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回

第八十七回

又說珍珠這裡與麝月代寶玉房中事宜,一面取了鑰匙,開了寶玉放東西的屋子的門,二人進去,一樣樣與麝月代。言道這邊箱子里是哪幾套衣裳,那邊箱子里是哪幾雙鞋襪,還有那邊的是什麼扇墜子,花瓶子……等等不一而足。

因珍珠早有準備,故說的清清楚楚,且因怕有疏漏,便拿了一本本子記了。

寶玉是賈府的活寶貝,金鳳凰,他的東西,只怕比奶奶姐們的還多呢!——這倒是實話,除了頭面首飾,他的衣裳佩飾什麼的,再加上穿的玩的用的,絕對比三春姐妹們多。——故才收拾了這間空置的大屋子給他放東西用。

珍珠如數家珍,一一道來,麝月原還聽著,到後來便有些記不住了,便叫打住,道「姐姐,何必這麼麻煩呢,姐姐的人品我們都是知道的,而且寶玉東西多著呢,便丟一點子也不怕的,何必這樣瑣瑣碎碎的,連個針腳線頭都要說清楚的……」

話未說完,便聽珍珠道「這話不對,寶二爺的東西便是再多也是有個數的,東西多了,難不成就隨便了不成?照我說,這東西越多,越該心仔細才好。我從前管著這個,你們都煩心不到,自然是無礙的。少了那個,砸壞了那個,自有我記著。你們一推三四五,什麼也不管。老太太、太太若問起來,也是我的事。

只是如今這會子我要去了,太太欽點了你管這茬子,老太太、太太要是一時問起二爺的什麼東西來,你可怎麼回?便是一時找不到也罷了,東西多了,一時記差了也是有的。可若是要緊的東西怎麼找也不見了呢?老太太那屋裡那麼些體己,鴛鴦姐姐不是知道得清清楚楚?

你既接了差事,便該花些心思才是。這屋裡那麼些人,難保沒有些手腳不幹凈的,或是不心的,丟了摔了都是有的。你既領了事,還等別人來與你記著么,還是等出了事再去發作?

便這樣也是無妨的。只等我去了,你們再鬧罷!如今我既要離了這裡,便要把事理地清清楚楚,可不能等我走了個三年五載的,突然又差人來問,當初什麼瓶子荷包不見了的話。這樣的髒水我可不能沾上一星半點。」

麝月聽了這話,面上一陣紅一陣白,道「姐姐說的是,是我疏忽了。」被說中了心事,她的心中不由一陣心虛暗恨。

珍珠看她這樣,便道「累了一上午了,也該傳飯了,先歇一會兒吧!咱們吃了飯再看。」

麝月咬咬牙,勉強笑道「是。」

一時眾人見她二人回來,俱都起來招呼。只是麝月有些強顏歡笑的樣子,倒是珍珠依舊是淡淡的。午飯的時候,還多吃了兩個松瓤鵝油卷酥,讓晴雯多看了她好幾眼。

下午的時候,珍珠便另攜了本賬簿子之類的東西來,一一說給麝月聽。麝月眼前一亮,道「姐姐既有這個東西,何必一一和我說?直接把這賬本給我不就好了?」

珍珠淡淡笑道「給你也是無妨的,只是我這個你拿去也沒用。」

麝月道「怎麼說?」珍珠也不言語,便遞給她,麝月接過打開一看,哎喲,這都寫的什麼?麝月不識字,但看多了寶玉和眾姑娘們寫字,也知道上面有些是字——雖然她不認識它們,它們也不認識她——有些是圖,有些卻是鬼畫符,什麼奇形怪狀的都有。她翻了幾頁,完全不知所云,不由抬頭去看珍珠,道「姐姐,這……」

珍珠嘆一口氣,道「我也有心把這個給你,可是這東西只有我自己能看懂呢!只恨我識的字不多,很多的地方只能自己划拉兩下了。」

麝月臉上晦暗不明,這上面六七成都是字,還說識字不多,她說這話,是欺負她這個大盲么?

其實麝月是想太多了,這本「字畫」一體的賬簿,實在是珍珠有意為之,並沒有嘲笑她的意思。一來她不想泄漏自己識字的事,一個丫頭,特別是寶玉身邊的丫頭,識字意味著麻煩,至少對珍珠來說是麻煩。寶二爺指不定就想找個能「紅袖添香夜讀」的丫頭來伺候呢?二來,那些精緻華貴的東西,它們的名字實在是太拗口了!只好畫個樣子代替,而另外一些,則是現代的簡單又好記的,但在古人眼中缺胳膊斷腿的簡體字啦~!

話到這裡,麝月也是沒法子了,她是家生子,如何能識字?便是想學了畫圖什麼的記一記,也得有門道才是。臨時畫的,過了時連自己也不記得,有什麼意思?

不過到底人不能被人難死,次日麝月便生出個「好主意」來。那便是叫寶玉房裡的幾個二等丫頭一起來幫著管。晴雯、秋紋、碧痕、檀雲、綺霞,每人幫著分管一類東西,倒是個簡便的主意。

一來,顯得她「大度」,與眾人同甘共苦的意思。二來,卻是最重要的,不能叫她們在她忙得不得分神的時候,把寶玉的心給分了去。

珍珠聽了自然有些明白的,卻也不說破,既不說好,也不說不好,道「從前的舊曆是大丫頭拿鑰匙,然後幾個老嬤嬤收拾著。不過人也不能總循舊曆,你既有這個主意,我也沒什麼意見。把她們叫來,分了差事就成。」

眾人聽了信兒都來了,聽說麝月的這個主意,除了晴雯意興闌珊的,其餘人等都是興緻勃勃。倒把對麝月獨佔鰲頭的怨氣給下去很多。

麝月這主意是不錯,便是賈母王夫人房裡,也是有些老實的嬤嬤們專管著箱子奩籠的。但這樣的實施是在這些人都是老實穩重不挑事,且互相沒有利害牽連衝突的情況下,才能安穩的。

但現在的情況是,寶玉一日日地大了,過一二年的功夫,便該說親事了。賈府的規矩,爺們在娶親前是要在房裡放通房丫頭的,也就是日後的姨娘。這樣的身份,便是日後新奶奶進門,也要給三分面子的。而如今的這些丫頭們,哪個沒有往上爬的心思呢?

珍珠只看著麝月做好人說好話,卻是不發一言,只抿著嘴笑。

同樣的事套在不同的人身上,情況自就不同了。

這屋裡多半是寶玉的衣裳之類的東西,只有東北角落裡的幾個箱子里是各色古玩。

衣裳掛飾這些東西是穿在一個人身上的,寶玉平時穿戴的東西又多。比如出門見客了,這穿戴一身的東西便有發冠、抹額、斗篷、箭袖、長褂子、褲子、束腰的宮絛、襪子、靴子、掛的項圈、寄名鎖、護身符等等,夏日裡雖穿的少些,但也要有十來樣的。

這麼些東西,分開來管,自然有容易管的,和不容易管的。比如衣裳便分了春夏秋冬四季的。冬日裡穿的風毛的衣裳,要時常拿出來察看晾曬,一個不注意,讓蟲蛀了,算是誰的錯?一件不打緊,如果是放在一個箱子里,一件蛀了,其他的能好的了么?這算是管衣裳的人辦事不力,還是上頭的人分派人手不力?這些衣裳都是貴重的東西,一件抵得了好幾個丫頭呢!雖然寶玉的衣裳常常是穿過一次便罷了。但架不住有心人以此挑事啊,若碰上王夫人心情不好的時候,就不是訓斥這麼簡單了。

相比較起來,這管那些件的帕子之類的就簡便多了。而且也常能顯擺著給寶玉看,偶爾做個兩件香包香袋兒的,也能讓人家「睹物思人」。

如此一來,這歧意便出來了。個個都搶著要管輕便的物件兒,那些繁重的例如大毛衣裳什麼的理都沒人理。

麝月又氣又急,滿面通紅,無法,只得拉拉珍珠的袖子,道「姐姐,你看……」

珍珠本不想管,但這樣子,她永遠都不了班,便道「罷了,有什麼好吵的,老規矩,抓鬮吧!」

眾人面面相覷,想來也只有這個法子好些,只好看著珍珠寫了紙鬮。

因晴雯是擺明要撂挑子了,便只管剩的幾個人,麝月、碧痕、秋紋、檀雲、綺霞。

抓鬮后的結果是,麝月還是運氣最好,管了寶玉的貼身物件,例如中衣肚兜等物,碧痕管了各樣頭飾,秋紋管了古玩珍奇,檀雲、綺霞最杯具,還是繼續當背景,管著四季衣裳,不過好在每次挑選衣裳送衣裳什麼的,都還能到寶玉跟前湊湊眼。

天意如此,眾人也沒什麼好說的,只能如此了。何況鬮兒是當眾寫的,也是大家當面一起抓得,誰也沒作弊。

當下效率便好了許多,珍珠一一分派,說了個清楚明白。眾丫頭分到了怡紅院來,可見是聰明伶俐的,那一屋子的東西一個人記不住,分了五六塊,自然記得清楚了。珍珠卻是累得腰酸背痛,說的喉嚨冒煙,足足花了七八天的功夫,方把諸物都代清楚了。

眾人雖對她心過度的行為有些不以為然,但卻很是佩服她,個個嘴上不說,心中卻暗暗讚歎不愧是老太太身邊出來的,這麼大的怡紅院,這麼多的東西,連個線頭都說得清清楚楚。要是我,如何能做得到?而今,她去了,我才有了出頭之日!

珍珠這裡歇了兩三天方好,卻不知一場丫頭們的爭鬥戰已經在無形中開戰了。

而怡紅院內閉門的日子裡,大觀園各處卻也是暗潮洶湧。

如前所料,到底下人們貪著府中差事輕便,月錢又高,皆不想出去。半月過去了,竟沒有一個人主動來說要銷籍出去的。

迎春倒是不疾不徐,依舊優哉游哉地過日子。有時也去議事廳上「聽事」,有時便在各姐妹處玩笑。只是邢夫人有些忍不住了。

沒多久之後,邢夫人的陪房王善保家的,便在一次半夜路過大觀園西角門的時候,抓到了三個上夜的婆子賭錢吃酒的。這幾個人,皆與周瑞家有些遠親。便沒有親,也是奉承周瑞家的才得了差事的。周瑞家的雖也煩這些上趕著巴結的人,但如今她們出了事,到底是覺得被打了臉面了,便也惱了幾分。也尋了機會,拿了兩個手腳不幹凈的丫頭,送到迎春那裡去。偏這兩個又是邢夫人的另一個陪房的侄女兒……

迎春那時正在議事廳,李紈探春都在,聽說這兩撥人馬到了,俱都不說話了。李紈十分憂心,倒是探春,看不出喜怒來,卻是一聲都不言語。

迎春聽了這事,半天不說話。周瑞家的有些得意,王善保家的有些焦急。滿院子的丫頭婆子竊竊私語。

好容易迎春發話了,道「王媽媽周姐姐先略等等吧!」便叫了司棋綉橘來,吩咐了幾句話。兩個丫頭依言去了。不一時,卻見邢夫人王夫人各自帶了丫頭婆子浩浩蕩蕩地來了。

李紈探春忙起身迎了進去。

邢夫人王夫人互相讓了讓便落了坐。迎春上來便笑眯眯地說道「擾了太太們的休息了,其實也沒什麼大事。這三位媽媽歲數大了,腿腳也不好使了,眼睛也花了,還在園子里上夜,實在是太勞累了。還有這兩個丫頭,也都到了歲數了。若不是王媽媽和周姐姐尋出來的,竟都不知道呢!咱們這樣人家,老太太又那樣仁和慈善的,如何能讓下人們這樣受苦呢?只是,她們幾個我是不好做主的,便請太太們的示下。」

邢夫人和王夫人有些面面相覷,整個議事廳鴉雀無聲,連那幾個哽咽求饒的婆子丫頭們也呆住了。好半晌,迎春欠身道「太太?」

王夫人輕咳一聲,來之前她早已將事情了解清楚了,只是沒想到聽到的是這一番說辭。邢夫人也是同樣的感覺。她已經預備好矛啊、盾啊,準備好與王夫人大幹一場了,可怎麼也想不到竟是這麼個結果。

砸吧砸吧嘴巴,邢夫人乾乾地說道「既到了歲數,還沒出去,想是我們耽擱了人家,就多給幾兩銀子吧!讓她們父母來領人就是了。」當著這麼些人的面,實在不好下迎春的面子。

王夫人也點點頭,道「老婆子們年紀大了,就不要分上來了。也多給幾兩銀子,送回家養老就是了。」不過幾個老婆子,雖有些作用,但並未傷筋動骨。

司棋一步上前來,道「還不謝太太的恩典?」

地下跪的婆子丫頭們似乎也嗅到了詭異的氣氛,讓她們不敢訴苦,乖乖地磕了頭就下去了。邢夫人和王夫人相視一眼,便各自散了。

諸人方才各自上來回事,可再沒有人看那不言不語的二姑娘了……

此事珍珠並未親見,乃是芳官轉播,據說是她親眼所見。實況如何,不好評論。只是珍珠想到從前看到的一句話。言道是古人早熟,大宅門裡沒有傻子啊!

果然如此!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一會兒也沒歇,逼著碼出來的。乾脆就一起發出來吧!接下來幾天要拼了老命上班了。同事們出去旅遊了,只能我上班了。

苦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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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之晝暖新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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