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回

第一百回

()tXT小說下載tXT下載Www.xSHUotXTwww.XiAoShuoX翌日,謝氏來看珍珠,見她業已痊癒,方放心了不少。只是到底纏綿病榻多時,清減了不少,謝氏見了便心疼不已,絮叨了許多話。這些時日以來,珍珠身上不好,她也十分憂心,每常閑了,便來看望。

孫氏笑著請了她進去,到了珍珠房裡說了回話。孫氏見謝氏似有話說的樣子,便笑道:「姐姐去我那裡坐坐吧,我正好有副花樣子要給姐姐看看呢!」

珍珠奇道:「什麼花樣子,娘也等我好了再弄不遲。別累著了,這東西可費眼睛。」

謝氏笑道:「到底我們丫頭孝順。」

孫氏笑道:「不是什麼好樣子,是我們上了年紀的人用的花樣子,前兒隔壁的李嬸子拿來的,我看著不錯,便也給你乾娘瞧瞧,她前兒說要副鞋面,正好了。你歇著吧,姐姐,去我那屋吧!」

謝氏笑著答應了。

到了孫氏屋裡,孫氏笑道:「姐姐是有什麼話不是,我也不當姐姐是外人,還請直說就是。」

謝氏笑道:「到底是明白人。」遂道:「是有關珍珠的婚事。」

孫氏一驚,道:「姐姐是有什麼好人家么?」

謝氏道:「我曉得你為了著兄妹兩的婚事十分憂心。他們兩個也同我親生的一般無二,那些個來說親的,但凡差些的我都不提了。只這個,我想來想去,倒覺得不錯,便與你說說看。」

孫氏奇道:「姐姐說的是哪家的?」

謝氏笑道:「說來這家人你也認識。」

孫氏道:「我也認識?」

謝氏笑道:「不單認識,還熟的很呢!」

孫氏越發奇怪了,道:「姐姐莫要打關子了,直說就是了,我實在想不起這樣的人家來。」謝氏忍俊不住,方才笑道:「就是城北的和家,他們家的老三!」

孫氏「哎喲」了一聲,笑道:「姐姐少哄我。不是我們自薄,我們如今雖是吃穿不愁,卻不過是小戶人家。那和家卻也算得上是殷實富戶了,那和三公子又是個讀書人,就是尋個書香門第的閨女也不難的,怎麼看得上我們的?」

謝氏道:「我哪裡敢哄你,珍珠是我乾女兒,我待她同親生的無異,哪裡會拿這樣的大事同你說笑?是昨兒和太太親自來和我說的。我剛聽他說起的時候也嚇了一跳,但是細想想卻也覺得無甚不妥。你想想,那和家雖略有些家私,但說開了,不過也是鄉下土財主罷了。祖上的風光早過去了,如今有的不過是幾畝閑田,吃穿不愁,也沒什麼了不起的。況他家也是厚道人家,和太太的性子不用說了,她家大奶奶進門那麼些年沒有嫡子,她也沒逼著給和老大添人,可見一斑了。若是稍微勢利的人家,哪裡容得這樣的?早就逼著娶小了。且那和老三大家都是見過的,如今已是秀才了,若日後再上進些,指不定就是官紳老爺了。和太太初和我說的時候,我也這麼說的,我說:『珍珠雖好,但是花家到底家境一般,不比你們家,只怕高攀不上。』」

孫氏連連點頭,道:「正是這個話,我就這麼一個女兒,自小又孝順可人疼,為了我們家吃了多少苦頭,斷不能讓她糊裡糊塗去人家家裡受苦的。高門大戶雖好,吃穿不愁,可我們家境一般,珍珠的嫁妝也不會有多少。到了高門大戶去,人家如何會看得起我們?世人多愛些行些眉眼高低的事。自打珍珠回來,也有不少人說了幾家大戶人家,不過不是續弦便是納小,我如何會答應?不說這名聲不好聽,便是日子也難熬啊!所以不管好歹,我都推了,為的就是那些人家多是勢利看人之輩。挑三揀四到如今,不知道有多少媒婆相鄰在背後啐我呢!」說罷,不由落下淚來,忙拿帕子拭了。

謝氏忙勸了兩句,又嘆道:「你的心我豈有不知的,我也把你的心思同和太太說了。她見我們爽快,便也直言快語,與我說了:一來,他們家從來沒有嫌貧愛富的事,求娶珍珠,全是為了珍珠的人品好,可人疼,是個能安穩過日子的人。他們家老三是個老實疙瘩,除了讀書,也沒有什麼壞癖好的。而且早年給和老三算過命,說他命里不該早娶,且該配個清貧人家的女兒方才好度日,故拖到現在。」

孫氏道:「這算命的話豈可盡信?」

謝氏道:「我也這麼說。那和家原也這麼認為,豈料早幾年和家為了和老三說了幾家門當戶對的親事,不是八字不合,就是女方出了差錯。這便由不得和家不信了,沒法子,和老三的親事也耽擱到現在。可巧前些時日咱們到和家去,彼此見了見,那和太太對咱們珍珠就愛得不行了,若不是聽說珍珠的病耽擱了,只怕沒幾日就上門來了。」

孫氏想了想,道:「那和三爺我是見過的,只是……」

謝氏道:「我看著也覺得有些老實木訥,但這樣的男人才好過日子不是?咱們珍珠又不是那等輕狂人。」

孫氏道:「姐姐說的也是。」

謝氏道:「和太太和我一說,我就上了心,特意又讓老孟細細打聽了。畢竟咱們對那和老三隻是面上的認識罷了。人家礙著面子,多是說人好,不會說人壞的。老孟偷偷打聽了,都是說好的。我才敢和你來說這事兒。至於八字什麼的,也需得你們應了,才好拿去合。不然火辣辣地拿了八字去合,倒鬧得人盡皆知,要是不合,可就丟臉了。」

孫氏道:「還是姐姐想得周到,只是這事兒我還得同他哥哥商量一下。還有珍珠自小也是個有主意的,還得她自己同意了。若是她不答應,我是斷不能應的。」

謝氏道:「那是自然的,我還能委屈了她不成?」

孫氏又道:「還有一事,我想與姐姐商量一下。」

謝氏道:「是何事?」

孫氏嘆道:「是珍珠哥哥的婚事。珍珠這事兒若能成,也就罷了。只是卻也沒有哥哥還打著光棍,卻把妹妹先嫁了的理。長幼有序,總該先定了老大的,方才能說珍珠的。」

謝氏道:「很該如此,只是芳哥兒眼界也高,等閑的只怕看不上。」

孫氏道:「姐姐不知道,他這些年推三阻四,總說再等等。先時珍珠還未回來,我惦記著也就罷了,只是如今珍珠回來都小半年了,我一說起這事兒,他還總是和我打哈哈,我心裡就有些疑惑了。」

謝氏疑道:「莫不是他心裡已經有中意的姑娘了吧?」

孫氏道:「我也是這麼想的,只是怎麼問他也不說。說的急了,就躲了出去。」說罷嘆了口氣。

謝氏笑道:「這也無妨,如今不是正有這個機會么?正好拿了和家這事兒來問他。你只和他說需得辦了他的事才能辦珍珠的。不然外人便要笑話珍珠的。他是最疼妹妹的,若耽擱了珍珠的終身,他哪裡能不急?正好逼他說出實話來。若真有這麼個人,咱們就上門提親,也了了他的心事。若是沒有,那最好了,咱們也好相看好人家的姑娘,早日了卻你的心事。」

孫氏想了想,果然周到,便笑道:「好好好,還是姐姐想得周全,晚上待他回來,我就問他去。」

果然晚間花自芳回來,孫氏便將這事兒說了,花自芳道:「娘是個什麼主意?」

孫氏道:「和家是不錯,不算大富,也沒窮到要媳婦下地種田的地步。和太太待人也好,他們家老三也算的一表人才,而且有功名在身,只是我只擔心咱們家貧寒,若是珍珠嫁過去豈不是讓人瞧不起?」花自芳道:「這倒無妨,咱們家的狀況,那和家也不是不知道的。若是他們嫌貧愛富,也不會要來說珍珠了。那和老三我是相交過的,是個老實人,又知書識禮,不擔心他會欺負人。況且那日在那裡見過妹妹一面,我看他對妹妹很是有些鍾情的樣子……」

話未說完,便被孫氏拍了一下,啐道:「這也是做哥哥的人該說的?」

花自芳笑道:「我也是在娘面前才說的。哪裡會在外面漏一個字去的?我是那等不懂事的人么?只是想著若和老三是中意咱們珍珠的,豈不更好?」

孫氏方罷了,道:「只不知道你妹妹是什麼主意?」

花自芳道:「這還不容易,妹妹也不是那等小氣的人,咱們都是自家人,便直說也無妨。」

到了珍珠屋裡,孫氏和花自芳你一言我一語,便把事情說了。

珍珠聽完,眨眨眼,再眨眨眼,心裡想的卻是十萬八千裡外的事:難怪今天乾娘來,和娘兩個人鬼鬼祟祟的,原來說的就是這個事。

孫氏與花自芳對視一眼,孫氏道:「我的兒,你也說一句,你是個什麼主意?」

珍珠道:「這個……」讓她怎麼說?說「這一天終於到了」?

若真讓她說,她倒真有話說:

既然男方人品不錯,不如先讓我們相個親,見一見,這次她絕對會把人家從頭看到腳,一點不放過。而後再慢慢相處,培養培養感情,最好能談個小戀愛。然後才談婚論嫁。

……

當然,這是不可能的。

她要是這麼說,只怕要被人當怪物看吧!

所以,她很淡定地低了頭,道:「娘和哥哥說好,那肯定也不差了。娘和哥哥決定就是了。」這應該是這個時代的待嫁少女正常的反應吧?

在這個時代,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長兄為父,孫氏和花自芳能來問問她的意見,已經很不錯了。況且,那和老三雖沒仔細看過,但聽著來說是個老實好相處的人,而且是個讀書人,運氣好的話,以後再進一步得個功名。和家有點家底,不用她下田種地。和太太與和大奶奶,雖然有些小心思,但是誰家婆媳真箇親如母女的,這樣已經是天上掉餡餅了。

盲婚啞嫁,嫁誰不是嫁?隨便了。

珍珠知道她很消極,但是真的是沒辦法。戀愛結婚什麼的,在這裡都是浮雲。只求能碰上一個老實男人,平平安安過一生,也就罷了。

孫氏和花自芳見珍珠應了,心中倒有些不安。心下暗暗想著,珍珠不懂事,只當孝順就應了。我們可得好生打聽打聽,不可耽誤了我女兒(妹妹)的一生。

這話說完了,孫氏便趁勢對花自芳道:「這事兒既如此,咱們再好生打聽打聽,若這和三真箇是好的,再應不遲。咱們家雖窮,卻也不能失了骨氣。他們家一說,咱們就應了。好像咱們家上趕著似地,也沒面子。」

花自芳道:「娘說的很是。」

孫氏又道:「這也罷了,只是你的事是否也該辦了?」

花自芳奇道:「我的什麼事?」

孫氏道:「你也老大不小了,你難不成要你妹妹趕在你前頭辦事么?這讓人家怎麼說她呢?」

花自芳一窒,在喉嚨口的要推辭的話說不出來了。

孫氏便道:「我也不是不講理的人,今兒當著我和你妹妹的面,咱們且把話說開了。你說,你是不是心裡有中意的姑娘了?」

花自芳面上一紅,握拳一咳,道:「娘,我……」

孫氏看他的樣子,便知道了,跺腳道:「你好糊塗,你既有了中意的姑娘,直說就是了,我也好與你提親去。我是那等苛刻的婆母,還為難了你們不成?也省得耽誤了大好時光。若是你早說,我如今只怕連孫子都抱上了。」

珍珠抿嘴笑道:「娘也說得太誇張了。」

孫氏瞪他一眼,道:「你還不說實話?還等我催你么?若只是你自己的事也就罷了,如今還帶上你妹妹呢!」

珍珠抿嘴一笑,道:「哥哥也就直說了吧,到底是哪家的姑娘讓哥哥這樣惦記?」

花自芳面上一紅,囁喏了半日,方道:「其實這人你也認識的。」

珍珠奇道:「我也認識?哥哥說的是誰?我認識的女子雖也不少,可多是那賈府里的姐妹們,哥哥並不曾見過,哪裡能知道的?」

孫氏聽說,越發著急,道:「哎喲,真要急死人么?」

花自芳道:「你可還記得我那回去接你么?」

珍珠越發糊塗了,道:「我在那裡這麼些年,哥哥接了我那麼多回,哪裡能記得清楚?哥哥說的是哪一回?花自芳道:「就是那回你病了,要回家養著,我得了信來接你,在二門上,可巧就見著了……」頭低了下去,聲音也越發小了。珍珠細一回想,方才記起那次病了,被王夫人下令挪出去,花自芳來接,雖有人來送,但是在二門上的只有……鴛鴦!

驚愕地轉頭去看花自芳,只見他面上似悲似喜,恍若帶了三分悲苦,又含了七分甜蜜,不由也心下嘆息,道:「若是她,倒也配得上哥哥。哥哥真是好眼光。」

鴛鴦姐姐的模樣品性是再好不過了,也不奇怪哥哥惦記了那麼些年。孫氏卻是不知其中究里,見女兒也贊的人物,定然是好的了,便喜道:「既如此,咱們便趕緊去那裡提親去。」珍珠哭笑不得,嗔道:「娘也胡塗了不是,鴛鴦姐姐是那裡的家生子,哪裡能說提親就提親呢?」

孫氏笑道:「可不是?我也糊塗了,只道你哥哥開了竅,並不是那等人,便樂糊塗了。不過也是無妨的,那府里老太太是個和善人,你不是託了老太太的福氣出來的嗎?咱們再求一求老太太,不就好了?」珍珠嘆道:「娘哪裡知道這裡面的原故。老太太年紀大了,身邊伺候的人最多,頭一個倚重的便是鴛鴦姐姐,闔府上下皆知的,老太太離了誰都離不了鴛鴦。上年,大老爺要討了鴛鴦去,都被罵了一通回來,鬧了個沒臉。」遂把當年鴛鴦抗婚的事說來。而最重要的是,美人沒得到手的賈赦那時賭咒發誓,除非鴛鴦一日不嫁人,不然總有一天會落入他的手裡。惡毒的詛咒言猶在耳,珍珠微不可覺地哆嗦了一下。

賈府勢大,雖說如今大不如前了,但是卻也不是她們這等人物可以惹得起的。花自芳聽了,不覺又氣又疼又悲又愧,所氣者是為那賈無恥好色,厚顏齷齪。所疼者是為鴛鴦之剛強自愛,不畏強勢。所悲者為自己一腔真心付諸流水。又愧自己無勢無財,不能救心上人於水火。

一時室內寂靜一片,孫氏和珍珠看著花自芳,也只能嘆息一陣而已。如此苦戀,難怪花自芳這麼多年隱忍不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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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之晝暖新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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