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天地契約

大約是世界太美，小小的福燈鎮，就有着讓周凡興眼花繚亂的景緻。

他一路走，一路與許多人問候。

「凡興？」

「腿腳好了？」

「好，好。」

世上期盼別人好的人還是很多的，他們相信環境對人的影響極大，所以期盼別人好的同時，其實也是在期盼自己好。

周家凡興，在小鎮其實是很有名氣的，只不過周凡興自己可能並不知道。

小小的鎮子，好多事情都是藏不住的，往往是剛發生點什麼，轉眼就徹底傳開了。

周家曾經開過一個客棧，很有名。因為貴。

據說，曾經有人評選出過人間十大黑店，福燈鎮周家的迎來客棧排名第二，與榜首的差距極小。甚至有人說，要不是周家的背後疑似有長天門的身影，大概榜首就是迎來客棧的了。

要知道，周家的迎來客棧從開門大吉到關門大吉，攏共也就三年光景。區區三年，就成了聞名天下的「好地方」，也是一種本事。

所以，周家凡興的事情，鎮子裏的人是很感興趣的。

倒是，曾經有過一些傳言，說凡興那孩子之所以天生右腿沒有知覺，就是因為周辰宇開黑店遭了報應。

支撐這一說法的證據之一是，周辰宇當年將迎來客棧關門大吉的時間，正是有了周凡興這孩子兩年之後。

不管怎麼說，雖然這種說法不曾得到過周辰宇或林氏的肯定，但從故事脈絡上來看，周辰宇為了孩子關掉了黑店，總歸是博得了不少人的好感。

這種事周凡興不知道，無非是過於不出門，少與人接觸的原因。

小鎮不大，不多久，周凡興就來到了小鎮的鎮口。

望着遠處的高山，周凡興露出了由衷的笑容。

忽然，他看到不遠處的一塊界碑後面，似乎有什麼一閃而過，從旁邊竄出來，躲到了界碑後面。

這無疑勾起了周凡興的好奇心。

但過去還是不過去？

周凡興在遲疑。

不一會兒，他便有了決定。

去。

邁步走去，周凡興走得並不快。

要說心裏一點都不怕是假的。

他說到底，還只是個普通人。

雖然祖母劉怡黎給他留下了一本《巳元真解》，他也已經粗略看過，好歹有些收穫，但這並不是說他已經成為了修士。

要是成為修士這麼簡單，大概這個世界會複雜很多。修士修行，修行即修心，但修心之難，不比登天容易。正如凡人之間尚且形形色色各種人，擁有不可思議的力量的修士，情況只會更複雜。

周凡興稍微保持着距離，哪怕這樣一來就需要繞着點路。不過小心無大錯，繞點路真不算什麼。

保持着三丈左右的距離，周凡興遠遠地繞過去，終於看到了界碑後面的情況。

一隻狗，身上主要以白色為主，但是脊背那條線上，卻有着好幾個大小不一的黑色斑點。小的大概有拇指大小，大的則足有手掌大。

目測的話，狗的身長應該有一尺左右。

不大，還有點瘦。

而尤其讓人在意的是，它眼裏透出的警惕與疲憊。

有種……很特別的靈性。

看上去就像絕對不是一般的小狗能有的眼神。

此時它看上去受創很重，腦袋趴在地上，有種連頭都抬不起來的虛弱感。

這個世上，有修士，當然也不會只有修士。

還有妖。

雖然周凡興從小很少出門，但也只是很少出門而已。讀書，識字，學習，這本就說明周凡興並不完全是一個與世隔絕的人。

簡單來說，周凡興的直覺告訴自己，眼前這隻狗，極有可能是妖。只不過應該不是那種太厲害的。

福燈鎮距離長天山太近。

大型宗門附近，一般的妖物哪敢久留？至於那些稍微有點實力的，早就被相應的勢力趕走或者處理掉了。

不這樣難道等它們找到什麼機會好襲擊本門年輕弟子？每一名年輕弟子，即便是天資不高的那種，那也是宗門重要且珍貴的財富！

福燈鎮也是如此。

因為在長天門附近，所以在長天門的影響力作用下，從未聽說出現過什麼大妖。

當然了，任何地方，存在些許小妖是沒辦法的事情。不過這些小妖在稍微明白點情況之後，往往也會自己先灰溜溜地逃離，畢竟不然有可能小命難保。

周凡興雖然自小因為腿疾的緣故而對外界的事物接觸相對較少，但是周辰宇和妻子林氏從不曾放棄過周凡興。所以一方面是各種細心呵護和照顧，另一方面則是會跟周凡興說起許多事情。另外，因為周凡興很小的時候就已經明白讀書對自己的意義，所以他對讀書這件事很積極，所以周父周母也一直都在給周凡興請老師。

所以算下來，周凡興知道的事情固然不能跟同齡人比較，畢竟交流少，所以時事方面有短板，但是其他的就不至於差得太多太遠了。

面對趴在界碑後面的黑白小狗，周凡興挺直腰桿，祖母劉怡黎留下的《巳元真解》提及的內容不少，其中也有一部分關於妖的內容。

畢竟，《巳元真解》不僅僅是一本修士入門的基礎法門，事實上也是一本關於山上世界的掃盲書，只不過多數內容都不算太翔實。

周凡興知道的是，一般來說，修士是可以收服妖為己所用的。

這是重要的戰鬥力，也是修士可以放心交出後背的重要夥伴。這麼重要的夥伴需要的是什麼？從小培養是很重要的一個部分。

周凡興覺得，自己就可以試試，拿這隻小妖練手。不僅僅是手癢的問題，他隱隱覺得自己好像是看過那本《巳元真解》的，而且樹上的內容他理解起來並不吃力。這讓周凡興的心裏一直都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

他不是一點猜測都沒有，正是因為有那麼一些猜測，所以他急切的想要證明點什麼。

「區區小妖，得見本座，還不拜服？」周凡興俯視着那黑白相間的小狗，眼睛微眯，拿捏著氣度，傲慢道。

黑白小狗差點氣死！

他是誰？他可是堂堂山海境大妖！

即便是虎落平陽，那好歹也得是被犬欺吧？

但這傢伙是怎麼回事？這丫的就是個普通人而已，竟然敢豬鼻子插大蔥，裝那大鼻子象！

其實周凡興剛來的時候這位大妖就已經察覺到了，雖然現在他的情況很糟糕，但即便是不使用神念，單憑傳來的腳步聲和敏銳的知覺，也足夠大妖摸清楚這個忽然出現的人的底細了。

就是個普通人而已，只是個普通人而已。

像這種普通人，其實這狗妖若有心，即便是現在他重傷，也還是能夠輕易的解決掉問題的。

但是做得到不代表能做。

他好不容易才以聲東擊西的方式金蟬脫殼成功，自身為此付出的代價也不小，這會兒正是重要的關頭。若是他的氣息不慎泄露，長天門的追兵追來，他的妖生就真的到此為止了。

他不想死。

堂堂山海境大妖，怎麼會想死？

但凡還有得選，誰會捨得死？

所以，狗妖必須克制住自己的憤怒。

狗妖選擇了閉上眼睛，置之不理。心中卻暗暗下定決心，且讓這小子造作，遲早要他追悔莫及。

「孽畜！安敢不將本座放在眼裏？」周凡興氣得牙痒痒。

忽然，狗妖凌厲地睜開了眼睛，眼裏的凶光頓時就讓周凡興一陣心涼。

周凡興差點就想退後一步，妖都這麼凶的嗎？

但是轉念一想，自己能慫嗎？好不容易裝出來的高人風範，也許不是太像，但難道還能連一隻狗爪子大小見識都沒有的小小狗妖都糊弄不住？

自己成為修士可是板上釘釘的事情！

看自己看《巳元真解》的那種狀態，看自家祖母那來去無影的瀟灑和神秘莫測，有悟性，有背景，他若不能成為修士，這世上還有天理嗎？

這種念頭浮上心頭，周凡興的心氣也一下子就提了起來，生生忍住了下意識的後退一步，用一種彷彿看螻蟻一樣的無情眼神，「哼，果然是不開竅的愚昧妖物，本座觀你小有福緣，才慈悲為懷賜你一份造化，休要不識抬舉！」

瞧瞧，周凡興自己說得挺來勁，卻不知道狗妖一聽這話，差點捧腹大笑。

露怯了不是。

又不是佛門弟子，言語之間怎會說慈悲為懷這種佛家語？這就是個臭不要臉的傢伙！

因此，狗妖的目光便帶上了幾分譏諷的味道。

迎著這目光，周凡興輕哼一聲，「哼，本座觀你靈智不低，卻不曾料竟是這般愚鈍，合該錯過這份機緣！」

「哦？本座錯過了什麼機緣？」狗妖忽然口吐人言，冷漠的問。

周凡興心下一凜，是個會說話的妖怪？這樣算起來，自己好像攤上麻煩事了。

但是周凡興硬是穩住了心神，站得筆挺，「哼，自古妖物修鍊不易，破境不易，本座本可許諾你這小小妖物百年之內安然破境，既然不識抬……」

忽然，天空變色！

幾朵白雲頓時變作旋渦狀，周遭平白無故多出了一層厚厚的雲層。

唯有白雲中間，留出了一片蔚藍而澄澈的天空。

一道金光從天上落入人間。

剎那間，一股氣息籠罩住了整個世界。

世上所有巳陸境極其以上存在都被這股浩瀚的氣息驚動。

「天地契約？」

「何方神聖，竟然立下天地契約？」

「要變天了……」

被驚動的強者們心中閃過一個個念頭。

一道金光自旋渦中間從天而降，若有人此時能看到，就會看到這樣一幅畫面。

一個「准」字，通體金光，渾厚而古韻悠長，從白雲旋渦處落下來，頓時一個字分作了兩個字，然後以更快的速度落下，不知去了哪裏。

說來話長，其實很快。

就連長天門中的強者也只是剛剛感覺到什麼，下一刻出現在長天山的山巔空中，卻也已經遺憾錯過那樣一幕。

空中的雲頓時就恢復了原狀，看不出來剛才其實發生了什麼。

但是，一個聲音，聲若洪鐘，緩緩而莊重的響在所有巳陸境極其以上的強者的耳邊。

「准！」

周凡興的腦門忽然有了片刻的異樣感覺，類似於有什麼東西忽然出現在自己的額前所造成的某種壓迫感。

但只是一瞬間，甚至於周凡興都只是覺得自己是不是出現了什麼幻覺？

周凡興搞不清楚情況，但狗妖卻慌了神。

雖然狗妖只不過是山海境，雖然山海境距離巳陸境僅僅只有一步之遙，雖然狗妖並沒有能在第一時間裏明白這到底是什麼個情況。但是此時，當一個金色「准」字進入他的眉心之後，他明白過來了。

天地契約！

這是天地契約！

當下，這世上，只有他才能看得到，就在那個臭不要臉的傢伙的額頭中心，也有一個小小的金色「准」字。

當然，他更知道，自己的額頭其實也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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