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回

第九十九回

()天氣漸漸涼快了,珍珠素來怕熱,此時方鬆了一口氣——終於不必受這暑熱之苦了。www.niubb.NET

不想樂極生悲,一時不注意,貪圖涼快,便感染了風寒。先時還好些,不過鼻塞咳嗽,並未在意。不想一二日之後,便漸次嚴重起來。頭暈乏力,咳嗽流涕,鬧得天翻地覆,把孫氏和花自芳慌得不行。好在花自芳本就是大夫,細細診脈用藥調養,便也慢慢好轉起來。

只是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這一時半會兒也好不了。珍珠無法,只得老實在房中休養罷了。這一養,便過去了小半月功夫

這日起來,花自芳又細細與珍珠把了脈,問了症侯,道:「今兒可覺著好些了?」珍珠道:「倒覺得比前兩日輕快多了。」花自芳點點頭,又細細看了看她的臉色,確比前兩日好了許多了,心頭大石方放下大半來。

珍珠輕咳了兩聲,道:「哥哥也太多心了,我都好了。」又咳一聲,道:「今兒的葯可免了!」花自芳瞪一眼她,正要說話,卻見門一開,孫氏端了葯碗進來了,道:「什麼葯免了?」

珍珠一驚,忙笑道:「娘聽錯了,我說的是今兒的葯碗怎麼還沒來呢,哪裡是葯免了?」

孫氏狐疑地打量了珍珠兩眼,道:「是么?」自己這女兒自己還不知道么?什麼都好,就怕吃藥,這兩日為這吃藥的事兒,打了多少游擊了。

珍珠趁著孫氏不注意,忙與花自芳使眼色告饒,示意他幫忙悠著點。

花自芳忍著笑,作勢不理,到底受不住珍珠可憐兮兮的眼神,對孫氏笑道:「娘是聽錯了,妹妹說的是葯碗呢!」

孫氏嘆道:「你就慣著她!」

花自芳無辜地笑笑,不語。

孫氏端了葯碗到珍珠身邊,道:「你既然改了脾氣,等著吃藥了,今兒也別等我哄你了,喝了!」

得,自作自受了。

花自芳險些沒笑出來,但見妹妹可憐兮兮的模樣,還是忍不住道:「好妹妹,快趁熱喝了,我多加了甘草,不苦的。喝完了,還有昨兒的腌梅子甜嘴兒。」

珍珠看著黑漆漆的葯湯子,左有母親「虎視眈眈」,右有兄長「甜食相誘」,早死晚死都是死,唉!一手接過葯碗,另一手捏住鼻子,咕嘟咕嘟,全灌了下去。

好苦!珍珠吐吐舌頭,誰再生病吃藥,誰就是傻子!

孫氏和花自芳當下眉開眼笑。

花自芳忙遞上腌梅子,孫氏接過碗,道:「這才像話,這麼大個人,還怕苦不喝葯,可不叫人笑話了?」

珍珠嘟嘟嘴,含了梅子不說話。

花自芳忙道:「娘,妹妹,天也不早了,我也該去醫館了。妹妹好生休息!」

孫氏答應著,花自芳一閃身就走了。

珍珠怨念地躺在那裡,孫氏給她裹了厚被子,道:「再歇一會兒,好好出出汗,就好了。」

珍珠只好答應著。一時在床上翻來覆去,到底不久藥效便上來了,有些昏昏沉沉起來。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彷彿聽到有人說話的聲音。珍珠迷迷濛蒙地睜開眼睛,細細一聽,彷彿是孫氏在和一個人說話,那聲音很是耳熟,依稀還聽到自己的名字。

睡了一覺,精神多了,珍珠坐起身,拍拍臉,從枕頭旁的小鏡匣子里拿出一把小羊角梳子,將頭髮抿了抿。她睡相不錯,一般醒來不會蓬頭亂髮的。待抿好了髮髻,又將餘下的頭髮攏起,綁上玫紫髮帶。順手將梳子放回鏡匣里,對著小鏡子照了照,沒什麼不妥之處,然後拿過床頭的大紅斜襟長襖兒穿上,正要起身,卻見門開了,孫氏看她要起來的模樣,忙三步兩步上來按住,道:「起來做什麼,若在著了涼,可怎麼處?」忙把她推回去,將被子重新按上。

珍珠笑道:「娘放心,我已好多了,怎麼彷彿聽見有人來的聲音,是誰來了?」

孫氏臉上有些不好,道:「你正病著,怎麼偏偏就來了人?是找你的,說是從前和你在那府里一起的姐妹。我說你病了,她也有些不好意思的樣子,也想來探望探望你。只是到底不好趕人家走,想著留人家坐了喝杯茶。我來看看你,誰知道到底吵著你了。」

珍珠道:「我沒事,其實早就醒了。」

心下電轉,著實想不到誰會來找她,便道:「我反正也醒了,娘幫我請那人進來,既是從前相識的,已經來了,總不能失禮。」

孫氏想想,見女兒臉色還好,便答應了,但執意讓珍珠在床上躺了,蓋嚴實了被子,方才出去。

珍珠無法,只得將枕頭放在背後,靠好了,又拿手攏了攏鬢角,看看身上沒什麼不整齊的,方才安靜等著。

一時孫氏帶了人進來,只見那人不過十七八歲,頭上梳著簡單的髮髻,只簪著兩朵絨花,半新不舊的水藍小襖兒,蔥黃棉裙,水紅色汗巾子,蜂腰鶴背,竟是司棋!

珍珠看見她,驚地下巴都要掉下來了,道:「司棋姐姐!」

司棋進來,笑道:「珍珠妹妹。」

見珍珠要起身,忙按住道:「妹妹身上不好,快躺著!」

珍珠道:「姐姐怎麼來了?可巧我病了,若是過了病氣,可怎麼好?」到底身上沒好透,力氣比不過人家,起不來,只好依舊半坐著了。

司棋卻是不著痕迹地打量著半坐的珍珠,見她雖卧病在床,但身上俱收拾地乾乾淨淨的,頭髮也整齊地攏在一側,臉上脂粉不施,越見可憐可愛。

這屋子裡雖不見從前一分的奢華,但收拾地十分乾淨,且布局利落,顯見是費了心思的。當下不由暗暗點點頭,道:「這是什麼話,倒是我的不是呢,竟是打擾你休養了。」又問是什麼病,可好些了。珍珠正要說話,卻見門一開,孫氏託了個茶盤,端了盞茶,並一碟子的桂花糕進來,司棋忙道:「大娘不必忙了。」

孫氏笑道:「來者是客。我們珍珠沒個親姐妹,總一個人在家,也難得有小姑娘來。嘗嘗我家的桂花糕,珍珠可愛吃呢!」給司棋的是茶,給珍珠的紅棗茶。

司棋忙欠身謝過了,又讓孫氏。

孫氏見她十分識趣知禮,不由將原先的惡感去了三分,換上幾分真心相待。說了兩句后,便出去,道:「你們小姑娘一起說說話。」司棋忙起身,看孫氏出去。

珍珠便笑道:「姐姐也嘗嘗我家的桂花糕,味兒還不錯呢!」因清甜爽口,十分得她的鐘愛。桂花是今年新得的,攢了好些。這兩日她吃藥,嘴裡沒味兒,便想這個吃。孫氏便做了一些來,給她當零嘴兒。

司棋拈了一片來吃了,果然十分香甜,比之大觀園中時的只怕還更勝一籌,便笑道:「果真好的很。」

珍珠笑道:「姐姐若喜歡,到時便帶些回去。」

司棋笑道:「又吃又拿,可成吃貨了。」說得珍珠都笑了。

一時司棋道:「咱們出來也有些時候了,前兒我回去了一趟,給上頭請了安。又去見了我們姑娘,說起來,才知道你也回去了。又聽她們說起你大概住在這一片,我這兩日得閑,便打聽著來瞧瞧你。只是來得不巧,你竟是病了。可好些了?」

珍珠笑道:「多謝姐姐想著,不過是偶感風寒,吃了葯,養了幾日,已好多了。」

司棋道:「那便好,咱們在家,到底不比裡面,請醫吃藥都是方便的。一醫一葯又都費錢。」言下頗為懷念從前奢靡自在的日子。

珍珠聽她的語氣,不由心下嘆息,你既想吃魚又想吃熊掌,哪裡有這麼便宜的事?遂道:「這倒也沒什麼,我哥哥便是仁和堂的坐堂大夫,也不費這葯錢。況且姐姐,這世上從沒有兩全的事呢。」

司棋聽了,不由面上一紅,心下羞愧,道:「妹妹說的是,是我糊塗了。」

珍珠淡淡一笑,道:「姐姐是什麼時候回去的,老太太並奶奶、姑娘們都好么?」

司棋道:「就是前兒,老太太身上不大好,府里上下都冷清清的。林姑娘已定了日子回去了,就在這月二十八了。本來說是老太太大好了再走的,但老太太一直反反覆復的,也就這樣罷了。況且,聽說江南林家那邊也催的急,人早來了,不過是老太太和寶二爺鬧得不讓走,才一拖再拖。到這會子,是最遲的了。再遲可不行了,若入了冬,路上就不好走了。老太太方才鬆了口,只是心裡到底不自在呢!……二太太那裡也太順當,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我聽說彩雲彩霞她們差不多日日挨罵呢!老太太也沒說話。唉,老太太那樣疼林姑娘,不說我們姑娘,便是寶玉尚且也靠後了,怎麼就走了?她這一走,府里就越發冷清了。」

珍珠聽了此話,卻是又是開心,又是難過。開心的自是黛玉終於定了歸程了,難過的自是此次分離之後,日後只怕相見無期了,當下不由嘆息,道:「是呢,當日那樣熱鬧,如今差不多都散了。」

司棋道:「可不是么?聽綉橘說大老爺正在給我們姑娘說親呢!」

珍珠聽了一驚,道:「真的么?」其實她是很想問男方是不是姓孫名紹祖,外號中山狼,那個年近三十,家資豐饒的家/暴男?

司棋見她這樣,不由心中奇怪,道:「我們姑娘歲數也不小了,也該說親事了。大老爺素日在這些事上不留心的,才拖到了現在。」

珍珠心頭一跳,又險些說漏嘴了,忙笑道:「我也是這樣想呢,怎麼大爺這麼突然就……」誰不知道賈赦只要有小老婆、錢、酒,就滿足了喂?其他人,誰管你死活啊?就是親兒子賈璉,也是在有需要他幫忙搶扇子(石獃子事件)諸如此類事件時才想到的。就這樣,還一不高興就順手打一頓呢!怎麼就突然良心發現,要給庶女說親事呢?而且這個庶女是不得他心的——估計這老頭兒連女兒長什麼樣兒,也記不大清呢!

司棋是迎春身邊的老人了,賈赦待迎春是啥樣,要比珍珠清楚的多。此時也是有些尷尬,更多的是擔心。畢竟這位老子的眼光和品性,很讓人擔心。但是身為一個丫頭能說什麼呢?而且還是個已經放出來的丫頭。擔心神馬滴,都是浮雲一樣無力的東西啊!

只是司棋與迎春自小一同長大,情分非同一般,和黛玉與紫鵑的感情也不差什麼。只不過司棋心有所屬,不比紫鵑一心為了黛玉,離鄉別景。忠誠奉獻度雖打了折扣,但是卻也不妨礙她們之間的情感。

原來司棋聽說這事便有些擔心,如今聽珍珠無意說起,便越發憂心了。

珍珠看她這樣,便岔道:「姐姐也別太擔心,大老爺畢竟是二姑娘的親爹呢,找的親事想來也差不到哪裡去的……」呃,這是勸人還是咒人呢?「再不然,還有老太太呢……」越說越糟了,這豈不是說人家的婚事前途多舛么?

珍珠一臉的尷尬,見司棋一臉的愴然,勉強笑道:「姐姐先別說別的人了,姐姐也該說親事了!」

拼了姑娘家的臉皮不要了,趕緊岔話過去,反正這裡也沒外人,便是聽見也只有司棋一個而已。果然司棋面上一紅,啐了一口,道:「好沒臉的丫頭,怎麼這樣口沒遮攔的,這也是咱們姑娘家好說的?」

珍珠心頭舒了一口氣,笑道:「這裡也沒外人,我是關心姐姐呢!難不成姐姐會外傳不成?」

司棋被她噎了一口,面上緋紅一片,低頭弄帶不語。

珍珠來了興緻,笑道:「姐姐快與我說說,這姐夫叫什麼,是做什麼的?」

女人的天生就是八卦,快,司棋的另一半是不是那位姑表兄弟姐弟戀的潘又安同志啊?

司棋被她纏得法子,便低頭紅了臉,斷斷續續地道:「……是我的姑表兄弟,姓潘,也是那邊府里放出來的。他如今在做些小生意,兩三口子溫飽是不成問題的……我姑姑前年沒了,他還在孝里……不過兩家說好了,明年滿了孝就定……」

饒是司棋姑娘是古代婚姻自主的先進代表人物,說起這終身大事來,也是羞羞答答的。不過如今司棋的運氣不錯,已經被放了出來,婆婆沒了,日後成了親,只要兩口子好好過日子,還有什麼可愁的?

唔,想想那原著中碰柱而亡的司棋,與那殉情而死的潘又安,珍珠就忍不住在想是不是自己的蝴蝶翅膀扇太厲害了……

司棋被調侃地狠了,見珍珠有些怔愣出神的樣子,便殺了個回馬槍了,道:「妹妹也別說我,妹妹家裡難不成就沒給妹妹說親事么?妹妹這樣的好模樣,針線好,性子也好,難不成就沒人說的,少哄我了?快給我說說!」

珍珠方才說的挺溜,此時也忍不住結結巴巴起來了,臉上也不爭氣地紅了起來。

回來之後這些時日,是有不少人上門說親。那些上門相看的媒婆,大媽大嬸大姨大姑們,看到珍珠的模樣品性,又看了她的針線活計,個個都愛得不行,加之珍珠姑娘孝順的名聲在外,端的是個搶手貨。

只是難纏的是孫氏與花自芳母子。每個上門來說親的,俱被問了個底朝天。孫氏和花自芳不求什麼,第一重要的要人品好,性子好,會過日子。這樣一來,就刷掉大半。——孫氏為人不差,花自芳又仁名在外,他們若去打聽個什麼人,一般都不會得到什麼假消息。——那些提供虛假消息的便被去了。再來,家境也不能太差?他家女兒(妹妹)為了自家在外為奴為婢多少年,吃了那麼多苦——其實也沒吃多少苦的——好不容易回家了,要嫁人了,總不能再讓寶貝女兒(妹妹)去給人家當牛做馬,從頭拼搏?坐吃等喝是不對的,但白送上門去受苦受累當聖母,那就太愚蠢了。至於比較富的,更要想想,高嫁是好,但是要是嫁了過去,看不起我們女兒怎麼辦?

為這母子兩的嚴格標準,不知道刷下多少說親的人。對此,珍珠無奈之餘,也有些慶幸,更有些歡喜。

說了許多的話,珍珠倒是精神了許多。——在床上躺了那麼多天,沒病也悶出病來了。況花自芳開的葯還是很有效的,吃了這麼些天也差不多好了。餘下的,倒是多半被悶出來的。今兒司棋一來,說了一回話,笑一陣,倒把悶氣病氣都散盡了。孫氏倒是歡喜非常。

其實珍珠和司棋在園子里的時候,也不過是一般的情誼。畢竟一個是寶玉的丫頭,一個是迎春的丫頭,雖然都是一等大丫頭,但是姐弟兩個總不能交往太過。故她們兩個也不過是泛泛之交罷了。只是剛巧她們是一同出府的。這就有點像兩個舉子一同趕考,都中了,都外放做官了,但是再見時,總有點共同話題的。同是「天子門生」么,有共同語言!

無他爾,唯革命友情矣!

咳咳,這比喻雖然有點不恰當,但意思在就好了。

只是司棋姐姐到底還是挺厚道的,畢竟這年頭,像她這樣前衛而勇敢的女子並不多。見珍珠羞紅了臉,低了頭,便不再言語了。

孫氏又來添了回茶水,又執意留了司棋吃飯。

司棋無法,只得留下吃了飯,飯後又說了回話,方才告辭回去。

晚上,依舊沒逃過美其名曰「固本培元」的苦湯藥汁的珍珠已睡了,孫氏正拉著花自芳在嘮叨,兒子女兒都已不小了,這親事也該正經考慮了。

花自芳應對自如:雖說長幼有序,本該先說我的事再談妹妹的。但妹妹為我們一家子吃盡了苦,我做哥哥的,怎麼能沒有良心呢?除非妹妹尋著了可心的歸宿,不然,我也不娶親。

義正言辭地拋下這麼一堆話,花自芳便閃人了。

獨留孫氏在那裡氣得跺腳,然後下定決心,一個一個來,誰也跑不掉!

只是,女兒倒也罷了,這兒子的心事,是否得先解決呢?

孫氏的任務十分艱巨。

作者有話要說:家裡事情多,沒有靈感,沒有更新的力氣。好煩,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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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之晝暖新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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