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終究是意難平
一切的掙扎都是徒勞的，黝黑漢子所珍視的東西，就被別人這般殘忍地踐踏。他的眼神開始變得無光暗淡，整個人像是失去了所有的生氣，讓人看了心疼。
「以後給老子我好好聽話，若是再惹老子生氣，就不會像今日這般仁慈了。」流商惡狠狠地警告著地上被他折騰得很是凄苦的黝黑漢子，這個他眼中的低等下人。
之後，才將踏在他身上的腳移開，拿過旁邊僕人幫他拿著的弓箭，頭也不回地向前行去。
後面的僕人從漢子身邊走過，能夠露出憐惜表情的少之又少，大都是一副厭惡、幸災樂禍的表情。
也許，只有當這樣的災禍落在他們自己身上的時候，才會明白什麼叫做感同身受。
漢子倒在雪地裡面，雙眼獃滯，當身邊人都走開時，他的眼神才恢復了些許神采，但他沒有立刻處理自己已然染血的傷口，而是慌忙地將自己的徽章撿起，不顧贓臟污地用自己的衣服去擦拭。
兩顆豆大的淚珠，也於此時滴落在他的徽章之上，紋刻著一隻黑虎的徽章閃著奇異的光澤。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處。
這兩滴淚，已說明了太多事情。
如同天底下最珍貴的寶物，漢子小心翼翼地將徽章送入懷中。
下一刻，他便挺胸抬頭，雙眼中的獃滯無望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強烈的決絕和殺意。
緩緩站起身，他盯著前方逐漸移動的一行人，迫於生計而把獠牙掩藏、尾巴搖曳起來的狼，終於在此刻恢復了往時的鋒芒。
他要讓這些人明白，有些事情是有底線的，他要讓他們後悔，後悔曾經對自己徽章的侮辱。
而要做到這些，就要像戰場上那樣，將敵方斬殺馬下。
他現在沒有馬，但他的武藝還在，以前酣暢殺敵的感覺還在，雖然有著很多創傷暗疾，但要對付這些養尊處優、整日里作威作福的衣冠禽獸，還是綽綽有餘的，他有這個自信。
不，與其說是自信，倒不如是某種決心。
右手輕輕一甩，他的手中已是多出了一把匕首，接著朝他的獵物跟去。
他的眼中，已滿是嗜血的貪婪之光。
……
「你就這麼看著？」此時，回到流商讓僕人撒尿的一刻，呂葉斜眼看向旁側的孤息，略有些不滿地反問。
在他看來，以孤息的身份想要教訓這個狗大少，是很輕而易舉的事情，順手而為，然而他卻不見對方有一點要出手的意思。
畢竟平常的時候，孤息就言說自己要做一個俠肝義膽、除惡逞凶的人。
「還能怎樣？人家教訓自家的奴僕，我雖然不齒，但也不好和這狗東西打交道。」孤息當然聽出了呂葉的不滿，心中雖然也是義憤填膺，但還是非常無奈地攤手道。
「你害怕他？不應該啊，你孤家可是徐城第一家族。」呂葉見孤息的模樣有些番反常，不禁疑惑問道。
似是想起了什麼不愉快的事情，孤息一陣后怕地講道：「這個確實是事實，但架不住人家有靠山啊，我孤家在徐城，有幾家人也是盡量避而遠之的，流商這狗東西便是其中一個，他的一個堂哥是靈蘭宗的內門弟子，那可是一頂一的大宗門，比我阿姐所在還要有名一些，當然，我阿姐的地位還是要比其高上那麼一線。我之前也與他發生過不快，但每次都被我爹狠狠教訓了一頓，若是今日再犯，我想我要躺在床上躺個兩三月了。」
見呂葉神色依舊凝重，孤息繼續說道：「再說這個可憐人只是受些打罵、屈辱，不會傷及性命，忍一忍也就會過去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今日這惡少打他罵他侮他，你怎麼就能保證明日就不會殺他呢？」呂葉的反問讓孤息啞口無言。
以他對流商的了解，這種可能性很大，因為對方有過前科，這種事情不是第一次做，然而，卻是沒人能夠拿他怎麼樣。
「而且……」
呂葉的話沒有完，說到這裡，他頓了頓，看向孤息，直直盯著孤息的雙眼，澀然一笑道：「你怎麼就知道他把生命看得比尊嚴還要重要呢？尤其是那種代表著一個集體的尊嚴。」
孤息慚愧地低頭，他知道呂葉所講的是什麼。
「葉兄，你要幹什麼？」在抬起頭時，他立時驚訝地出聲。因為他看到呂葉正在已是將弓箭拉滿，其對準的目標，也正是遠處東張西望的流商。
「既然你都不敢得罪，那那個漢子若是將之殺了，下場絕不會好過。」閉上一隻眼睛的呂葉鄭重地道出這句話。
「殺了？」孤息一時沒能明白呂葉在說什麼。
不過也沒給他思考的時間，呂葉右手已是鬆開，箭矢閃電般射了出去，呂葉慨嘆的聲音也是同步響起：「終究是……意難平啊！」
這句話是在指他自己，還是指受盡屈辱的黝黑漢子，已不甚重要。
而望著呂葉肅然無比的側臉，孤息一時覺得自己是那般的渺小，下一刻，他也是忽然想起，呂葉之前射箭都未曾閉眼。
但此時，呂葉卻是閉上了一隻。
……
身形一瘸一拐的黝黑漢子，已經摸到了流商一行人的身後。
他們並未發現漢子的殺意，察覺到他跟了上來，一如往時那般調笑，對之毫無憐惜地頤指氣使。
他們不會想到，自己即將成為遭受野狼侵襲的群羊，而他們眼中任其欺負的漢子就是這匹野狼。
眼中閃過一抹狠厲，漢子已是站在一名平日里對他最為侮辱的人身後，腦海中回想著這人鞭打他的畫面，不止是他，還有著許多受害的可憐人，他們有些早已離開這個世界，有的與他一般過著豬狗不如的生活，有些則是也化作了惡人，為非作歹起來。
手中匕首緩緩轉動著，下一刻就要疾速劃過對方的喉嚨，他已然預見了血花噴濺的一幕。
這讓他很是激動，是他久違了的感覺。
然而就在他動手的那一刻，他的前方忽然傳來一聲痛呼，是方才當眾侮辱踐踏他的少爺流商喊出的。
同一時刻，便有人喊道：「有刺客，快保護少爺。」
怔了一下，身前被他盯上了的主管脫離了他的攻擊範圍，慌張地跑向自家主人，倒是暫時撿回了一條命。
如此，他也看到了非常痛快的一幕，那就是流商的左手被一隻箭羽貫穿，血淋淋一片，旁側之人急忙攙扶，想要為之處理箭支、包紮傷口，處在外圍的護衛奴僕也擺出抵禦的姿態搜尋著刺客的蹤跡。
然而，一時之間，卻是沒能發現任何的人影。
「呃啊……痛！」流商在此時痛苦地嚎叫著，形如屠宰中的肥豬。
「少爺你忍著點兒。」一名奴僕腦門冒汗地想要把流商手上的箭羽截斷。
然而就在他持著刀刃靠近之時，一直箭羽又是閃電般射來，直接貫穿了他的手掌，並且繼續向前，刺入其身後之人的膝蓋。
轉眼間，一行十幾人已是傷了三人。
這一次，其他人看到了箭羽的軌跡，順著看了過去，但見一名白衣少年漫步朝著他們走來，身上斜披著一張木弓，手中是一張製作精美的銀色弓箭，並且是拉滿的狀態。
「大家上啊，為少爺報仇。」有人頓時大喊一聲。
頃刻之間，有人移動身形，拔出刀劍，朝著搭弓射箭的少年疾步而去，一副誓將之分割兩半的氣勢，畢竟對方只有一人，看樣子年紀還不是很大，只是箭術好些罷了。
也有人彎弓射箭，只是，他們很快發現，在如此遠的距離下，自己的箭矢還未到達少年的跟前，不是落在了地上，就是歪向了旁處，根本觸不到少年分毫。
想到方才射來的那兩支箭，他們驚駭於少年的箭術，心中恐懼。
再下一刻，自己的手掌便被狠狠貫穿，落了個和流商一樣的下場。
而衝出去的那些人，也逃不過同樣的結局，短短的幾息，他們已是折損了一半的人。
一時間，哀嚎遍天。
少年射箭不僅精準，而且速度很快，不僅如此，他腳上速度沒有受到絲毫的影響，正穩步朝著他們一行人靠近。
剩下的人見此情景，心中懼怕，竟是舍了自家主人，四處逃竄而去。
然而他們終究是沒能逃過少年的箭，又過了幾息，盡皆倒地，一條腿上盡皆插著一直箭羽，一部分是兩條腿都要，那是少年見其還要逃跑補射的一箭。
一行十幾人，現在就只有持著匕首的黝黑漢子一人，孤零零地站在那裡，他震撼地望著靠近而來的少爺，一時竟是有種熱淚盈眶的衝動。
……
「瘋了，不是這傢伙瘋了，就是我瘋了。」此時的孤息不敢相信地看著眼前的畫面，嘴中情不自禁地喃喃著。
耳畔回蕩的是，方才呂葉快速抽走他的長弓和箭囊時所說的話：「射殺練氣修士，還是得需要你這把弓啊，借用一下，一會兒你不要出來。」
接著，他便看到了呂葉射爬下十幾人的戰績。
他也於此時明白，之前的狩獵，呂葉一直在讓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