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回

第九十一回

()這裡孫氏與珍珠一路走了來,到了街市之上,只見車馬來往,老少男女,皆忙忙碌碌,為生計所困。孫氏怕人多擠著珍珠,便一手拉著她,一面又看前顧后。珍珠看著好笑,心中卻更覺溫暖,便依言乖乖地挽著孫氏。

旁邊的行人小販們見珍珠行動裊娜不失端莊,衣飾簡單不失貴重,又戴著頂斗笠紗帽,只當大戶人家的小姐。但大家小姐素來沒有拋頭露面走在街上的理,便越發糊塗了。故一路過去,竟有不少人看著她們。她母女兩個即便明白,卻也不好說話,只當不知道罷了。

好容易到了一家布莊上,夥計見有客上門,忙上來招呼。孫氏正要說話,卻見內堂的帘子一掀,走出一個年約三十左右的婦人來,見了孫氏,不由一愣笑道:「可巧的很,想不到今兒竟遇見花大娘了。快裡面坐!」

孫氏見了那婦人也是一驚,便知道這是她家的產業了,滿面笑容道:「是巧的很,好些日子沒見了,大奶奶可好?」

那和大奶奶一面讓孫氏和珍珠往裡坐,一面笑道:「好,好些日子不見大娘了,也不來瞧瞧我們太太,她老人家總說起大娘呢,昨兒還說著要接您到我們莊上嘮嘮嗑,今兒就見著了。」

孫氏和珍珠隨了她往裡去,見小廝恭恭敬敬地上了茶來,忙接了,道:「哪裡的話,只是我們家裡這段時日有些事,等過了這陣,得了空,便去莊上與和太太說話去。」

和大奶奶笑道:「那感情好!」又笑看一旁的珍珠道:「這位是?」

孫氏笑著將珍珠推一把,道:「這是我小女兒,小名叫珍珠。」又對珍珠道,「和大奶奶人極好的,與咱們家都是相熟的,便把帽子摘了!」

珍珠「哎」了一聲,將頭上的斗笠紗帽輕輕摘下,露出一張俏臉來。和大奶奶只覺眼前一亮,滿目生光,心中先贊了起來。

那跟的一個婆子,兩個丫頭,俱都看呆了去。

珍珠淡淡一笑,福身道:「和大奶奶好。」聲若黃鸝,行禮如儀,眾人掉了一地的眼珠子。

和大奶奶忙扶住了,滿眼看個不住,嘴上贊道:「哎喲,我今兒才算是開了眼界了,這樣的人品,我的好姑娘,你可別是天上下來的?」

眾人聽了都笑了,珍珠面上也有些紅了,低頭不語。

和大奶奶猶自贊道:「瞧瞧,瞧瞧,這珍珠姑娘一出來,咱們都成了燒糊了的卷子了。」孫氏只覺面上生光,口中卻謙道:「哪裡哪裡,大奶奶謬讚了,她一個小孩子家,哪裡當得起?」和大奶奶笑道:「當得起,當得起!」說著摘下手上一個精緻的荷花紋銀鐲子套在珍珠手上,道:「留著頑!」珍珠推不過,只得收了。

和大奶奶也聽說過花家的一些事,見珍珠這般行事,便知道她就是花家那個自賣自身到了榮國府做丫頭的女兒了。心下愈發讚嘆不已。想道:常說寧娶大家婢,不娶小姐女。果然如此,這孩子這樣的品貌,誰信她是個做丫頭的貧苦人家出身的?

況花自芳於自己公爹有救命之恩,孫氏又與和太太要好。和大奶奶也是大戶人家出身,嫁了和家多年,管家也有些年頭了,說來,倒有些王熙鳳的品格,其之八面玲瓏的本事,自不必說。故那好話一車車地倒出來,卻又不顯得輕浮。孫氏也聽得歡喜。只是珍珠在府中見慣了,什麼話沒聽過?這些不過是小巫見大巫罷了。故和大奶奶說了那麼些,只孫氏笑得越發歡喜。珍珠臉上卻依舊笑容淡淡,絲毫未變,沒有一點被誇讚羞怯與驕傲。

和大奶奶看得心中暗暗稱奇。

一時說起正事,和大奶奶便笑道:「這可巧了,我們鋪子里正好進了一批細棉布,料子也軟,顏色也新,只是價格略貴些。不過既是花大娘和珍珠妹子要,便便宜些!」便忙叫夥計送了來。

果然是幾樣十分嬌俏的顏色料子,雖是棉布,卻比絹紗料子更軟實。珍珠看了看,先與花自芳挑了一塊寶藍的做外褂子,與孫氏挑了一塊絳紫的,一塊褚紅的。孫氏看了催促再三,珍珠方看自己的,便裁了一塊秋香色的,一塊石榴紅的,一塊蔥黃的,一塊粉紫兒的,長短也已算好了,都是剛好可做一件衣裳或一條裙子褲子,絕不浪費的。裁布的夥計是店中的元老了,見她這樣,便知道是遇到行家了,笑著捻了捻鬍子,道:「姑娘既要做衣裳,這線可要不要呢?我們這裡還有實惠的好絲線。」

珍珠道:「那便一起瞧瞧!」

又叫夥計拿出絲線來。珍珠看了看,只見這些絲線顏色一般,韌性倒是不錯,便襯著衣料顏色挑了線,一齊來算賬。

和大奶奶雖一直在一旁和孫氏說話,眼睛卻是一刻不曾離了珍珠,看她撿料選線,俱都清清楚楚,不比一般尋常婦人選料子躊躇不定。且衣料顏色搭配極為雅緻合理,又添了幾分喜歡。

一時選好了,掌柜算了賬,果然是十分便宜的價格了,還額外送了兩卷絲線。孫氏感激不盡,和大奶奶又哪裡在意這個?

因她們買的料子多,一時竟拿不回去,和大奶奶正要回去,便邀了她們一起坐車回去。孫氏想了想,自己與珍珠兩個抱著這麼些料子實在不方便,若叫人送回去。鄰里們嘴雜,不知道嚼出什麼話來呢,便應了。

於是外面套好了車,和大奶奶便先送了孫氏和珍珠往家去。而後方回去。

到了花家,孫氏苦留吃茶,和大奶奶無奈,只得略坐了一回,方才罷了。

待回了家,便見管家婆子和興家的上來道:「大奶奶回來了,太太正等大奶奶呢!」

和大奶奶道:「太太有什麼事么?」

和興家的笑道:「還不是為三爺的婚事,今兒城西的張媒婆又來了,嘰嘰呱呱說了半天的話。我沒在跟前,也沒聽見,。不過估計就是這個了。」

和大奶奶嘆道:「這老婆子為老三的婚事可是費盡了心,可怎麼說的都是些道三不著兩的?不說太太和老三看不上,便是我們也看不上呢!」

和興家的笑道:「可不是么?」

和家是一所兩進的宅子,裡外奴僕加上主子們,不過三十來人罷了。

和大奶奶先至和太太屋裡,和太太面上似帶了歡喜之意,笑道:「你打哪裡來?」

和大奶奶笑道:「今兒布莊里說進了一批新貨,我去瞧了瞧,帶了兩匹來與太太做衣裳。」

和太太笑道:「我都老了,哪裡用得著這見天的穿新衣裳?倒是老大和老三,很該多做幾套才是。」

和大奶奶道:「正是如此,哪裡能忘得了他們呢?太太放心,大爺的我這兩日就做出來,老三的,等他過了目,再叫丫頭們做!」

和太太便嘆氣道:「唉,老三都這個歲數了,老大在他這個年紀,都已經娶了你了。可他……」

和大奶奶忙上來端了茶與和太太,道:「太太別急,這事急不得的。緣分到了,不就來了么?」又道,「聽說今兒張媒婆又來了,可怎麼說,有好的沒有?」

和太太道:「都和從前說的差不多,竟越發不成樣了。」

和大奶奶見她又要傷感起來,忙插言笑道:「太太知道我今兒在鋪子里見著誰了?」

和太太知道她是不想叫自己傷感,便也順著話頭道:「哦,見著誰了?」

和大奶奶道:「是花大娘呢,她可好日子沒來了,叫我問太太好呢!」

和太太笑道:「她可閑的很,既有功夫逛街買料子,竟也不來瞧瞧我,等我見了她,可要捶她一頓。」

和大奶奶見和太太笑了,方又道:「這也罷了,這花大娘可帶了她們家的姑娘呢!」

和太太奇道:「咦,她不是只有花大夫一個么,怎麼竟有多出個女兒來?」

和大奶奶笑道:「太太竟忘了不成?花大娘是有個女兒的,只是小時候就因家裡窮,賣到大戶人家做丫頭去了。」

和太太想了想,道:「瞧我這記性!怎麼就忘了?」又笑道,「怎麼如今又回來了」

和大奶奶道:「花大娘和花大夫都是實在人,他們家姑娘又是頂孝順的。當初若不是她自賣自身,這花家一家子早都死透了。孩兒都是父母身上的肉,何況這樣的孩子呢?花大娘母子只怕總惦記著呢,好容易熬到如今家裡好了,自然就湊了錢贖了女兒回來。

哎呦呦,太太你是沒見著,那姑娘模樣自不用說了,可嘆的是那氣派,說是個小姐,也沒有人不信的。又體貼又孝順,又做的好針線,難怪花大娘如個珍珠兒一般寶貝,只恨不得捧在手心裡才好呢!」

和太太聽得心中也生了奇,笑道:「被你這樣誇,我只不信。竟真有這樣好的姑娘不成?」

和大奶奶笑道:「太太若不信,等得了空見見,不就好了?只怕到時候見了,就不放人家家去了。」

和太太笑個不住,心中越發好奇,想著什麼時候請了來見見才好。

正說著,卻聽丫頭道:「三爺來了。」

話音剛落,便見三爺和績之進來了。

和大奶奶進門時,和績之才七八歲,故待和績之是亦母亦姐亦嫂的情誼,倒也不避諱,此時互相見了禮,和大奶奶便笑道:「老三,我叫人送了幾匹布料去你屋裡,你看看,若中意,就叫她們做起來。」

和績之笑道:「多謝大嫂,我對這些不在意,大嫂做主就好。」

和大奶奶本要打趣幾句「什麼時候這些讓你媳婦打理,我也就輕鬆了。」但思及和太太還在,便噤聲不言,點頭答應著,告辭要退出來。

和太太點點頭,道:「你也累了,好生歇著去!」

和大奶奶答應著去了。

一時回了屋,丫頭上來伺候著換了衣裳,李嬤嬤笑道:「我看大奶奶很是喜歡那花家的閨女。」

和大奶奶一面由著丫頭解下頭髮,凈了臉,一面笑道:「她家姑娘這樣可人,哪裡能讓人不喜歡的。等過兩日太太見了,不知道喜歡的什麼樣呢!」

李嬤嬤叫丫頭們下去,一面悄聲笑道:「既如此,大奶奶不如乾脆把花家姑娘說給咱們三爺!」

和大奶奶失笑道:「這哪裡成?」

李嬤嬤笑道:「哪裡不成了?花家不過家世略差些,若論人品相貌,他家姑娘配咱們三爺綽綽有餘呢!」

和大奶奶奇道:「你今兒怎麼關心起老三的婚事來了。」

李嬤嬤道:「我還不是為了大奶奶?太太這樣想著給三爺找一門可心的婚事,如今都是不稱心的倒也罷了,若是日後真尋著一門好的,識趣懂理的倒也罷了。可若是驕橫跋扈的呢?大爺管了家業,過日子也算好的了。可三爺是個讀書的,老爺太太偏心小兒子,一心叫三爺考取功名。如今雖說沒中,可算命的都說了,三爺那是后發呢!日後有的是一飛衝天的時候。到那時候,封妻蔭子,未來的三奶奶便是個誥命夫人了。她若是個厲害的,豈不是要騎到大奶奶的頭上去了?即便三爺日後中不了,依老爺太太的心意,這家業不得分三房一半去?二爺是早夭了的,也就罷了。三爺可算是大奶奶看著長大的,自然是放心的。可親兄弟明算賬,娶了媳婦忘了娘的有是的。何況只是大嫂子呢?倒不如三爺娶個娘家遠不如大奶奶的,即便日後三爺發達了,內院的事情,大奶奶也壓得住不是?……大奶奶可得早日謀划才是。就算不為自己想,也得為大姐兒、二姐兒、三姐兒想想才是。」

和大奶奶想到三個女兒,又思及嫁入家中十餘年仍未有嫡子,和太太雖未言明,但也難免有所不滿。好在和家家訓,年滿四十無子方可納妾,不然這大房屋裡早就遍地小星了。

想到這裡,和大奶奶不由心中焦躁,手中的帕子揉得不成樣子,嘆道:「你說的我何嘗不知道呢,我也不想他討來一個貴得壓死人的媳婦。我做大嫂的,反倒要小意討好。可是老三是太太的心頭肉,他的婚事,我如何做得了主?」

李嬤嬤笑道:「三爺雖讀書迂了些,可不是個傻的。他若定了主意,誰能拗地過呢?況他不是說,定要娶一個『絕色』的么?奶奶想想,這今兒的珍珠姑娘,難道不算得是個『絕色』么?而且她家的家世,清白又不富貴,若真成了,又豈會爬到頭上作怪?」

和大奶奶想到珍珠俏麗的模樣,又想到和績之那打定主意不回頭的執拗,不由一笑,道:「套句老三的話,聽媽媽一席話,勝讀十年書了。」李嬤嬤聽了,也笑了。

又兩日,和太太便打發了和興家的,欲去接了孫氏和珍珠母女來家中玩耍,不想竟撲了個空,原來花家一家子往老家祭祖去了。不說和太太,連和大奶奶大失所望。

作者有話要說:要趕在惹出人命之前把文寫完,不然的話,我慘,大家也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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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之晝暖新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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