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一觸即發

第一百六十五章一觸即發

李友安來找淮歡的時候,她的肚子已經八個月大了,距離除夕夜,也已經沒幾天了,宮裡一派和氣,熱熱鬧鬧準備著新年的來臨,雖然她平日里不喜歡熱鬧,更不喜歡在屋子裡掛那些熱氣天翻天的小掛飾,但今年因為肚子里的寶寶,聽人家說貼「福」在牆上,來年能帶來好運氣,她便也信以為真,跟著大家也一起忙活起來。

懷著身孕,卻還是不顧阻攔,坐在屋子裡,下人們幫忙擺好大紅色的宣紙,用燙金的墨筆寫下一張張的「福」字,然後讓下人們去到處張貼。

再抬眸,就看見李友安已經站在屋子裡了。

「參見李督公。」大家紛紛請見,然後識相退下。

門被打開,又被重新關上,淮歡抬眸望著那個男人,很久沒見他了,再見到他,竟然忍不住有些臉紅。因為她想起來方持淵曾說過的話,他是個男人,不是閹人。

想到他們曾有過的肢體接觸,不由得臉更紅了。

「你……你怎麼來了……」

「除夕快到了。」他沒有說什麼寒暄的話,或者可以說他的那天很奇怪,話裡帶著讓人琢磨不透的情緒。

緩緩走到淮歡的身邊,拿起她桌上寫的福字,認真端詳起來。

「寫的真好看。」說著還自顧自地折起來一副,放在袖口裡,唇角掛著淡淡的笑意:「給我一副,我回去貼著,也算是給我的新年帶點喜氣。」

淮歡昂頭,眉開眼笑:「那我把我今年所有的喜氣分一半給你,分一半給我這未出世的孩子。」

她眉眼間的認真,打翻了李友安心裡的水,忍不住,他抬手輕輕撥弄她的頭髮。

「多久沒看見你這樣笑了。」

淮歡一愣,下意識地迴避,自從知道他是男人以後,有意無意地還是有些拘謹。

她的迴避讓李友安一愣,不用想大概也知道是怎麼回事,他收了手,看著她隆起的肚子,柔聲問道:「皇上給小皇子賜字了嗎?」

淮歡點了點頭。

「燁」

「希望他像是風中的每一片葉子,既能包攬清晨的露珠,又能看遍天下的每一個角落。成為有用的人。

「歐陽燁。」李友安像是在自言自語,聲音微弱,但還是被淮歡聽見。

「不知道我又沒有福氣等燁兒出生。」

「你在胡說什麼。」淮歡皺眉:「我還打算跟皇上申請,等燁兒出生,讓你做他的老師呢。」

李友安沒有說過,走到屋子裡的柜子面前,打開柜子,裡面第一層是淮歡的棋盤,他一直都知道放在哪裡。

「陪我下一盤棋吧。」

雪地如銀,涼風戚戚,淮歡在殿里同李友安下了此生最後一盤棋。

「方持淵要造反,他已經秘密聯繫各路諸侯,這一仗恐怕金陵會血流成河。」棋下到一半,李友安看出淮歡一直心不在焉,恐怕宮裡最近的風言風語,也都傳到她耳朵里了,與其讓她這樣瞎猜,不如由自己親口告訴她。

他從來不想隱瞞她任何一件事情。除了關於宦官這件事情。

他不告訴她真相,就是不希望她和自己相處的時候,會有像現在這樣,偶爾的尷尬。

淮歡手抖了抖,一顆棋子落下,卻走了一步廢棋。

「他以為自己的作為天衣無縫,但其實那些諸侯多半都背叛了他,皇上既已知道這件事情,恐怕,方大人會不好收場。」

「龍椅上那位之前不相信我,現在倒是給自己培養出一隻更狠的來,是非成敗,在此一棋。」

李友安說著,修長的手指拈子落下,重重一聲,讓淮歡的心都顫了顫。

「落子為定,你希望誰贏?」李友安抬頭望著她。

雪風拍打著窗戶,淮歡看著棋盤上的形勢,兵臨城下,避無可避,心裡早就慌亂至極,但表面上,卻不想這麼快就承認出去。

「為什麼這麼問我。」

關於李友安知道不知道她和方持淵之間的關係,淮歡想是肯定的。但她還是想要搏一搏。

「因為想知道。」

算是廢話,又不算是廢話。

「沒有挽回的餘地了嗎?」淮歡顫抖著問出聲,自己的棋已無處可下,慘敗而歸,不,其實連歸的能力都不剩下了。

話說到這裡,恐怕都已經瞭然,李友安聽得真真切切,她話里的意思,她情緒里的不舍。

方持淵一直都在她心裡,不會離開。

終於李友安起身,最後一步棋他沒有下,明明兵臨城下已是勝利之局,卻在此刻坦然放棄。撣了撣衣袖,目光有些深沉的炙熱。

「新年快樂。」

提早幾天說,因為他怕以後,會沒有機會了。

淮歡自然能揣測到他忽然說這句祝福的意思。她急急起身,懷著大肚子行動不便,踉蹌著終是在他開門離開前一刻,對著他的背影開了口。

「你們都要好好的。」

一個都不許有事。

「除夕夜,我包餃子給你們吃。」

李友安腳步頓了頓,終是強忍住情緒沒有回頭,他其實很想回過頭把她抱在懷裡,告訴她自己的不甘和自責,不甘為什麼那個男人那樣對待她了,她卻仍這樣對他死心塌地。

而自責則是因為,他可能沒辦法像承諾說的那樣,一生一世都護著她們母子周全了。

很多話,他可能一輩子都不會說出來了,恐怕會一直跟著他進了黃土裡,不過想想這樣挺好,至少她還無憂地活著,有丈夫,有孩子,還有一直逗她開心的小狐狸。

李友安沒告訴她,其實她很像自己童年的一場夢,所以在第一次遇見她的時候,就偷偷的關注了她。

關於那場夢,是這些年比他任何回憶都珍貴的東西。

小時候,某次調皮跑出城外玩,在一場野林子里迷了路,他兜兜轉轉都找不到回家的路。雖然明白男子漢不能哭的道理,但還是有些害怕地想要掉眼淚。

就在這個時候,她看見一個比陽光還要明媚的小姑娘,坐在鞦韆上,在百花叢里高高盪起,笑聲飛上雲端,絢麗的讓人挪不開眼,從此便落入了無意駐足的少年心間。

平生一顧,至此終年。

只是盪的太開心,女孩兒不小心從鞦韆上摔了下來,是李友安風一般衝過去將她接住,雖然沒有受傷,但還是將她嚇得哇哇大哭起來。

少年手足無措,紅著臉哄她,甚至還伴鬼臉逗她,她這才破涕為笑,眼角的淚痕還沒幹,在陽光下閃閃發亮。

少年怔怔地伸出手,拂過她的淚,竟然放進嘴裡嘗了嘗,她好奇地仰頭:「什麼味道的?」

少年皺眉;「苦的。」

他彎腰摸了摸她的頭,眉目俊秀如畫,一派溫和:「所以以後不要哭了,眼淚多苦啊。」

他都忘記了,明明是自己剛才因為迷路回不了家,害怕的想要抱著自己哇哇大哭一場呢。

後來李友安回家了,在去那片林子的時候,卻再也沒有見過那個女孩兒,沒有鞦韆蕩漾過的痕迹,一切虛幻的就像是一場夢。

他一直以為那就是夢,直到他看見是蕭淑妃,派人去打聽她的身世,可得來的消息卻都是空白的,查不出她家住哪裡,不知道她從前的種種,她就像是忽然出現的,神秘的像是小時候樹林里的那個女孩兒。

只是一個眉眼如畫,喜歡露著牙齒大笑,一個滿腹心事,總喜歡一個人坐在湖邊靜靜發獃。

但她們又那麼相像,同樣的一雙眼睛里藏著故事,同樣的擁有感染人的力量。

所以李友安第一次面對淮歡哭,才會點了點她的眼淚,說是「久違的味道」。

他嘆息著,空了的一顆心終是在那個夜晚漸漸被填滿,他原本以為那樣自己就會滿足,只要遙遙望著她就好,可是……

人就是這樣,心滿了就會貪,他貪戀地想著,若是有一天自己能擁她入懷,告訴她自己所有的心事愁傷,喜怒哀樂那該有多好。

但夢究竟只是夢,小時候的那個夢醒了,長大以後的這個夢,同樣也該醒了。

這個世道由不得他安逸,他要做的事情還有很多很多。

「人生在世,有可為有可不為,我所作所求,終有一日你會明白的。」

他曾經在她的耳畔這樣說過,那是年少時家中慘遭變故,他咬牙立下的誓言。

世道已經無藥可救了,好人得不到善終,壞人卻隻手遮天,夜夜安寢,他一步步往上爬,帶著所有的仇恨和信念,一心一意想要得到公平公正,那個高高在上的皇帝,承認自己當年誤判了一條罪責,導致李家老爺喪命。

留下李友安,還讓他進宮,表面上看是皇帝對李家的寬宏大量,但其實,皇帝只是很感興趣,這個小小年紀揚言要板正這個世道的少年,最終到底能做出什麼事情來。

兜兜轉轉,這麼多年便已過去。

當初那個想找皇帝討個公道的李家少年,已經成長為朝廷棟樑,不可或缺,只是他的野心,不知道會不會隨著年月的生長,由只是想討個公道,變成想要自己成為這個公道呢?

老皇帝不得而知,他不能允許這件事情發生,所以不管什麼對錯,他是公道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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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妃傾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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