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往事如煙

第一百六十六章往事如煙

劍拔弩張,風起雲湧,皇城的天終究是要變了。

淮歡找到方持淵的時候,一切都已經晚了。

確切地說,是他來找的淮歡。

屋子裡熏著香,香氣渺渺,他披著落滿雪的披風,風塵僕僕地趕過來。進了屋子,下人幫他脫去披風,坐下,淮歡幫他溫了一杯熱酒。

「這樣的天氣,你最愛喝酒了。」

那是從前他最喜歡的事情,在外面忙碌了一天,屋子裡的妻子和做好的飯菜,以及溫好的熱酒,那是他覺得最幸福的事情。

「原來你都還記得。」方持淵現在帶著大男人那種強勢和霸道,像戰士一樣將酒杯里的酒一飲而盡。

淮歡笑他:「熱酒還是該慢慢地品味。」

方持淵朗聲大笑:「男人就該這樣喝酒。」

語畢,淮歡又幫他斟了一杯。方持淵就這樣看著她,眉眼間不經意流露著對她瘋狂的迷戀,望著望著,就再也挪不開了。

「明日就是除夕了。」

淮歡忽然開口,將酒杯放在他的面前:「不知你有沒有給淮兒買新衣服穿?」

他們家族的傳統,新年一定要穿一身新衣服,這樣來年才會有好的運氣。

又是一飲而盡的豪邁。

酒入愁腸,方淮臉上多了幾分哀戚。良久,慢慢吐出幾個字來。

「淮兒很想他娘。」

聽到這裡,淮歡再也難以忍耐,濕潤了眼眶,她何嘗不想她的孩子,只是進了這皇宮,諸多的身不由己讓她早就不能按照自己所想去生活了。

「歡兒。」方淮起身。忽然覺得有些頭昏腦漲,晃悠幾分,一個趔趄,不穩當地摔在桌上,袖袍將桌上的茶碗打碎,眼神迷離,卻直直望著淮歡。

腦袋越來越重,彷彿好像暖煙鑽入身體,讓他動彈不得,意識卻沒有身體僵硬的那麼迅速。

「睡吧,好好地睡一覺,醒來,你就能和淮兒過安生的日子了。」

沒有她,可能方淮能活的更自在開心一些吧,淮歡想。在起身的時刻,最後在方淮額頭,留下一個吻。

「如果有來生,我還是想和你在一起。」一起在田園裡撒野,一起抓魚,一起燒烤,一起………

淮歡看著他漸漸閉緊的眼睛,聲音也梗塞的說不出話了。

起身,將懷裡的手絹拿出來,整齊疊著,放在方淮的手邊,聲音沙啞而動情。

「我的傻相公,我還是最愛你。」俯身,她將他懷裡的兵符拿出來,踹進自己的懷裡,至此,邁步走了出去。

那一天,馬車顛簸,山風獵獵,天地間白茫茫一片,只有馬車碾過的痕迹,但很快,印記就被大雪覆蓋,好像從未到經過的樣子。

淮歡找到方淮之前帶領的軍隊,拿著他的兵符,先派遣部分將士去完成一個任務,留下另外一小部分,用手裡的兵符,給他們下達不能違抗的命令。

副帥顯得有些為難,不知道為什麼蕭妃娘娘會忽然做這樣冒險的事情,她和他家主帥非親非故,又為什麼……

但他知道,自家主帥一直都是個謹慎小心的人,既然能將兵符叫給一個女子,自然有他的道理,所以雖然心裡懷疑,但終究還是照做了。

淮歡就趁著此刻的空隙,駕馬狂奔,風裡雨里,她知道這一次,是真的沒有回頭的機會了。耳邊風聲颯颯,從前都是方淮抱著她在草原上狂奔,那時候天還很藍,她還可以因為沒吃到想吃的桃子而和他鬧很久的彆扭。

可是現在,淮歡想,原來一個人騎馬這麼冷。

快馬加鞭,總算是到了皇宮的門口,望著巍峨的偉岸的皇城,她卻笑出了聲。

城外的人想進去,城裡的人想出來。他就像一個華麗的牢籠。關著那些可憐的人們,又吸引更可憐的外人。

淮歡一身紅衣,被雪覆蓋的地上,奼紫嫣紅,她一步一步走進,今天的皇城格外安靜清明,好像有意無意表現著這一天與眾不同。

這一天,她等了太久太久。

很多年後方淮和李友安都不敢回憶那一天。那天方淮趕到的時候,淮歡已經倒在雪地,渾身中箭,因為衣袍鮮紅,血跡好像布滿全身,但又好像乾乾淨淨,他踉蹌在雪地里,還沒來得及走過去,就被天降聖旨阻攔的去路。

淮歡被發現是西戎族人,試圖謀害皇帝,但被方淮派來的部下斬殺,他們及時趕到,說是奉了主將的命令,前來營救皇帝。

而另一隊人馬,則圍在宮外,將帶著士兵佯裝進宮保護皇上,實則是意圖謀反的李友安等人,齊齊抓獲。

李友安被壓著跪在承歡殿外面時,看見滿地的眼紅,和那身子輕飄的姑娘時,一口鮮血噴涌而出。再也無力起身。

後來的後來,方淮終於明白了一切,她的姑娘,所作所為,在那個安靜的日子裡,用迷香迷昏了他,然後偷走兵符,用自己的生命撒了這個謊。讓他活生生成為了故事裡的英雄。

這個英雄,卻比做一個狗熊還讓他覺得自己噁心。

那件事情以後,因為李友安是打著保護皇帝的幌子安插在皇宮附近的,他懷疑方淮要造反,所以守著想要保護皇帝,可其實呢,不過是想等方淮和御前侍衛打得不可開交,雙雙受挫時,他在出現,左手漁翁之利。

卻萬萬沒想到會發生那樣的事情,反轉來的太過突然,猝不及防。

但好在他沒有動手就被方淮的人抓獲,老皇帝沒有抓到他的把柄,沒辦法治他的罪,只說他因為辦事不當而下令收了他的所有權利,送到大理寺好好反省。

淮歡就這樣,用自己的一條命,救下三個對軍,和無數條人命。

那場雪下了好久好久,遮住了地上的血,凍住了故事裡的淚。

李友安在大理寺山上閉關一個多月,卻還是不能相信那個明眸皓齒的姑娘,就這樣永遠地離開了她。他還有好多話想說,還有重要的承諾沒有兌現。

他每日誦經念佛,只希望不管在那一世的淮歡,都能幸福安康,真正遵從自己的內心生活。

終於有一天,那佛珠斷了,珠子散落地,有人推開門,是他曾最想磨滅的那陣腳步。

「李大人好雅緻,眼下還能聞香送佛,過起神仙日子了?」

方淮一身戎裝,冬天還沒過去,但他早早脫了厚重的大衣,昂首挺胸。他風塵僕僕站在李友安的面前,居高臨下,眉眼間的恨意毫無掩飾。

「皇家重地,方大人這樣闖進來,恐怕不太好吧。」

山風拍打著窗欞,李友安淡定著起身,將那佛珠一顆顆全部撿起來,虔誠又認真。

「李大人是真的不懂呢,還是一場暴雪把大人您的腦子也給凍傻了?」

李友安收起最後一顆珠子,回坐在踏上,眉眼清然:「在下不懂大人的意思。」

「我今日來,是來傳達皇上的執意。」方淮眼神夾著濃重的怨恨,慢慢湊近,一條腿踏在他熏香的桌上:「皇上仁慈,念李大人多年以來為朝廷立下不少戰功,便免了你這次的罪過。」

李友安聽著,卻知道這話沒說完,皇帝不可能如此仁慈,方淮更不可能就這樣放過自己。

「只是……」方淮低沉的嗓音藏匿著果斷和狠辣:「只是這督公的位置,自然不能由您繼續當了,否則天下人說皇帝是非不分,犯了錯還不給懲罰,你說是也不是呢?」

「自然如此。」

「既然李大人能夠理解,那就太好了。」方淮眼底的陰狠轉瞬即逝,起身拍了拍手,便進來三個小太監,手裡拿的工具是李友安再熟悉不過得了。

「皇上捨不得李大人,便特別下了旨,讓你去他身邊伺候著,剛好他身邊的老公公去世不久,您現在去替代他的位置,再合適不過了。」

聽到這裡,李友安忽然明白,這一個月不曾出現的方淮,原來一直都暗中策劃著今天這一幕,他心裡對自己又恨,恨淮歡生前和自己走的太近,所以將一切的怨和恨,都發在他的身上。

他想壞了他的男兒身,自是因為嫉妒和恨。而皇帝想壞了他的男兒身,不過只是想更輕鬆地把他控制在手裡。各取所需,終是有了如今這一幕。

其實李友安早就想到了,假裝閹人在宮裡,遲早會被發現,但皇帝倒是少有的表現出了仁慈,沒有直接以欺君罪處分他,只是塞了個名頭,讓他真的變成閹人。

「那麼,就讓小公公們,幫您清理一下身子吧。」方淮笑裡藏刀:「若是不乾不淨地進了承歡殿,皇上恐怕是要生氣的。」

李友安坐在那裡,握了握掌心的佛珠,少了兩顆,它們滾到某個不知道的角落,再也不會他發現。

「好。」李友安從未有過如此寧靜的時刻,他看著門外蒼茫的天地間,想通了一切。

他還不能死,因為淮歡的夢想,還要等著他去完成。

她想自己的孩子能平安長大,想世上的百姓少受疾苦,想有一處安靜祥和的天地,埋葬她這整整一生的凄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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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妃傾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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