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今朝一念入通幽

【謎雲一宗宗，誰為幕後凶】

幽竹小樓。

雲玄盤膝而坐，五心朝天。

樓內，隱有淡淡霧氣生成，旋即又結成冰霜，附於地面。

此刻外界的一切再與雲玄無關，雲玄完全進入修鍊的世界中。

這種狀態，也稱入定。

雲玄所修功訣乃是天道劍典中的陰陽逆。

江湖上的武學大都是先修奇經八脈，打通任督二脈，便可憑藉渾雄的內力歧身一流高手，此時開碑碎石，易如反掌。若再將一門技法練至大成，便可成為絕頂高手。

陰陽逆則另闢蹊徑，修的是周身三百六十五處經脈。大多世人所知的，只有一百八十三條經脈。

陰陽逆中，稱之為顯脈。

另有一百八十二條經脈隱伏於人體深處，並不為世人所知。

陰陽逆中，稱之為隱脈。

修習陰陽逆，需同修兩脈，一顯一隱，一陽一陰。朝納山川草木之氣為陽，暮納星辰皎月之氣為陰。兩種氣力沿各自經絡運行小周天之後，最終匯入丹田。

初次修習陰陽逆，最為風險的，便是陰陽二氣首次進入丹田的時候。陰陽相撞，冷熱交織，如果不能在丹田內相融，便會在體內爆發，從此成為廢人。而能否相融，陰陽逆上沒有給出任何的方法，完全憑藉運氣。

據守劍奴說，除了枯榮上人，自己是唯一將這門功夫修成的人。修成之後，兩種內力一陰一陽，修鍊之時需時刻保持彼此平衡，一旦失衡，輕則走火入魔，重則爆體而亡。陰陽相融，再輔以陰陽逆的修鍊方法，便可將兩氣化玄，稱之為玄氣。

這種陰陽相生的玄氣一成，便天生帶有一絲靈性，比之普通的內力要強大太多。玄氣離體，可化為鋒利劍氣，玄氣淬體可強筋健骨，耳聰目明，聽力和視力都遠超常人。

當初雲玄在破廟擊殺黑衣刀客，用的，便是一絲玄氣。倘若不慎受傷，玄氣便會自行流轉，加速傷勢痊癒，並且連傷疤都不會留下痕迹。

雲玄心中平靜，神思愈加通明。

通幽一式，自己一直未曾染指，太蒼山上用盡大半生的時光練就一式春雷，至今仍未出鞘。

「神思通明，念感天辰。

八方星宿，為吾朝尊。

十路天宮，為吾道府。

諸天萬象，入吾靈台。

辰輝萬萬道，吾神萬萬條。

上有清氣凌九宵，下有濁氣伏九幽。

清濁相連向道府，我自神明入靈台。

……」

心中默念法訣，雲玄體內陰陽交織，玄氣奔涌不息。外界雲霧滿樓，白霜鋪就整間閣樓。

突然之間，雲玄陡然睜開雙目，仰頭望天。

雙目神光綻放，雲玄竟然直接透過樓頂，觀得天外幽遂深空，但見群星閃爍，周邊星辰觸手可及。

「一念通幽！」

正欲探尋，卻猛然聽見一陣劇烈的敲門聲傳來，伴隨的還有急切的呼喊聲。

雲玄頓時從入定的狀態退了出來，輕嘆一聲，隨手一拂，滿屋雲霧消散，白霜也紛紛化水流下。

「雲公子，出事了！」

開得門來，只見憐香兒正一臉焦急的看著自己。

「葉雲小公子他，他好像中毒了！」

隨著憐香兒下樓后，雲玄便在一樓的房間里見到了此刻臉色發黑的二嘎子。

眉頭微皺，雲玄問道：

「如何中的毒？」

憐香兒迷茫的搖了搖頭，說道：

「奴家正在打掃一樓的幾個房間，起初看見他躺在那裡，還以為他睡著了。」

「等收拾完其他三個房間，走到這間屋子的時候，卻見他口吐白沫，人事不知。」

雲玄上前，一手搭住二嘎子脈門，見他脈搏正常，微微放出一絲玄氣，遊走二嘎子周身經脈，一番探查后，道：

「此毒兇險，目前看來，只是蟄伏在他的體內，一旦爆發，不堪設想。」

說罷，掌中玄氣運轉，順著二嘎子周身經脈，將他體內的一絲絲毒素一一逼了開去。

過不多時，只見二嘎子發黑的臉色漸漸恢復，與此同時，周身毒素徑直被葉玄迫於他的右手食指，整隻食指頓時變得漆黑無比。

雲玄另一手屈指一彈，但見二嘎子食指一破，一股黑血噴涌而出，發出腥臭的氣味。

憐香兒連忙捂住了口鼻。

雲玄單掌一揮，一捧黑血頓時化作血霧，隨後屋內湧起一股清風，將血霧吹得乾乾淨淨，室內再無任何異味。

「嗯～」

二嘎子有些迷惑的睜開了眼，只覺得右手食指刺痛無比，抬起來一看，只見上面破了好大一個口子，正有殷紅鮮血流出。

「嘶！」

想要起身，卻發現全身酸軟無力，動彈不得。

「師，師父，我這是怎麼了？」

二嘎子一手按住傷口，有些發懵的看向一旁的雲玄。

一覺醒來，手就破了個口子。

憐香兒眼神怪異的看著二嘎子，暗道這人還真是心大，自己中毒了都不知道。

想要發笑又看到一旁的雲玄，連忙忍住。

「沒事，以後睡覺，小心點。」

說完，雲玄看向憐香兒，問道：

「不知香兒姑娘這裡可有傷葯？」

「公子稍等，我來給他包紮一下。」

憐香兒連忙走到一處，取出紗布和傷葯，旋即又幫二嘎子包紮好。

「多謝姑娘。」

二嘎子聲音虛弱，有氣無力。

「這幾天，你好好休息。」

雲玄轉身出了房間。

憐香兒見狀，連忙起身跟上。

到得屋外，葉玄臨湖站定，靜靜思索。

「不知香兒姑娘何時到來，期間可有發現異常？」

雲玄看向跟過來的憐香兒問道。

「是花公子派奴婢來的，並吩咐我以後就是公子的侍女了，負責服侍公子的起居日常。」

雲玄聽聞此言剛要出言拒絕，旋即便又放棄，當面拒絕，豈不令其難堪。

憐香兒偷眼觀瞧，見雲玄無奈一笑，心下稍安。

「今天一大早奴婢就過來了，給公子準備了一些吃食，後來知曉公子閉關，便把吃食交給了葉雲小公子。」

「期間沈未然姐姐也來找過你，聽說你閉關，又走了。」

雲玄眼神一動。

「恐怕這毒，是沖著我來的。」

「公子你是說？啊……」

憐香兒似是想明白了什麼，瞬間花容失色，跪倒在地。

「公子，奴婢該死，差點害了您，請公子責罰！」

「此事與你無關，無需自責。」

雲玄輕聲說道。

見憐香兒仍是跪在地上，不敢起身，只得無奈道：

「起來，今後不必向我跪拜。」

「公子？」

憐香兒一雙大眼睛淚光盈盈，泫然欲泣，依舊跪在地上。

「走吧，帶我去見花解語。」

雲玄當先轉身，向著竹林外走了過去。

今後？

雲公子這是答應我做他的侍女了嗎？

憐香兒心中閃過一絲喜意。

正值花枝招展季，哪個少女不懷春？

相比花解語，只論樣貌的話，兩人自是平分秋色，區別是雲玄更多了幾分淡淡的神秘。

平靜而溫和，淡泊且滄桑。

憐香兒看著葉玄漸行漸遠的身影，只覺得滿心都是雲玄的影子，心裡一時念頭分紛生，心跳不止。

待得反應過來，雲玄已經走遠，憐香兒趕忙起身跟了過去。

二人剛剛上得拱橋，就見憐芳兒一臉急切，背著花解語一路跑了過來。

在其身邊，還跟著李三、聶元霸二人。

「公子怎麼了？」

憐香兒趕忙上前，焦急問道。

「公子中了天毒鳩的毒，是地閣做的！」

憐芳兒銀牙輕咬，目現恨意。

「公子也中毒了？天毒鳩？」

憐香兒頓生驚訝。

「怎麼，還有別人中毒嗎？」

李三驚疑的問道。

「是雲公子的徒弟，葉雲中了毒，雲公子剛剛給他治好，我們正打算去找花公子呢。」

憐香兒解釋道。

聽見雲玄救了葉雲，憐芳兒連忙一臉焦急的看向雲玄，請求道：

「請葉公子救救我家主人。」

憐香兒也一臉期許的看向了雲玄。

雲玄得見此事，知恐怕是地閣為了對付自己所引起的，當下道：

「不必客氣，此事可能因我而起，我自當義不容辭。」

接著，眾人在憐香兒的帶領下，走進了天香小閣。

路上雲玄和憐香兒也終於了解，原來中毒的不止花解語和葉雲。

同為客卿的徐達吳勝也同時中了此毒，暴斃而死。

一路急行進得閣中，眾人看著室內凌亂的景象，紛紛色變。

天香小閣共計兩層，一層是大廳，廳中奇花遍布，芬芳異常。

此刻卻是一片狼藉，兩邊的側室屋門大開，也是一片凌亂。

眾人上得二樓，見情景依舊如是，皆是吸了口涼氣。

這是遭了賊啊！

顧不得這許多亂象，憐芳兒將花解語小心放於床榻，對著葉玄深深一躬，說道：

「還請雲公子施救，芳兒感激不盡！」

雲玄當即上前，故技重施。

少頃，一蓬黑血噴出，雲玄抬手揮散。

花解語的臉色恢復正常，這才悠悠醒轉。

「公子，你終於醒了。」

憐芳兒面露喜色，將花解語扶坐起來。

憐香兒也趕上前，小心將準備好的傷葯為其敷上，小心包紮。

「解語，多謝雲兄救命之恩！」

花解語臉色微微泛白，精緻的面龐上又多了幾分嬌柔之氣，便欲起身行禮。

「花公子不必客氣，雲某慚愧。此前承公子贈丹之恩，尚未及道謝。」

雲玄連忙伸手按住想要起身的花解語，讓他重新靠坐下來。

花解語心中感激，心中默默記下這個人情，留待日後報還，倒也不再堅持。

「此次，定要那地閣付出代價！」

花解語丹鳳雙眸閃過一絲寒意，頓時嬌柔之氣盡散，多了幾分殺伐氣。

雲玄心下長嘆一聲，本欲在這煙雨樓里平靜度日，隱居市井，卻是事與願違，倒是應了那句話：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有江湖的地方，就有恩怨。

想到此處，雲玄默默決定，等到此間事了，定要離開此處，尋一青山作伴，做個閑人。

暫時放下這個念頭，雲玄再度思索起這些天發生的事。

之前在破廟的十幾批人中，便有好幾波是地閣的勢力，此番如此作為，自然是為了自己手中春雷。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不知這地閣在臨安城勢力如何？」

雲玄問道。

花解語喝了口憐芳兒遞過來的水，介紹道：

「地閣由來已久，是臨安城最大的地下勢力，其總部所在地向來無人知曉，僅知的，便是地閣內的十三位高手，也稱地閣十三煞。」

「將你劍鞘送給蕭默然的，便是排名第十三的燕雙飛，也稱燕十三。擅長刀法，是頂尖的一流高手。」

雲玄想起，初到天香閣時，花解語便提到過這個燕十三。

「此次下毒的，乃是排名第十二的呼延春，此人輕功極好，擅打暗器。」

「更為神秘的，則是地閣閣主，也是第一煞，其名未知，境界未知，來歷未知，年齡相貌未知......簡單來說關於他的一切都是個謎。」

雲玄聽聞，稍稍凝神。

「不過也不用怕了他們，煙雨樓能在這碧波江畔屹立不倒，我自然有我的手段。」

花解語再度喝了口水，緩緩說道。

李三卻眉頭一皺，小眼眯縫著，疑惑道：

「不對呀，據我所知，地閣的目標倘若在葉公子身上的話，又何必費那麼大週摺去破壞我們與醉仙樓的關係呢？」

「另外如果只是雲公子的徒弟中了毒還說得通，為何徐達吳勝連同花公子也一併中了毒呢？」

眾人聽聞皆是一陣疑惑。

「而且，我們大家剛剛都看見了，這天香小閣內一片凌亂，明顯被人暴力翻找過。」

這麼一說，眾人才想起來屋內屋外的一片狼藉。

花解語這才注意到這間屋子凌亂無比，頓時剛剛凜然的神色變為迷惑。

一時間，大家都不再說話，靜靜思索這其中可能存在的聯繫。

先是雲玄身懷神劍被各路人覬覦。再是取酒的客卿們接連失蹤慘死。然後是幾人幾乎同一時間中毒。再然後，就是天香小閣被竊。

「不知花公子這裡可有什麼寶物？」

李三沉思半晌后，突然問道。

花解語思索片刻，遞給憐芳兒一串鑰匙，吩咐道：

「芳兒，去密閣看一下，有沒有失竊。」

眾人聽得還有密閣，倒也沒有太過驚訝，畢竟這麼大個煙雨樓，說是日進斗金也不為過，若是沒有藏寶閣一類的反倒不正常了。

只聽花解語繼續吩咐道：

「元霸，你去準備一下，召集臨安所有的隱衛，隨時聽我命令。」

「遵命。」

當下，聶元霸轉身離去。

李三頓時驚鄂非常，煙雨樓什麼時候有了「隱衛」了？而且聽這口氣，這「隱衛」絕對非同尋常。

而且，逆元霸這樣的高手，竟然是花解語的手下！當下對花解語又高看了幾分，這煙雨樓，不簡單，這位花公子，更不簡單。

「還有一個疑問，如果對方的目的是雲公子或是花公子的話，為什麼身為客卿的徐達吳勝也中毒了呢？」

李三扭著脖子，眼睛眯成了一條縫，似是在喃喃自語道：

「如果說對方是想削弱煙雨樓實力的話，是不是之前上了船的人都中了這種毒呢？」

憐芳兒聽的眼前一亮，一雙大眼閃爍生輝，只聽她附和道：

「如果是這樣的話，他們在搬運酒的過程中就會毒發，也就是說，他們很有可能是死在了醉仙樓。」

「而醉仙樓的於仁雄，多半是在撒謊。我們親眼所見的貨船沉江，其實是於仁雄故意擺的幌子，他的目的，在於毀屍滅跡。」

李三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芳兒姑娘果然聰慧，但還有一點疑惑，同是客卿，為何我和聶元霸沒有中毒呢？」

這時，只聽花解語說道：

「或許我們都想錯了，參與此事的，並非一方勢力，而是多方勢力糾葛，各方都想要將水攪渾，然後從中取利。」

「還真當我煙雨樓是個軟柿子不成？」

花解語舒展了狹長的雙眉，緩緩道：

「眼下我們要做的，只有兩件事，第一，確定這天毒鳩到底是不是地閣所為，此事，就得勞煩李三爺出手了。」

「至於第二件事，就是按兵不動，等待對方出招。」

李三聞言點了點頭，當即也轉身離去。

屋內只餘四人。

花解語再度喝了口水，臉上稍稍有了一些血色，再度說道：

「所料不錯的話，接下來，樓內便會有人離去，芳兒，你到時候幫我接待一下便可。」

「選擇走的人，也不值得我去見了，無論是誰要走，都說我同意。」

花解語目光清冷，神色淡然。

雲玄看的是暗挑大指，來煙雨樓時日不長，很多事情都不知道，也就沒插話。

此刻見花解語一翻吩咐下去，雖然未解開謎局，但卻穩住了局面，頗有幾分領袖的風範。

「誒，對了，芳兒，你去水月小居一趟，廖供奉若在，就將他請過來。」

似是想到了什麼，花解語當即又吩咐了一句。

「是，公子。」

憐芳兒當即退了下去。

一番忙碌下來，已時過正午。

「沒想到，雲兄剛來煙雨樓，就發生這樣的變故，怠慢之處，還請雲兄多多包涵。」

「無妨，這些事也與我有關，花公子不必自責。」

「香兒，去找人收拾一下屋子，另外在小亭準備桌酒席。」

「是，公子。」

憐香兒答應一聲，退了開去。

花解語待憐香兒走出屋去，又看向一旁的雲玄，說道：

「芳兒和香兒，自我進入這臨安城，便一直跟隨著我，想想已有五年的光景，雖然名義上是我的侍女，但我一直都把他們兩個當作親妹妹看待。」

「此番香兒跟了雲兄，我相信以雲兄的人品，定會好好對待香兒。」

雲玄聞言當即說道：

「雲玄本一散人，獨來獨往慣了，卻是不懂得怎麼照顧人，不如讓香兒姑娘繼續跟著花公子為好。」

花解語卻是雙眼輕咪，露齒一笑，頓時漫天陰雲散去。

「短時間內，怕不能給你找到媳婦，所以只能先給你找個侍女陪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