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罵戰一

如此赤果果的徹底揭露與血淋淋的深刻批判，一時全場鴉雀無聲，呼吸可聞。村民們倒未必是有多麼認同這些話，更大的原因是沒見過如此膽大忤逆之舉，不知如何反應。

就好似在一個封閉而思想保守的社會環境裏，突然冒出來一個不穿衣服的傢伙，大家的第一反應只會是呆愣茫然。

不過緊接着，多年的生活經驗告訴他們應該立刻逃離，不去聽這些大逆不道的言語，以免事後貴族領主清算時有所牽連。

但越是聽，他們就越是無法挪動腳步，那緩慢的語速讓人不會漏過一字，那慷慨悲歌般的聲調直達人心。每一個字都彷彿沉入『心湖』的千金大石，不僅將多年積壓按耐的恐懼與悲憤翻湧起來，更是讓水位滿溢直逼堤壩。

名為奈特的老精靈口中念叨著翻譯加改編之後的著名台詞，而恍惚間，電視劇原版的聲音則彷彿是在本體金小樹的靈魂中回蕩。特別是『廟堂之上朽木為官，殿壁之間禽獸食祿。狼心狗行之輩洶洶當朝，奴顏婢膝之徒紛紛秉政』四句，甚至讓金小樹回憶起了前世於滾滾紅塵中摸爬滾打吃盡苦頭的日子。

那種憋屈參雜無奈、憤恨混合茫然的感覺，真的讓人落淚。

念及此處，靈魂連通老精靈身體的金小樹只覺得臉頰微涼，伸手觸碰一片溫熱濕潤，放下手去看。

屏幕前的木質手掌乾燥一片，而屏幕內的粗糙指尖滿是血紅。

老精靈竟然流出血淚。

「你加的特效？」金小樹一邊控制着老精靈繼續念台詞，一邊分神詢問小松鼠。

「當然不是。是奈特自身的反應。」

「他都死兩年了喂！」

小松鼠略做遲疑還是繼續道：「按照『保持自我拒絕塑化』的一系列協議，我要提醒你：現在的狀態反而會加速你極力想去避免的結果。」

「詳細說說！」

「兩年前佔用奈特身體的時候，他身體雖然涼了但靈魂還沒徹底消散，殘餘部分靈魂保留至今。現在，這些殘渣碎片被你的情緒感染，產生了一種靈魂上的共鳴效果，激憤悲愴之下自發流出血淚。不過相比之下更大的問題在於，按照我的估計，這種共鳴若不加控制很可能會擴散開影響大部分村民。他們會怎樣還不好說，但你與這群一心認定你是精靈母樹的傢伙靈魂共鳴，必然會在精靈母樹的道路上越陷越深。」

木質人形立刻說道：「早說過老子是個帶把兒的，死也不當精靈母樹。快停下這莫名其妙的共鳴。」

「嘁，幾百個娃娃都給他們生了，樹枝上還掛着幾十個。你已經比任何女人都能生了，還計較這些做甚？」

「你要是這麼聊天，我TM就翻臉了啊！」這話聽起來硬氣，木質人形卻是立刻放低音量轉移話題：「那啥別打岔，趕緊的！」

小松鼠輕哼一聲，也不計較，採用靈魂交流這種更快捷的方式給出三個對策。

選項A自然是控制奈特老精靈閉嘴，什麼麻煩都不再有。至於幸福村精靈們如何搞定這次內亂，聽天由命便是。

選項B是放任奈特老精靈的殘餘靈魂自由發揮繼續演講，金小樹只做最低限度的語言引導，同時全力壓制自己的靈魂波動。之後幸福村的發展還是聽天由命，不過估計會比前一個選項好很多。

選項C是將奈特老精靈的控制權交給小松鼠，由其掌控並引導靈魂共鳴。且如往常勞煩小松鼠一樣需要付費，這次是二百個情報種子。

「這麼貴？」

「相信我，物有所值！」

木質人形盯着小松鼠那尖嘴猴腮的臉，想想過往這小東西確實沒在重大問題上耍花槍，點頭道：「信你一次，二百就二百！」

小松鼠閉上眼，直接接管奈特老精靈的控制，第一時間吐槽道：「這都什麼狗屁不通的爛台詞？埃肯索家族還是舉孝廉入仕？」

「鬼知道他們家是怎麼發跡的，隨便蒙一個唄。」

「最討厭與你這種又不嚴謹又懶得查資料做預習的傢伙合作。好在台詞念的慢，還來得及改。先讓我在奈特的記憶里翻一翻，再考慮一下你的出身背景、認知水平和信息時代初期的世界觀，嗯，差不多了。哎，真是難伺候，二百情報種子好像虧了。」

樹榦之外，高台之上，所有人目光焦點的奈特老精靈只是微不可查的僵硬了一下便繼續道：「國家存在的根本目的，不是富貴榮華一家一姓，而是保障全體國民的普遍利益！同胞們，帝國如此種種，早已國之不國，早已背叛國民。說我們背叛帝國？這是何其荒謬！」

言語風格的變化，加上操控者的改變，靈魂共鳴受到影響難免有所中斷。村民們從那種莫名的狀態中脫出，面面相覷，不做所措。一些夫妻親人下意識的互相貼近，只因心中莫名生出的寒意。

騎兵隊長亦是回過神來，瞪着奈特老精靈的雙眼直欲噴火，吼道：「一派胡言！一派胡言！大家不要輕信！」

話一出口他便意識到敵我口才相差懸殊，自己說多都是廢話。咬牙悶吼全力投擲，手中劍長鴻一般飛過眾人頭頂直奔高台上奈特老精靈胸口。

不能解決問題，就解決提出問題都人。這也算是反動派的常規套路，金小樹都有防備預案，更何況是小松鼠。

奈特老精靈手中短木法杖一動，只將擲來的長劍格擋開要害。肩頭被劍鋒所傷，鮮血橫流，短木法杖崩飛，自身亦踉蹌後退半步。算是一個附和老精靈武力值的應對。

這種小傷顯然不影響演講，奈特老精靈踏前兩部，繼續道：

「再來說說你們埃肯索家族，五百年前也不過是緹雅克家族的魔法師，拉爾克－鐵衛靠着出賣緹雅克家族的情報獲得王室提拔，得族名埃肯索，獲封地埃肯索領。如此說來，你們家族本應該效忠女王，匡君輔國。

可十三年前的叛亂之戰中，又反助逆賊同謀篡位，與叛軍勾勾搭搭暗通款曲。埃肯索領先禮送叛軍『過境』，又被敗逃叛軍『掃蕩』，最後被帝國『肅清』。你們家族事前得了消息，跑得利索。可知道這兵兵匪匪來來回回作了多少孽？讓我們普通領民遭了多少的罪？多少田產家財被『獻軍』『充公』，多少孩子被擄做奴隸，多少妻女被糟蹋，多少親人被殺良冒功，又是多少人和我一樣妻離子散家破人亡！？」

這最後幾句話讓所有村民都想起那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人群中出現嗚咽的悲哭聲，並野火燎原般連成片。而沒哭的精靈，看向騎兵隊的眼神已經變了，完完全全徹徹底底的變化了。

騎兵隊長只是掃了一眼四周，背脊就生出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