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第六回

話說珍珠等人隨了李嬤嬤進去磕頭,見眾人稱呼上首的婦人為「太太」,心知這人便是王夫人無疑了,心中不由更忐忑了。

待跪下磕頭請了安,便聽王夫人說道:「都抬起頭來我瞧瞧。」心中正自百味交雜,卻也趁著抬頭的機會,偷眼覷了上座的人一眼。

只見那上首坐著一位婦人,保養頗佳,看著不過三十多歲,手上捏著一掛佛珠。長相也是不俗的,(不然如何能生出個貴妃和那空有著好相貌的寶玉?)穿著一件半新不舊的家常淡青色萬字如意對襟長襖兒,下系著象牙色棉綾裙。

只是那面上的神情太過不諧。

珍珠看著,她像是要學那廟裡的菩薩,做個慈善人,只是「畫虎不成反類犬」——菩薩的佛性沒學到一分,只學到了那雕塑的木性。

而後聽她說道:「此次選的丫頭,倒都是不錯,辛苦李嬤嬤了。」李嬤嬤忙誠惶誠恐地說道:「伺候太太,是奴才的本分,哪裡談得上辛苦?」

王夫人點點頭,道:「李嬤嬤我是信得過的,這規矩是錯不了的,只是這品性不知如何?在這裡伺候的,長相什麼的倒罷了,只是定要老老實實的。」

李嬤嬤道:「小的知道。」說著指了誰誰誰等幾個,道都是好的。又言道誰做的針線好,誰梳得頭好云云。王夫人看了她所指的,點點頭,令將其中生的最水靈帶著幾分妖嬈的兩個挑出來,打發到茶房去,其餘的都令帶去給老太太過目,請老太太先挑。

李嬤嬤躬身帶了人退出去。

這裡周瑞家的賠笑道:「太太這裡人也缺了兩個,也該看看,挑個好的才是。」

王夫人眼一瞪,道:「這話糊塗,你是我身邊的老人了,怎麼說起這樣的話來。有好人好物自是要先緊著老太太的,你是我帶來的,俗事也辦了許多了,怎麼如今竟糊塗起來了?這知道的說你糊塗,不知道的只當我不孝了。若是傳到那有心人的耳朵里,指不定傳成什麼樣了。」

這周瑞家的是她的心腹,這話若是傳到老太太那裡,只怕又是一番口舌了。

周瑞家的忙作勢打了兩下嘴巴子,欠了身子道:「太太恕罪,我是吃了豬油蒙了心了。只是看太太操持上下這樣辛苦,身邊也沒個貼心的伺候人。有好的總是先緊著老太太,再來便是幾位爺和姑娘們,最後才是太太自個兒,我是心疼太太,故才說了胡話,還請太太恕罪。」

屋裡此時沒了外人,都是王夫人的心腹,此時一個伺候的嬤嬤,笑道:「太太別生氣,這也是周妹妹孝順太太。老太太自是為尊的,只是周妹妹是太太一手帶出來的,最是忠心孝順的。譬如太太孝順老太太一般,心中只有太太。從周妹妹身上,便可知太太心中只有老太太了,凡萬事都先想著老太太。」

王夫人念一聲佛,道:「阿彌陀佛,總算有人知我的心了!便是把心肝挖出來給人看,也不見得有人信!難得你是個明白人,金釧兒,賞!」

那嬤嬤忙跪下磕了個頭,笑嘻嘻地道:「謝太太賞!」金釧兒拿了個荷包出來賞了她。

這邊王夫人道:「你是我身邊的人,行事有多少人盯著呢,他們可不是好心的,都等著拿我的錯處呢,你倒好,今兒竟糊塗起來了!勁兒念你是初犯,革你一月的月錢。」

周瑞家的是管家娘子,家私也是豐厚的,各房各處求她辦事又常有孝敬,那一月的月錢早看不進眼裡了。心知是王夫人有意寬待她,心中十分得意,磕了頭,謝了恩,又奉承了一番,方退出來。

而那邊珍珠等人跟了李嬤嬤等幾個婆子,便又往新處去。但見處處金碧輝映,耀眼奪目,比方才更勝了十倍。待到了一處,所立之人,皆是綾羅遍身,金銀滿頭,越發炫目心驚。珍珠低垂了頭,也忍不住心頭亂跳。這裡……就是賈母的上房了吧!好一個奢華所在。

但見李嬤嬤等人滿臉是笑地與那廊下的丫頭說了幾句,那丫頭慢悠悠進去稟報了,而後過了好一會兒方才出來說道:「老太太說了,請嬤嬤帶人進去吧!」

李嬤嬤忙笑道:「勞煩姑娘了。」

那丫頭淡淡笑道:「哪裡的話,嬤嬤請吧!」慢慢伸手去打帘子,李嬤嬤哪裡等得她動手,忙自己上前動手打起帘子,帶了珍珠等人進去。

進了門,但見滿眼都是耀眼爭光之物,珍珠低著頭,心中忐忑不安。只聽了李嬤嬤的話,說磕頭就磕頭,說站起就站起,而後聽那邊說話聲,待聽到一個聲音說道:「都抬起頭來。」

珍珠漠然抬起頭,卻見正座上一位鬢髮皆白的老婦人,真可說的上是慈眉善目,鶴髮童顏。她周圍站著許多衣著不俗的丫頭婆子,想是賈母史太君無疑了。

但聽她說道:「這就是此次挑上來的丫頭?都在這裡了?」

李嬤嬤垂身道:「回老太太的話,是的。」

賈母笑眯眯地道:「我怎麼聽說你們太太先打發了兩個去茶房裡?」

李嬤嬤一驚,珍珠更是驚詫,這賈母是在王夫人那裡裝了監視器嗎,還是安裝了電話?這麼會兒工夫,竟就知道那邊發生的事兒了?

李嬤嬤忍著拭汗的衝動,賠笑道:「奴才回太太的時候,正好茶房裡的人說外面事忙,茶房竟接不上了,太太便先讓那兩個泡茶好些的去了茶房應急。是老奴糊塗了,老太太恕罪。」

賈母依舊笑眯眯的,道:「罷了,有什麼大不了的,去了就去了。你們太太是個孝順的,我自是知道的。」而後不管李嬤嬤,便只叫上一個個丫頭來,開始問話挑丫頭。

過了晚飯的時候,便聽裡面傳出消息,老太太這次選了四個丫頭,並賜了名。

鴛鴦,琥珀,鸚哥,珍珠。

其中鴛鴦,鸚哥,琥珀皆是家生子,其父母家人不是留了南京看房子,便是在各處田莊上做活的——都是不在這裡的。最後的珍珠則是外面買的,因名字倒也吉利,便不改了——皆是在這裡無甚牽挂的。四人先做了小丫頭,各處熟悉使喚著。

王夫人知道后,半晌不言語。而後,便吩咐將剩下的小丫頭們分配至各房各院去。

三月之後,過了元宵,賈府欲將已到了年齡的丫頭放出自去婚配。王夫人處絡繹不絕。因在主子跟前伺候過的丫頭十分體面,府內各家有適婚的小子都託了人來求。各處都放了不少人,賈母聽說,也放了幾個丫頭。

王夫人聽說,忙上去勸道:「老太太身子要緊,這幾個丫頭都是老太太用慣的,一下子放出這幾個,如何使得?便是要放,遲些日子亦可。」

賈母卻道:「姑娘家家,如何耽誤得起?雖難免不順些,過幾日便好了。況這鴛鴦琥珀幾個,都是極好的。」說著便讓人有意□起幾個新來的丫頭來。

好在這幾個都是十分聰敏的,各有長處,不負賈母的期望。半年後便皆升了二等丫頭的份例。而其中鴛鴦最伶俐知心,十分妥帖,漸漸便離不了她,起卧都要她伺候,又總管了賈母房中諸事。倒讓原來伺候的退了一射之地了。其餘人等有羨慕的,也有嫉妒的,只是又奈何不得,只得罷了。

珍珠卻是仍舊走「守拙」路線,安分隨時,與人為善。只是和鴛鴦鸚哥幾個許是「同期」的緣故,十分要好。為人仆婢,自有許多無奈之處,只是有了她們幾人幫著,倒是省了許多麻煩。此是后話了。

至晚間時,珍珠與鴛鴦等幾個人同屋一炕上睡著,鴛鴦見她呼吸輕巧,便知她沒睡,道:「珍珠?」

珍珠輕輕轉頭,見鴛鴦在一側正望著她,忙輕聲道:「姐姐,怎麼了?怎麼還不睡?」

鴛鴦道:「你不是也沒睡么?在想什麼呢?」

珍珠一笑道:「沒什麼,只是沒想到我竟有福氣被老太太選上,到了這裡來……」

鴛鴦笑道:「這麼一日的工夫了,竟還不夠你明白的?」

珍珠暗暗嘆氣,心道:我是在想以後如何躲過這「千年婆媳大斗決」呢!這話卻是不好說的,只好道:「我只是有些想我娘了……」

鴛鴦笑道:「這麼大了,還賴娘哄么,好不羞!」話了,又道:「我出門時我娘說了,我若是選上了,別的地方便罷了,若是選到了老太太這裡,便只管伺候好老太太就是了,其餘的事一概不用管了。從前我是不明白的,到今日,卻也才明白了一些——這話,你也記著吧!」

珍珠心中一動,思及如今所處的這個暗潮洶湧的地方,不由暗暗感激,道:「好姐姐,我一輩子記得你的好。」

兩人又悄聲說了兩句,便聽外面似有人聲,便忙住口,合目而睡。許是乏了,竟真慢慢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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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之晝暖新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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