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留個念想
東方，青牙谷，一座茅屋內，有兩人對弈。其中一位老人披頭散髮，看似不羈，但氣度卻非凡。他執白子，收回心神，悠然落子。
「締結天地契約者，得天地青眼相加，受造化庇佑，氣運加身，這座人間，又要出一位了不得的人物了。」
白子落入棋盤，棋盤上的形勢頓時就變得緊張起來。白子一方已形成大勢，黑子危矣！
「是啊，八百年前，天外之人陳無病與那條墨螭立下天地契約，助大桐王朝得千年文運，一夜之間就使山上山下的氣象盡數煥然一新，功在當代利在千秋。這一次的天地契約，會使天下有怎樣的變化呢？」
與老人對弈的人是一個年輕人，他一身儒衫，文質彬彬，簡直就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典型。
年輕人的棋風頗為凌厲，只見他嘴上說着，手裏的黑子卻使被老人一顆白子便岌岌可危的黑子一方，瞬間轉換立場，成為獵人。
老人微微一笑，隨即一子定乾坤，勝負已分。
「欺負人啊。」年輕人苦笑着，眉宇間反倒是輕鬆了不少。
「師父，什麼是天地契約啊？跟天地締結的契約嗎？什麼人可以跟天地締結契約啊？這個契約管用嗎？天地會不會耍賴？」西南某處，烏鴉沼澤旁，有一老一少兩個和尚從這裏走過。小和尚的問題似連珠炮彈一般狂轟濫炸。
老和尚面色慈祥，佛喝一聲，柔聲道：「所謂天地契約，其實並不是天與地的契約，準確來說，這是一份由兩位當事人在天地的見證下締結的契約。」
「一旦契約成立，就不能反悔，無論是當事人中的哪一位，直到契約的目的達成或違背為止。另外，因為這種契約是在天地的見證下成立的，所以當契約完成時，除了契約的目的達成之外，當事人雙方，還另外會得到一份來自天地的饋贈。」
「只不過，想要使一份契約變成天地契約，至今為止，無人知曉該怎麼做。至於其他的問題，都是不知道，師父也不知道。」老和尚呵呵一笑，
即便是曾經親自訂立天地契約的雙方，都不知道到底該怎麼做才能驚動天地，並且使天地自願介入其中充當見證者。也許未必真的無人知曉，但至少從未有人說過。
狗妖不禁高看了對面的小子一眼。
雖然不清楚現在是個什麼情況，但單憑這小子能促成天地契約，就是一件毋庸置疑的大好事！
更主要的是，剛才這小子說的什麼？百年之內，助其破鏡。
他如今是山海境修為，這等修為已經不低，但是，山海境之上有更高更美的風景，他不想看？不，他想。
但是他知道自己的情況，憑他自己，想要往那巳陸境衝擊，不是沒有機會，但是幾率很低。
可這小子說了，百年之內，助他破境。他當然懶得管這小子會用什麼辦法，他只需要安安心心的等上一百年就夠了。
百年光陰，對於凡人來說基本就是一輩子了，可是對於他這種妖物來說，其實很短。光是現在，他就已經活過了兩千年歲月，並且以他現在的實力，只要不遇的什麼大的意外，千年壽命還是有的。
相對於這一千年的長度來說，百年時間，他等得起，也願意等。
至於這個人能不能真的讓他在百年之內破境？他也不算多擔心。
天地契約已成，如果這個人做不到，自然會有天地懲罰他。而對自己來說，至多也就是白等了百年時間而已。而且其實也不是白等，因為契約是天地見證的，所以一旦有一方違背了契約，受罰自不必說，而吃虧的那一方，則會得到一份補償。這種來自天地的補償，別說是他，就算是巳陸境乃至更高處者，也會心動。再者說了，這百年時間，他也不至於完全浪費，他照樣可以修鍊嘛。
如此一算，這實在是一筆穩賺不賠的生意。
「還不過來？」狗妖以心聲道。
只見周凡興立即左顧右盼起來，剛才他好像聽到了一個聲音，從心裏響起來的。
但很快，周凡興就想通了，所以看向狗妖。
「雖然笨了點，但我拭目以待。」從本座到我，狗妖的態度有了很大的轉變。
「我叫山均，你叫什麼？」狗妖山均問。
「山君？」周凡興瞪着眼，這狗妖膽挺肥，就不怕冒犯真正的山君？
傳說山水有神靈，山神便是山君，水神便是水君。
「隨你怎麼想？」山均白了周凡興一眼，懶得解釋，「我受傷很重，但我可以跟你做一筆交易，你帶我回你的家，等我的傷勢恢復，我可以替你守護你家百年，生死無悔！」雖然已經有了天地契約，但是山均不是那種能心安理得坐享其成的妖。
其實也不完全是如此，主要原因是，對於踏上修行大道的人來說，妖也一樣，他們比一般人更明白什麼是因果糾纏。他當然可以坐享其成，反正許下承諾的是眼前的傻小子，他什麼都沒有說。但是，大道深處，冥冥之中，他勢必會虧欠這傻小子很多。待這種虧欠最後發展成大道缺陷，那才是真的麻煩。
輕則大道反噬，道心崩潰，但興許還能有命。重則……
「這……」而周凡興則是一下子就心動了。
他又不傻，他當然看得出來這隻狗妖只怕並不是他以為的那種小妖，只不過因為一些情況，所以現狀不太妙。
在這世上，人們是相信誓言的，人一旦許諾了什麼，若是做不到，代價會很沉重。
狗妖肯守護他家百年，生死無悔，值得相信。
主要是，他最多過幾天，應該就會離開家去往那長天山長天門了。此去成修士，此生少歸期。
但他怎麼會不擔心爹娘呢？自己去了長天山，從此成為山上人，但自己的爹娘呢？雖然福燈鎮是個祥和的小鎮，但是誰不怕個萬一？而這隻狗妖，應該是足以保護好爹娘的。好歹，這裏距離長天山不太遠，因此太大的事情應該不至於發生。
他不得不打算。
「凡興，怎麼現在才回來？」等周凡興回家的時候，已經亥時了，距離子時已不到半個時辰。
周凡興的母親哪能不擔心？
兒子剛好了天生的腿疾，要是轉眼就走丟了，她都沒處哭。
「這是？」仔細一看，林氏才注意到周凡興的懷裏有一隻頗為虛弱的狗。
狗不大，整體以白色為主，脊背那一條線零星的有着大小不一的黑色，就是皮毛看起來並不幹凈，所以不太喜人。
「路上撿的。」周凡興道。
「撿的？」林氏神色怪異的看着周凡興，小鎮不大的，誰家養了什麼狗，誰會不知道？但是這隻狗，林氏沒聽說過。
「可能是路過鎮子的人遺棄的吧？」周凡興道。
聽到這話，林氏也就不說什麼了。
因為這樣的事情每年都會有幾起，各種寵物都有，有一年還出現過一條蛇被遺棄的情況。
大蟒蛇，身長一丈有餘，身子比成人的大腿都要粗一些。
嚇到了一些人。
林氏給狗準備了一點吃的，是她和丈夫晚飯沒吃完的一點肉，連肉帶骨頭的那種。
山均低着頭就吃了起來，狼吞虎咽般。
若是以往，他當然看不起這些吃食，但現在就沒那麼多講究了。
周凡興親手給山均準備了狗窩，招呼山均來睡。
吃飽喝足的山均非常的給面子。
見這狗這般聽話，林氏那多少難免有點的擔心也就頃刻間煙消雲散了。
天才剛亮，祖母劉氏就來了。
「跟祖母上山吧，祖母都已經安排好了。」劉氏對周凡興道。
「好。」周凡興很意外，對他來說，有點太快了，他以為本來怎麼都還有幾天的。但是他也沒有拒絕。
「凡興，上山以後，萬事謹慎，有事多跟你祖母商量，跟你祖母為你安排的師父打好關係。平日裏，也別張揚，千萬別看不起任何人。跟同門的關係也要注意，如果有點小矛盾，你記得退讓一步……」臨走之前，林氏忽然有交代不完的話。
「好了，趕時間呢。」周辰宇拉了拉妻子的手，看向周凡興，只說了一句話，「慫一點沒事，別慫一輩子就行。識時務者為俊傑，但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
「嗯。」其實周凡興的心裏有些亂，紛亂，雜亂。
「放心吧，我會安排好的，讓凡興至少一年下山一次。」祖母劉氏道。
「好，去吧。」周辰宇連連擺手，示意周凡興安心。
然後，周凡興就走了，跟着祖母劉氏走了。
林氏看着周凡興越走越遠的背影，也越來越忍不住眼底的淚水。
回到家裏，林氏終於有了種這個家裏從此就少了什麼的濃烈感覺。
「咦，哪來的狗？」周辰宇這才看到山均。
「這是黑白，昨天夜裏凡興回來的時候帶回來的，說是撿的。」林氏對着山均招了招手，山均立即就搖著尾巴跑了過來，盤在林氏的腳邊，不長的尾巴甩得飛起。
「那小子，該不會是特意給咱們留個念想吧？」周辰宇忽然笑了。
「肯定是。」林氏抱起黑白，摸著狗頭，心裏多少安慰了些。
「來，我抱抱。」周辰宇示意。
「給。」林氏也沒多想，就把其名為黑白的狗交給了丈夫。
「黑白，名字差了點，不如旺財之類的順口。」周辰宇逗著黑白，順口說了句。
「鎮子裏至少有二十隻旺財，但鎮子裏只有一隻黑白。」林氏反駁道。
「你說得對，你說得對。」周辰宇立即點頭附和。
「我去給黑白找點吃的，你照顧一下黑白。」林氏很快就把黑白當做了心裏的一個寄託。
「好，我照顧黑白，你就放心吧。」周辰宇滿口答應。
林氏找了找，家裏實在沒什麼能直接讓黑白吃的。
「算了，我去買點菜，等著啊。」林氏摸著黑白的狗頭，笑道。
「嗯。」黑白還點點頭應了一聲。
林氏心裏的感傷頓時就又被沖淡了很多。
林氏出門后不久。
周辰宇抱着黑白，忽然問了句，「黑白不好聽啊，你原來叫什麼？」
狗妖山均的心頭浮起一種怪異的感覺。
「紅薇姐姐！」北地，雪國之外，名為雲暖的姑娘終於等到了這一路負責保護她的人。
紅薇，花妖，巳陸境大妖！牌面極大。
雲暖見來的人是紅薇，心裏很暖。
看吧，姨雖然呵斥了自己半天，但還是很疼自己的。
「小暖。」紅薇一身紅衣，紅衣之上還綉著一朵朵的紅色薔薇花，工藝精美，是一件珍貴的法袍。
「咦，這個是……」雲暖注意到，紅薇姐姐的腰間掛着一個小牌子。
「萬妖令，雨姨吩咐了，倘若這一路有意外，憑萬妖令，可號令天下所有將真名交給過我們雪國洞天的大妖，護我們周全。」紅薇笑答。
雲暖一下子就怔住了，眼眶泛紅，很是感動，喃喃低語：「姨真好。」
「可不可以給小暖玩一下。」雲暖抬起頭看着紅薇。
「雨姨吩咐過，不行。」紅薇斬釘截鐵拒絕。
「就玩一下，別那麼小氣嘛。」雲暖再做嘗試。
「休想！」紅薇義正言辭。
紅薇也是直到現在才明白過來，為何雨姨執意要她負責保護小暖進入人族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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