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志向

第5章 志向

日暮西下,由章朗趕著犀角牛,扛著銅棍,提著陶壺走在前方,而黃韶成繼續眯著眼抽著旱煙,緩緩跟隨,還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

在章朗眼中,此刻的兩人像極了務農歸來的爺倆,溫馨自滿之情不由自主湧上心頭。

在自己家裡章朗很少感受到這種家庭的溫暖,在黃師父家裡章朗卻處處能感受到,所以才會想要娶比自己大三歲的盈盈姐姐,成為真正的一家人,即便章朗知道這很難,但卻不會知難而退,自己能堅持活到殊為不易,得過且過決時自己的人生信條。這是章朗心中的堅強,支撐著他在不睦的家庭中野蠻成長。

建築群的後方,同樣有兩個壯漢拿著長槍把守側門,勞作歸來的靈植修士都會從這裡魚貫而入,牧牛歸家,章朗作為記名弟子也能入內,白天走正門章朗是進不去的,那是貴客和正式弟子的出入通道,記名弟子和家眷只能走側門。

百草堂雖小,卻五臟俱全,規矩森嚴。

黃韶成的家是一座二層的木製小樓,坐落於建築群的西面,章朗從院子側門直入後院,將犀角牛系在後院的牛舍中,添了些新鮮嫩草,洗凈了雙手,從後門來到一樓的客廳,一對夫婦已經在四方飯座前等著他了。

室內陳設簡陋,樸素陳舊的方木桌、長條凳,多有磨損,一條放雜物的長櫃檯靠於牆角,舍內的家具有些配不上這棟二層小樓,說明家境沒有預想中富裕,搖曳的燭檯燈火照清了三幅臉龐,淳樸、溫馨。

黃韶成坐在主位上閉目養神,看著章朗進來,臉色莊嚴肅穆,目光如炬,今天教訓了章朗一頓,卻未改變其想法,思緒中正苦思冥想他法,定要扭轉此子思想。

婦人則是一副熱切的心腸對著章朗道:「小朗,快坐下吃飯,我今天用你給的一兩靈酒給你們換了四條血眼兔,這幾日都有肉食,你多吃一點。」

「好嘞。」章朗略有斑跡的臉上擠出一朵燦爛似菊花般的笑容,小眼完全眯起,十分受用婦人的熱情和關懷。

婦人眉角已經顯出明顯的皺紋,但面色紅潤,珠圓玉潤的臉龐並不顯蒼老,而且婦人體態婀娜,平時應該注重保養,年歲看上去要比黃韶成大些,似乎如此才與修道但長相平庸的黃韶成相襯,其實則不然,黃韶成其實已經年過五十,看著年輕是因為修道后延年益壽的功效,黃韶成年少時修道天賦亦是不錯,不滿三十就已養氣圓滿,在外走動想要覓得築基機緣,可惜道基沒覓得,卻尋得相伴二十餘載的美妻,也算一大幸事,雖然已築基無望,但白首偕老,相伴一身也足以讓很多人羨慕。

崔師母祖上乃是一大家族,出過金丹修士,也有先輩做過郡府的太守,妥妥的書香門第之後,相夫教子,更有一個亭亭玉立的美女女兒,不知有多少附近的達官貴人上門說親,卻全部被崔師母拒絕,言盈盈姐姐醉心修行,暫無成親的想法,所以章朗才一直認為自己還有機會。

用番薯、黃豆熬煮的兔肉香氣撲鼻,旁邊還有一大盤薯葉桿清脆可口,章朗大快朵頤,吃的香甜酣暢,一刻鐘不到,已是四大碗粟米飯下肚,將飯菜吃的乾乾淨淨,兩夫妻的一碗粟米飯也剛好吃完,吃飯一事上早已磨合出默契。

這一頓飯也算是兩口子對章朗幫忙務農的答謝,別看章朗分文未取似乎是虧了,但也要看前因後果,章朗在自己家中肯定不會有這樣豐富的吃***元之力遠不夠修行,章朗初來時夫妻倆就每日讓章朗在家中吃晚飯,當時章朗的勞力可遠趕不上飯錢,但夫妻倆卻完全沒有讓章朗想辦法出錢,即使自己節衣縮食,也要緊著章朗吃飽,對自小命運凄苦的章朗,夫妻倆都有悲憫之心。如今章朗的勞力超出了飯錢,就冒然提工錢,反而是忘恩負義的行為。

放下飯碗后,章朗還殷勤的幫崔師母收拾碗筷,並將飯桌擦拭乾凈,崔師母知道章朗四書五經學的不好,忙活期間還會時常說出文章前句,讓章朗接下句,章朗接不上也會耐心的為章朗講解文章意思,方便章朗理解加深記憶,其對聖賢文章的理解並不比吳先生差,很多地方章朗甚至覺得感悟比吳先生還深刻,只是有礙於女子身份,不能做私塾先生。

除了幫忙收拾家裡,章朗還在夜色中幫著割來了大堆的青草,將牛舍、雞舍都清理了一遍,最重要的是清理地下小隔間的蠶食,更換新鮮的桑葉,收集蠶蛹於陶罐中,等待破蛹成蝶。

百草堂內,幾乎家家都養雙翼冰蠶,這也是崔師母每天主要勞作之事,雙翼冰蠶嬌貴,必須小心呵護,隔間內有專門刻畫的小型聚靈陣,每五天就要消耗一顆靈晶,乃是家裡最主要的資產,靠著它才資助得起盈盈姐姐在安慶學宮的學資,即便如此為人父母的兩人平時也是省吃儉用,只有在章朗的吃食上才稍微大方點。

所以章朗每次獲得致遠散人贈予的靈酒,都會給2兩到崔師母保管,補貼伙食,幾年下來,章朗反而在這個家裡算作一份子,而原來的家,估計等外祖去世后,就要徹底散了。

忙活到月上眉梢,章朗告辭下山歸家,每日如此,章朗已習以為常,在別的孩童眼中,枯燥的農活,章朗因為精力旺盛,乾的駕輕就熟,身體逐漸也壯實強健,兩年多來已完全無小時候的惡疾,卻無力改變其他人一貫的看法和閑言閑語,只能孤僻處事。

月色很淡,章朗行於漆黑的山道上如履平地,不經意間的錯亂步伐卻將道路上的溝壑不平處全部避開,別人只知其白天視野不濟,卻不知其夜晚視野遠勝白晝,在夜間戰鬥其戰力可能要高出倍許,年初寒冬剛過,就有兩頭惡狼打算在路上前後夾擊章朗,那知章朗早發現了它們,只用一根路邊隨意撿起的木棍就將兩條惡狼打死,可惜惡狼骨瘦如柴,而且肉也是餿的,並不能食用,不然章朗肯定會交給於崔師母后,飽餐一頓。

唏噓回到家中,章朗先去最裡面的房舍內看了看外祖章震,躺在一張竹制躺椅上的老人,面容憔悴,脊背佝僂,正迷迷瞪瞪的長大嘴巴打著呼嚕,偶爾醒來看向一旁的章朗,也無情緒波動,稍微調整睡姿,繼續酣睡。

認真看去會發現其腰間還被綁著一條拇指粗細的麻繩,不讓其隨意起來。一年多前,外祖又大病一場后,已經完全糊塗,大部分時候連章朗都不認得,稍有清醒也只是不停念叨章朗的總總劣跡,無法正常溝通交流,生命中似乎少有留念的美好時光。王氏更是不堪其煩,盼著老頭子早點死後,好改嫁他人,要不是有章朗如今的武力震懾,可能外祖早就被姐弟謀害而死,家產被占。

章朗知道光震懾姐弟沒用,也與兩人談妥,只要兩人細心照料外祖,讓外祖走的安詳,這間制酒作坊可以送給姐弟,也徹底斷了姐弟謀害外祖的想法,這點產業遲早都是她們的,不必再行險。這件作坊的第一繼承權當然是章朗,章朗現在修道稍有所成,已然看不上這間普通的酒坊,章朗以後混的再不濟,也會在百草堂內成家立業,這件房子送給兩人換取外祖稍顯凄慘,但殘存少許溫情的夕陽歲月,章朗認為值得。

只是姐弟倆並不是值得託付之人,章震糊塗后,不能監督兩人制酒,姐弟兩的人品又有礙,多次在酒水中參水,以次充好,導致本來不多的熟客都不來打酒了,只能做些貪慕便宜的投機生意,章震晚年成的這門親,從結果上看讓其晚節不保,也該有此狀。

酒坊在兩人的經營下只能勉強度日,家中的物件也被變賣的所剩無幾,或被姐弟偷偷帶回娘家,章朗每日又要忙著自己的事,在修道的路上掙扎求存,並無精力與姐弟倆周旋,只要外祖每日有頓吃食,衛生有人打理,也顧不上太多,只能每日見這個受自己連累的老人一日日老去,卻束手無策。

章朗並未馬上去睡,而是拿起從吳先生處借來的遊記閑書看了起來,室內不用點燈,章朗的雙眼陡然發亮,宛如漆黑的月色下兩顆璀璨的寶珠,自生光彩,書中的字跡自然映入眼內,這也是章朗養氣小成后,得到的一項天賦能力,黑暗視野,章朗自己猜測這算是本命中的莽牯朱蛤,對自己多年來深受其害的回饋。

這些書並不是聖賢文章,雜亂記錄著一些隨筆故事和風土人情,章朗開智較晚,卻不敢荒廢時光,對於人情事故的理解,除了吳先生、崔師母的教導,這些故事則是極大的補充。

書中曾講到年輕的明心道人與禪宗大能慧能祖師論道,此事距今已有三百多年,當時益州之人都覺佛教出身夷狄,不及道法高貴,無人蔘佛,兩位大能初見本是劍拔弩張,一番鬥法與你來我往的唇槍舌戰中,都領會到各自思想中的大智慧,逐而彼此放下芥蒂,於冰原頂峰論道三載,百年後雙雙成就元神,至此益州之地也傳佛法。

崔師母的卧室內就有佛像,乃是信佛之人。

這種故事最是容易讓少年對修道一事心生嚮往,發奮圖強。

但少年最愛看得還是有關男女的愛情故事,書作者似乎見多識廣,卻博聞強記,其間居然偶有插入兩位大能涉及姻緣的討論,最是吸引懵懂的章朗。

明心道人言姻緣的關鍵在於「求」之一字,明心道人自小家中就安排了親事,可對象並不是他所愛,兩人一直相敬如賓,求得子婿;又遇到紅顏自己,相伴短暫,卻求得激情感動;妾氏奉承終身,求得血脈拓展,天道酬勤,且不可瞻前顧後不知所求。

而慧能禪師對姻緣的看法是緣聚緣散,無論哪種姻緣的結合都是緣分,緣盡也無需再強求彌補,關鍵是看緣分中積聚的恩情,有恩無論聚散都能得善果,反之因愛積怨,所得惡果害人害己。

兩人對姻緣的看法都有很深的道理,章朗還不能完全領會,卻知道與盈盈姐姐的緣分很淺,若自己不爭取則開始的機緣都沒有,如今的境況更附和明心道人的思想,當然其中也還有另外的緣由。

章朗之所以認準了盈盈姐姐,並非是生來有多愛的情種,而是因為崔師母,章朗對人的感覺並不靠視覺,而主要靠嗅覺,崔師母是章朗見過的人中,身上味道最好聞之人,溫馨善良、舒適逾悅、堅韌內秀、知書達理,比起家中的王氏和自己的後母不知要強多少,甚至比章朗在百草堂見過的很多修道女子都要好聞太多,而盈盈姐姐身上繼承了很多崔師母的味道,加上初識姻緣,才會讓章朗產生如此強烈的念頭。

每天晚上與崔師母相處的這段時間,是一天當中章朗最放鬆之時,章朗從未感受到過崔師母嫌棄自己的身世和外貌,只有人與人相處時正常的交互往來,盡顯人性之美。

而每日看這些小說則是最愜意的時候,藉此了解著人到底是怎樣的,自己是怎樣的!所以章朗晚上的精神遠比白日亢奮,每日早晨課間修鍊也養成了習慣。

受這些書籍影響,章朗對於自己要做的事,都十分大膽,去年年節,盈盈姐姐回來時,章朗曾大膽向盈盈姐姐坦露過,以後要娶她。

當時黃盈盈還笑吟吟的取笑他是在開玩笑,兩人都已長大,不能再玩剛認識時的過家家,但章朗表示了自己的嚴肅認真,當時黃盈盈知其不是戲言,望著天空滿是嚮往的對章朗說道:「你要是能從進入神機營,我會在琅琊山上等你,給你這個機會,你若做不到,就早點斷了這個念頭,不然之後相見只能是陌路人,我不會重複父母的一生,那對我毫無吸引力。」

至此,章朗也開始了解神機營的存在,神機營的總部和五行八卦宗的宗門同坐落於琅琊山上,算作五行八卦宗的分支,卻又完全獨立運行,只用向宗門唯一元神老祖明心道人稟報事物。

修士十八歲歲之前能靠自身自行築基的蜀地修士,能直接被這兩處地點錄取,進入其中之一進一步學習高深道法,而其他人則需要考取,各地學宮弟子禮、樂、射、御、書、數六藝成績優異者,並對五行八卦有深入理解的弟子,可通過考試競爭進入五行八卦宗外門,黃盈盈走的就是這條晉陞之路,宛如萬軍從中擠過過獨木橋,千難萬難。

而但凡祖上三代都是蜀國之人的普通修士,十五歲時,可選擇入蜀軍,受訓三年,服役兩載,守護邊境,回鄉還能為吏,也是一條晉陞之路。而且受訓期間會有專門的老師教導修行,而且軍中修鍊得法,即使靈氣境界得不到較大提升,軍中還有專門參考佛宗而來的煉體之術,在養氣修士中照樣有極強的搏殺之力。黃韶成年輕時就入過蜀軍,知道其中的各種規則,所以才不建議章朗入蜀軍,似這種生有殘缺的人極易在軍中受欺負,晉陞之路遠比普通修士艱難。

神機營乃是蜀軍中的翹楚,乃至驕傲,出過不少金丹修士,乃是攻伐爭戰的絕對主力,往往能越階克敵,一個個都是凶神惡煞之輩,殺傷力驚人。

十五歲的少年經過嚴格的選拔,只會選擇本命天賦極為優異者進入神機營的預備營,預備營中也只有十之一二能真正進入神機營,以章朗如今二階和一階向沖的雙本命天賦,五行相衝且只有六分靈力的資質,根本沒有進神機營預備營的可能,只能先進入其他兵營,訓練三載僥倖自行築基當然最好,不然只能向被錄取的三名神機營兵士發起挑戰,獲得全勝才能破格入神機營。

而且這兩處蜀國年輕學子眼中的聖地,都不留靠著築基丹提升境界的修士,因為這類修士註定道途不會太遠。

修士築的是大道根基,靠著築基丹中丹藥宗師對大道的理解,取巧築基,度過修道的第一道大難關,就算僥倖本身道途與丹藥之力契合,能繼續修行,但終究不是自己的道,再遇困難,每一次都不會弱於築基,道途只會愈加困難,取巧哪能次次成功。

所以服用築基丹只是修士們自覺已經築基無望后的無奈選擇,畢竟築基后,修士能再添至少五十載壽命,生死前有大恐怖,即便知道丹藥築基有其害,多的是修士義無反顧的服用築基丹藥,運氣好的修士甚至能添上百載壽命,大道之途斷了也無妨,能多享白載福壽足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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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行善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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