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第七回

榮國府賈家珠大奶奶有孕了,闔府上下高興地不行。那府里便又傳出話來,要買各類下人使喚。因王婆子是那府上使慣了的,她又慣會奉承,於是一有這事,便有人去請了她來。那王婆子聽了消息,便屁顛顛來了,依舊至林之孝家的處,去商議事宜。因林之孝家的要入內回話,便在那裡候著。正等得無聊,卻有一個人往這裡走來,王婆子謹小慎微慣了,只側身低了頭,不想卻見那人在身前站定,說道:「王大娘好。」

王婆子一愣,只覺這聲音耳熟的很,抬頭一看,卻見一個極俏麗的女孩兒站在眼前笑吟吟地看著她。只見她穿一件鵝黃綾襖兒,外罩著銀紅色掐牙的坎肩兒,下系著一條月白留仙裙,露出兩點小小的大紅繡花鞋。頭上一把烏油油的好頭髮挽了個雙鬟髻,兩側各別了一支榴開百子嵌珠頭花,耳上一點翠意,悠然而動。雖是丫頭的裝扮,卻是通身的氣派。王婆子認了半日,方疑道:「這是……珍珠不是?」

眼前的女子噗嗤一笑,道:「王大娘怎麼連我都不認得了?」

王婆子讚歎了兩聲,道:「哎喲,我的大姑娘喲,你也不瞧瞧,這幾日不見,就出落地這樣好了。這府里果然了得!老婆子眼拙,哪裡能認得清?」說著便拉了她的手上下不住打量讚歎。

珍珠也不推攮,任她看的夠了,方聽她笑道:「瞧瞧姑娘這一身的氣派!不知道如今是在哪裡當差?」

珍珠道:「我如今是伺候老太太的。」

王婆子吃了一驚,方笑道:「哎喲喲,怪不得,我說呢,這裡誰能像老太太那般會調理人呢?」

說著又拉拉雜雜說了一車的話,又是贊又是笑。珍珠哪裡不明白的,只任她說了,待聽她說得差不多了,方道:「此番過來,是我想向大娘問個事兒。」

王婆子忙道:「什麼事兒,姑娘說就是了。」

珍珠道:「不知道我娘和哥哥如今怎麼樣?」

王婆子笑道:「就知道你這孩子孝順,總不忘本。你且放心吧,你哥哥和你娘如今好著呢……」將她家的事一一說了。

珍珠沉吟一會兒,點了點頭,眼中隱隱有淚光閃動,卻半晌也不言語。而後便拿了個荷包遞與王婆子道:「我也沒什麼好東西,這個是昨兒老太太賞的,倒有些意思,大娘留著頑吧!再不然,送人也使得。」

王婆子見那荷包十分精緻,只怕還是上用的,早心動地不行,卻仍推託了一二回。珍珠哪裡不明白了,再三勸她收了。王婆子方半推半就地接了。

正說著,便見一個小丫頭過來說道:「珍珠姐姐,史大姑娘來了,翡翠姐姐叫咱們都回去呢!」珍珠應了聲,道:「你先回去,我就來。」

王婆子忙道:「姑娘快去吧,若耽誤了事,可怎麼處?」

珍珠笑道:「那我就先去了。日後……」低頭想了一回,又抬首笑道:「大娘什麼時候再來,便讓二門上的往裡遞個話,到時我再與大娘說話。」

王婆子點頭如搗蒜,忙忙應了。

珍珠方去了。王婆子見她去的人影都不見了,方將那荷包拿出來端詳,又抽了系子,裡面倒出兩個筆錠如意,兩個富貴牡丹的錁子。極是精巧細緻的,便愛得什麼似的,見遠處有人來,便忙收了,揣進懷裡。

待這裡事一了,王婆子出了門便令人駕車往花家去。

這一年的功夫,花家倒是大變樣了。自得了這珍珠的賣身錢,芳哥兒便如換個人一般,竟自精明起來。許是久病成良醫了,這芳哥兒在那一來二去的看病用藥里,竟似挖出個金礦一般,花家竟慢慢起複起來。

原來芳哥兒見那藥鋪藥材極貴,他病好后,孫氏病又反覆了。偏醫生開的葯里有一味人蔘。這人蔘在大戶人家倒還罷了,可在尋常人家卻是天物了,妹妹的賣身錢還了債后,轉眼就花的差不離了,無法,他只好進山去采參。

後來參沒猜到,倒是搬了一堆的藥草回來。那常看病的大夫見了,竟迫不及待地高價收了。原來那些藥材竟是難得的救命葯。

這事說來也奇了。此次芳哥兒進山,人蔘沒找到,倒是救了個採藥的老頭兒,又送了那老漢回家。那老漢在山中採藥多年了,自是知道這山中有無人蔘的。看在芳哥兒孝心虔的份上,又見他身世坎坷,便將人蔘送了一支給他。又念在他救了自己一命份上,送了一背簍的草藥給他,說是於孫氏之病有益,又送了他一本醫書。芳哥推不過便收了。不想不單那藥材都是難得的金貴葯,那本醫書竟也是一本絕版的醫家良方。

次日芳哥兒便攜了銀子進山。誰知竟怎麼也尋不到那老漢了,四下打聽,竟無人見過這老漢。芳哥兒大驚,返回家中,鄰舍聽了,也有說是芳哥兒遇到的是個仙的,也有說遇到的是個狐怪的,眾說不一。更有人說花家人善,花家幼女賣身救母兄,感動了上天,上天派了個仙人來助他們。

……

一時沸沸揚揚,說什麼的都有。

芳哥兒卻是和孫氏閉門不出。半月之後,城中仁和堂藥鋪里,多了一名姓花的學徒,聰明刻苦,十分好學。仁和堂的坐堂大夫孟大夫是個實誠人,醫術也十分高明。只是最為苦惱的是年逾半百,尚無妥貼的傳承之人,現有的幾個徒弟,老實有餘,靈透不足。一身高明的醫術,卻沒有個好的傳承之人,實在令他費心。

不想如今竟仿似從天上掉下的徒弟一般,一教就透,舉一反三,且又刻苦用工。孟大夫面上不顯,卻喜得做夢都要笑醒,每日里嚴加教導,傾囊相授。不過幾年工夫,那城中便盡人皆知仁和堂新坐堂的大夫花自芳花大夫,年輕有為,醫術更勝了老孟大夫一籌。當然,此是后話了。

王婆子一出了門,便命把式將車往花家趕,待到了花家,便見孫氏在園中晾衣。

如今孫氏的身體已好了許多,見了王婆子,心中又酸又苦,總沒好氣——雖說怪不得人家,但心裡總是膈應的很。——誰讓人家的女兒是經你的手賣出的呢?

王婆子也是聰明人,等閑不來的。只是今日得了珍珠的囑託,又想著日後能再得珍珠的好東西,便腆著臉來了,一進門便笑地滿臉的褶子,道:「孫姐姐,大喜啊大喜!」

孫氏淡淡道:「王姐姐吃醉了不是?我們家沒災便罷了,哪裡能有什麼喜事?」

王婆子也不怪罪,笑道:「你可知道我今日見著誰了?」

孫氏道:「誰?」

王婆子笑道:「你們家的珍珠!」

孫氏一呆,手上的衣裳掉在了地上,卻哪裡管得,一把抓住王婆子的手,道:「你,你說的是……珍珠?我閨女……珍珠?」手卻是抖得厲害了。

王婆子笑道:「哎喲,還能是誰,可不就是你家的珍珠么?如今也有這麼高了。」伸手劃了個高度,又道,「出落地越發好了,穿得跟千金小姐一樣,都是我沒見過的料子,哎呦呦,我的老天,若是當面走來,你也認不得了……」

王婆子只絮絮叨叨說個不住,一心顯擺著自己的見識,將珍珠的穿戴說個清清楚楚,那邊孫氏卻是又悲又喜,喜的自然是如今女兒過的甚好,悲的是如今家境好轉,卻獨缺了女兒一人在別人家中受苦……

孫氏此時才覺得王婆子的好處,她再絮叨,此時也是聽不夠的。直把王婆子說地口乾舌燥,孫氏聽得心滿意足了,方才放了王婆子回家去。

晚間芳哥兒回來,孫氏又說與他聽。母子兩個又痛哭了一場,擔憂之情總算卻了幾分。此後芳哥兒越發上進用工,孫氏也仔細調理身體,等著妹妹(女兒)回家的那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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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之晝暖新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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