,為此事而死的人難以數計。武林從此動蕩不安,元氣大傷。其後《廣陵散》神秘消失,其名聲卻更見響亮。時年有人懸賞明珠百顆、黃金一千萬兩、神劍一把、少林《無相神功》秘芨來尋找此畫,可惜卻再未現世江湖。」他緊緊盯着南宮柳的眼睛,冷冷的道,「你卻說《廣陵散》在我手中,如此絕密的消息,僅憑區區江南南宮世家,只怕還查不出來吧!」

南宮柳乾笑兩聲,有些躊躕的道:「這個,對不起,風教主,江湖規矩,我是不能告訴你的。」

風道骨冷笑道:「好,這個不問也罷。但我若不願給你,你就能從我手中拿去么?」

南宮柳皺眉道:「教主不妨再仔細考慮一下。」

風道骨拂袖道:「風某平生,何曾聽過別人吩咐,區區廣陵散,風某原也不放在眼裏,但你想要,」冷哼一聲道,「下輩子吧!」

忽然一人哈哈大笑道:「對,對這等自命瀟灑,不學無術的人,原是不必客氣。」人影一閃,谷中八十多丈的距離,他竟一晃之間,便到了七人面前。

南宮柳氣往上涌,不侍他站定,大怒出掌,狂喝道:「去死吧!你!」一股沛然無匹的掌力直撞而出。

那人一聲輕笑:「不自量力!」一袖卷出,南宮柳只覺如中鐵壁,蹌踉後退,心下吃驚不已。這人隨手一揮,竟震退了自己這含怒全力的一記「佛陀神掌」,功力之高,委實駭人聽聞。退到一旁,雖然不忿,但自知不是敵手,無奈住口。眾人注目看去,只見那人一襲綢衣,染得血也似的殷紅。雙目炯炯,散發着狐狸一般的智謀。年約三十歲左右,肩上背着雙劍。

只聽他緩緩一禮道:「風教主,在下血旗門第十一代教主。你那廣陵散不如給我吧!日後我血旗門將以南方二十城相送。而且風教主若有所命,我血旗門必將盡全力以赴。」停頓了一下,他的目光淡淡掃過「吳中六義」,滿含深意地道,「臂如,倘若教主不屑動手,只要教主一聲吩咐,我將為教主擊殺這幾人,以雪他們冒他教主之罪。」他的聲音冷酷而不帶絲毫情感,南宮柳心中忍不住機伶伶打了一個寒顫。

「吳中六義」自見到南宮柳,臉上就有些變色,但還是忍住了,在一邊一言不發,此時不由大怒。西門孤霜冷笑一聲,就要發作。李至深不知何時來到她身邊,伸手制止了她。西門孤霜不滿的道:「二哥……」李至深臉一沉,西門孤霜臉色發白,無奈停手,低下頭,不知在想些什麼。其他三人見她不動,雖不明原因,但二哥素來沉穩,自有他的道理。因此只得含怒,隱忍不發,俱都冷冷盯着那血旗門主,直似要把他撕裂了一般。

風道骨雙目中神光一閃,哂然笑道:「我若不答應,你便會不計手段,幫助他們圍攻我,然後殺了他們,獨得寶圖,是么?」

血旗門主輕輕一笑道:「教主這話就不對了。我又怎麼會對仁義滿天下的「吳中六義」動手呢。我幫他們報得大仇,我得廣陵散,相信六義聰明絕頂,決不會泄漏我的到來的,否則他們豈不也是要被貴教千里追殺,逃亡江湖?」

風道骨心中冷笑,卻不屑說破。江湖本就是一個利益至上的地方,這人雖然沒落,但假以時日,必可成為一代梟雄。

李至深幹練沉穩,何嘗想不明白。但自知自己五人雖然不弱,但面對這個江湖中彷彿神一樣的絕世天才,對於他那揮風送雨,移地崩山的巨大力量,雖受重傷,只怕仍是力有未殆。血旗門雖然沒落,但所傳武功,確是威力無匹。昔日更曾盛極一時,佔據了江湖半壁江山。若不是「紫衣青樓」樓主明紫衣巧得「玄教」無上絕學——大光明功,聯合玄教上任教主「君子」秋飛,擊殺血旗門主,乘勝追擊,盡殲血旗一門,只剩左旗使海文揚僥倖逃脫,否則江湖只怕早已正道不張,魔焰高熾了。

『紫衣青樓」樓主功力通玄,「玄教」更是天下第一大教,兩人聯手方才擊殺血旗門主,可見血旗神功,威力驚人之處了。這中年人只怕便是海文揚的弟子。海文揚身為血旗門左旗右使其中的一員,功力之高,江湖少逢敵手。中年人既是他的弟子,此番重出江湖,欲奪《廣陵散》,明顯是想重振血旗門。有膽若此,功力絕不低於海文揚。有他相助,擊殺身負重傷的風道骨,勝算自是大增。何況先與風道骨一戰,再想輕易擊殺自己五人,還有江南公子南宮柳,只怕不易。即使真能殺了自己,但大仇已報,江湖再無留戀,去陪死去的大哥,六人能在一起,那便是莫大的幸福了。自己再也不用夜夜揪心,常年痛苦,死,反倒是一種解脫……想到此處,悄悄望了三妹一眼,心中又是一痛,黯然凄苦。

聞山山卻不會想這麼多,聞言怒道:「呸,你這卑鄙小人,我才不會和你聯手呢!」他滿腔怒氣,說話一快,倒流暢了。

血旗門主卻毫不動怒,傲然一笑。似這等笨瓜腦子,又怎了解得謀者的江湖。對方自然有人明白。自己想成霸業,沒有這點氣量和膽略,談何功業?

李至深緊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字道:「好,我答應你!」聞山山、西門孤霜都是一驚,齊叫道:「二哥,你……」錢如意忽然淡然一笑,道:「我也同意!」白衣宮雪面無表情說道:「二哥怎麼說,我怎麼做。」西門孤霜還侍再說,聞山山卻立刻閉嘴。西門孤霜見狀,只好退到一邊,心中暗道:「哼,殺了風道骨,再來收拾你!」想到此處,耳中忽然傳來一陣「叮鈴鈴、叮鈴鈴……」的聲音,微一錯愕,抬頭望去,只見一個黑衣少年,騎着一匹奇醜無比的騾了一步一步的從谷口走來。她不禁眉頭一皺,移開目光,暗道:「怎麼會有這麼丑的騾子,真是該殺!」

李至深也是不由大為奇怪。他一生閱人無數,江湖中大凡成名的人物,成百上千,他卻從未聽說過有這麼一個瘦弱奇怪的少年。

那少年徑直穿過眾人來到風道骨面前,只見他皺一皺眉頭,左手按在胸前,蒼白的手上沾滿了鮮血,身子輕得好像風一吹就倒,卻咬緊牙關,望着風道骨,忍痛道:「你就是風道骨風教主么?」

風道骨有些奇怪地望着他。這少年面上痛苦得令人心悸,毫無血色,卻咬牙苦忍,胸前的鮮魚染紅了他的衣服,苦膩腥寒,只因衣服是黑色,方才難以看出。真不知他強忍痛苦,連傷口也來不及包紮一下,便急急趕來此地幹什麼。

那少年見他不答,不由得有些煩燥起來,大聲問道:「你是不是風道骨風教主?」

風道骨目光一閃,道:「嗯,我就是。」

那少年忽然變得有些躑躕起來,想了一想,終於一咬牙,仰頭望向他的眼睛:「我……我想求你一件事。」

「什麼事?」

「我想請你把廣陵散借我半年!」他一挺胸,終於大聲說道。

風道骨道:「哦!你也想要廣陵散么?」聲音中充滿了挪揄。

那少年點點頭。風道骨問道:「那你要廣陵散幹什麼?」

那少年毫不猶豫的道:「練武!」

風道骨道:「練武,是為了成為天下第一么?」

「不,我要報仇!」那少年有些惱怒的道,「我要殺了我叔父。」他的指甲已因憤怒而深深刺入掌心,鮮血一絲一絲從他握得發白的指節間流出,他卻絲毫不覺。

「你要殺你叔父?哈哈,了不起,了不起!你叔父叫什麼名字?居然有如此奇才的侄兒,真是他的造化!」風道骨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那少年目光中彷彿要滴出血來,雙頰不住抽動,冷冷地一字一字地道:「朱——劍——夫!」聲音中含着無盡的悲憤,冷得人心中發涼,「我一定會殺了他,一定會!」他的牙齒咬得錚錚作響,聲音中彷彿含着無窮的詛咒,天魔從地獄中一寸一寸的拔出,鬼門關呼啦一聲「砰」然大開,無數的鬼魂蜂湧而出。陰森之氣令在場眾人心中都不由得為之一顫。

「朱劍夫!點蒼掌門!武林第八高手!哈哈哈……」風道骨再也忍不住,哈哈狂笑了起來。

那少年冷冷地瞧着他,不耐煩的道:「你借還是不借?」

風道骨一怔,忍不住又笑了起來:「這麼多人都是來搶的,你倒是來借。你難道不想據為已有么?」

「呸!」那少年怒道,「你以為那是什麼?靈衣嗎?若不是為了替我媽報仇,我才沒時間來找你呢。」

風道骨一怔,仔細的瞧了瞧他,忍不住問道:「靈衣是什麼?居然比《廣陵散》還要珍貴么?」

那少年怒道:「靈衣是我妹妹,你胡說些什麼?你便是拿千張萬張《廣陵散》來,也比不上我妹妹的一根頭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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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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