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質問

第43章 質問

江棠搞不懂蕭曄到底想玩什麼把戲,只覺一口濁氣卡在喉間,咽不下,偏又推不出,理智勒住即將要潰堤的火氣,語氣冷硬了幾分,「蕭先生,請您別為難我。」

蕭曄笑容不改,淡聲問:「跟我做朋友很為難?」

江棠遇到很多難纏的人,但那些人的難纏都是橫衝直撞說話不客氣,江棠自然也用不著顧忌,一一回敬便完了,偏這蕭曄不溫不火的,他纏你,又姿態溫和恭順。

什麼叫仗勢欺人無所畏懼?眼下這人便是。

敢跟唐游川叫板的男人,放眼青臨城又能有幾個?

若說唐游川是索魂的閻羅,那這個蕭曄就一定是個要命的惡鬼。

左右都是惹不起的主,江棠真是越想越憋屈,不知道自己怎麼為什麼就這麼倒霉,感情這老天爺是嫌她日子過得太安逸了,給她找不痛快,派了兩個混世惡魔來折磨她。

江棠半晌沒聲兒,蕭曄卻目不轉睛在打量著她,俊美的面孔掛著溫潤淺笑,乍一看平易近人,但江棠頭腦清醒,如果這人當真是阮迪口中那位蕭家的二世祖,必然也不會是什麼好伺候的脾性。

江棠連結婚了三年的唐游川都摸不準心思,何況是第二次見面的蕭曄,她低垂著眼帘,心想著要怎麼開口,才能從這兒順利離開。

江棠腦海千思萬緒,心頭滋味相當複雜,須臾之後,才緩著聲回答:「我不是那個意思,是我不夠資格。」

她嘴上說著軟話,一副伏低做小的做派,實質誰都瞧得出,她骨頭硬,明擺著就不是不想順從。

蕭曄笑著出聲:「誰說你不夠資格?」說罷,扭頭問離他最近的男人,「你嗎?」

男人坐著腰一直,忙不迭說,「曄哥要交朋友,那輪得到我來多嘴啊。」

蕭曄視線徐徐環視過桌上的人,未吭一聲,那些人一個接一個否則,無人敢忤逆他的意思,最後定在江棠臉上,說:「你看,沒人這麼想。」

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太優雅。

江棠有過那麼一瞬想要硬剛,但一想到對方的身份,又將念頭打消,萬一這人做出什麼瘋狂的事兒來,怕是賠了夫人又折兵,抿著唇沒說話。

蕭曄盯著她冷硬的臉色,坦然開聲道:「既然緣分難得,我們干一杯,喝完,你和你朋友先回去。」

他話音剛落,座上有位女人便主動把一空杯斟滿酒,細腰裊裊走到江棠面前,面上含著幾分深意的笑,雙手遞上酒杯,細聲軟語說:「江醫生,俗話說在外靠朋友嘛,多個朋友多條路,曄哥既然開了這個口,你坦然接下便是。」

女人說得理所當然,彷彿依附男人是天經地義的事,確切的說,是依附蕭曄。

有的人願意選擇當男人的附屬品,那些她們自己的選擇,江棠不干涉,只是感到幾分悲哀而已。

江棠視線掃過他們,回落至女人手中的酒杯上,盯著裡面白色的液體沉思,她擔心,怕這裡面會不會有什麼不幹凈的東西。

拒絕,或者接受?

一杯酒,換他們三人全身而退。

即便這酒真有什麼東西,身邊還有季然和阮迪。

江棠心底暗自一番權衡利弊,有了抉擇,她從女人手中接過酒杯,目光對上蕭曄,兀自挽著唇,說:「那我就敬蕭先生一杯。」

然而江棠的唇還未碰到杯子,手腕就被一隻溫熱的手掌按住,她扭頭,季然唇角噙著一抹淺笑,眉峰眼神都覆蓋著一層淡淡的霜氣。

江棠看著他,眼神略犀利,含著警告的意味。

兩人從小一起大,一個動作一個眼神,都能猜到對方的心思。

季然無視江棠的警告,把她手中的酒杯奪了過去,隨即看向主位上的蕭曄,聞聞淡淡地開口說:「蕭先生,我女朋友她前陣子受了上,剛出院沒多久,這會兒身上的傷尚未好全,不適宜喝酒,這一杯,我代她喝了,希望您可以諒解。」

話音剛落,季然微仰脖子,喉結上下滾動,杯中酒一飲而光,末了杯口朝下一拎。

在場的人卻神色各異。

女朋友?

廢話了半天不吭聲,突然跳出來宣布主權?是玩兒他們,還是嘲笑他們弱智?

未及蕭曄出聲,已經有人笑著問:「你們是男女朋友?」

江棠綳著臉色,想罵人。

季然面色坦然,一笑說:「是。方才一直不出聲,是不清楚我女朋友和蕭先生什麼關係,怕貿然衝動干涉會冒犯得罪。」

他臉色很淡靜,不慌不忙的,「但是她要喝酒,這是真使不得,萬一又鬧出個好歹來,回頭我還不好跟父母交代。」

說話間,他順勢把江棠捏著他衣服的手攥緊手中,低頭垂眸凝著江棠,唇角含笑,眼角眉梢上掛著溫柔的深情,以寵溺的口吻半似責怪道,「明知道自己身上有傷,還敢逞能?」

江棠掃了他一眼,而後低下頭,不說話,看著倒真有幾分犯錯被家長訓斥后的乖巧溫馴模樣,實際上她此時想笑,季然這臭小子,這麼久沒這麼玩了,他的演技居然一點都沒退步。

而旁邊的阮迪亦然,原本都快要被嚇死了,一看到季然含情脈脈的模樣,差點憋不住笑出來。

兩人牽著手,男俊女俏,透著一股親密無間的氛圍,一時間倒真叫那些人給相信了。

蕭曄半斂著眸光,唇邊浮著若有似無的笑,始終不發一言,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什麼。

季然把空酒杯交還給一旁的女人,再次看著蕭曄,淡笑著道:「蕭先生,今兒有緣認識你,是我們的榮幸,這話也談了,這酒也喝了,江棠她膝蓋骨裂不能久站,我們就不打擾你們了。」

眾人看向蕭曄,等他發話。

江棠和季然彼此打掩護無數次,從未被人識破過,然而這回,季然心卻沒個底,懸著喘氣,握著江棠的手掌心是一片黏糊,也不知道是那杯白酒太烈還是太過緊張,胃部隱隱約約也有種灼燒感。

須臾,蕭曄不知是良心發現了還是怎麼的,終於鬆了口:「我叫人送你們。」

季然忙不迭說:「不用麻煩了,我們自己開車過來的,剛才已經叫了代駕,這會兒也差不多到了。」

蕭曄不再勉強,微頷首,勾著笑又說了句:「江醫生,再見。」

江棠端著假笑朝他點了點頭,心底罵:再也不要見!

包間的門一開一合,三人的身影消失在門后。

這時有人問:「曄哥,他們真的是一對兒嗎?」

蕭曄拿出一根煙,身畔的女人主動替他點火,星火明滅,白色的煙霧瀰漫迷糊了他的俊顏,他輕笑了聲,沒回答對方的問題。

有人接茬開黃腔,「是不是還不是他們一句話,難不成你還能躲人家床底下確認?」

此話一出,笑聲不斷。

蕭曄也跟著勾唇。

他起先只是覺得這個漂亮的女人迷路的場面有幾分好笑,他主動提出幫她帶路,她卻如同麋鹿遭遇餓狼似的警惕看著他,身邊的倒貼的女人多了,心機單純的沒幾個,忽然遇見一個對他敬謝不敏的便多看了幾眼,也起了些壞心眼逗了她一下,萬萬沒想到她是唐游川身邊的人。

腦海中閃過江棠那張清冷而靈動的眼睛,唇邊的笑容漸深。

江棠他們三人出了207包間的門,默契的連頭也不回,腳步整齊劃一,活似身後有惡鬼在追趕似的,直奔大門,離開了餐館,直到上了車,同時長長呼出一口氣。

車廂里安靜了兩秒,三個人的眼睛相互窺視了一眼。

阮迪大喊一聲:「媽呀!剛才簡直就要嚇死我了!」

季然手一伸,向上攤出掌心,劫后余驚道,「我才被嚇死了好嗎?掌心全是冷汗,心想著要是對方發現我們兩是假情侶可怎麼辦,心臟都快要驟停了!」

阮迪拍掉他的手,「你還好說,原本喝完那杯酒就完事兒了,你突然冒出來裝情聖,搞笑都不帶這樣的,我差點就笑場了好嗎?」

季然沒好氣,「如此緊張的氛圍你還有閑情笑?有沒有良心了?」

阮迪說:「主要是你深情得跟真的一樣,我驚悚。」

季然啐她,看著江棠說:「我這回算是切身體會了一把什麼叫架在火爐上烤。」

江棠輕笑說:「出息。」

后怕勁緩過,阮迪才問:「你怎麼突然跟蕭曄扯上關係了?」

「昨天無意中碰了一面。」江棠一帶而過,並不想談起看見他在洗手間里的荒唐行為,「他就是你說的那個蕭家二世祖,跟唐游川不對付的那個?」

阮迪點頭,「就是他。」她表情嚴肅,「總之你以後見著他躲著點路走,千萬不要跟他扯上關係,今天雖然忽悠過去了,保不準會穿幫,萬一讓他知道你是唐游川的老婆,真不知道他會做出些什麼來,唐游川惡名在外,蕭曄也半斤八兩差不遠。」

江棠聽懂了,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確認了蕭曄的身份,江棠心底有了計較,沒再多言。

代駕司機到了以後,先送了阮迪回家,車剛停穩在雲錦華苑大門外,季然就猛地推開車門沖了下去,江棠楞了一秒,就聽見了一陣嘔吐聲。

季然蹲在路邊吐,江棠拿了紙巾和水走近,拍了拍他的背,哭笑不得說:「怎麼回事?你酒量退步到一杯白的就不行了?」

季然吐得一嘴巴異味,難受死了,接過江棠地過來的水漱口,又拿至今擦了擦嘴巴,卷著聲說:「我特么今晚胃都吃撐了,末了還灌了那麼一大杯高度白酒,鐵打的胃也頂不住了。」

江棠從包里翻出一板葯,掰了兩顆遞給前面的季然,跟他說:「所以說你衝出來逞能個什麼勁,那一杯我也不至於會醉。」

季然仰著脖子再漱了一遍口,然後把葯扔進嘴巴里,就著礦泉水咽下去,說:「我當然知道,我是怕那裡面有不乾不淨的玩意,誰知道那些有錢瘋子會不會腦子有病亂吃東西。」

江棠想得到,季然當然也想到,阮迪肯定也懷疑了。

季然站起來,眼前晃了下,江棠順勢扶了他一把,好笑道,「還行不行了?」

「胃難受。」

江棠說:「要不留下來休息?」

季然想也不想一口回絕:「瘋了嗎?你當你還是自己住?我貪戀陽光,不想跟閻羅王搶空氣。」

季然是真對唐游川心存懼怕,別說共處一室,就見著都會主動繞路避開。

江棠把他攙上車,關上車門對代駕說:「大哥,他喝多了,麻煩你看著點把他安全送到家。」末了又叮囑季然,「到家給信息。」

季然擺手示意,「知道了,進去吧,明早別去坐公交,我過來接你,一起上班。」

江棠說:「你別死皮賴臉起不來。」

就在他們後方不遠的路邊上,一輛黑色的賓利緩緩靠近,江棠彎著腰趴在車窗上,把剩下的葯都塞季然手裡,根本沒注意到賓利從她身後經過,開進了小區。

擦過的瞬間,後車座里的男人,視線透過玻璃,一閃而過,卻宛若一個慢鏡頭,把江棠眉溫柔的臉,清晰印入了眼底。

賓利在大門停留的片刻,季然的車正好開走,透過後視鏡,後座里的人看見江棠站在路邊,注視著那車直到遠去,才戀戀不捨的轉身。

車啟動,駛進小區大門,車窗降著,旁邊的路燈正好映照出男人俊美的五官,站在門邊的保安,看到都是一張面無表情的臉,從眼前越過的時候,隱約覺得那人目光幽冷,晦暗不明。

夜深露重,秋季的夜晚寒氣漸濃,江棠沿著平整的路往小區里走,一陣風刮過,路旁的樹刷刷作響,抖落一片片黃葉,她恍然驚覺,爺爺的忌日也快到了。

江棠推開家門,察覺到室內明亮,心知唐游川已經回來了,站在玄關換了鞋,慢吞吞的走進去。

亮如白晝的客廳里,唐游川坐在沙發上,半靠著,翹著一腿,腳上掛著拖鞋晃了晃,整個人慵懶又愜意,抬著眼皮睨向江棠。

四目相對,江棠撞進他那雙漆黑眼睛里,還是驚了驚。

江棠主動出聲打招呼,「還沒休息嗎?」

事實上,唐游川身上還是一身黑衣黑褲的冷貴精英模樣,應該也是剛回到不久,江棠覺得說「你回來了?」這話像明知故問的廢話,所以才改了口。

然而唐游川只是看著她,沒說話,江棠隱約嗅到某種不悅的氣息,敏銳地察覺到這人似乎又不高興了。

心想著,他既然氣在心頭,她也沒必要自討沒趣往槍口上撞,想要走。

忽而又記起捐款的事,江棠覺得於情於理該跟他道個謝,壓著聲音小心翼翼道:「我聽院長說已經收到了捐款,謝謝你。」

唐游川面無表情地說了句:「別只是掛在嘴上,真心感謝就用行動證明。」

火藥味很濃。

他這是又在哪兒吞了火藥回來跟她撒?

未及她出聲,唐游川眼皮一抬,復又沉聲問:「你剛下班?」

不知道是不是江棠的錯覺,總感覺對於他這質問的口吻……有點像在質問下班回家太晚的妻子。

有點,莫名其妙。

江棠手裡拿著包,腳上穿著舒服的拖鞋,站在白熾燈下,窺探著他的表情,奈何男人英俊的臉沒多餘的表情,唯有深邃的眼睛透著一抹冷淡,似在審視,又似什麼內容都沒有,高深莫測的樣子。

她面色平靜道,「不是,跟朋友剛吃完飯。」

薄唇輕啟,他問:「哪個朋友?青梅竹馬?」

後面四個字,諷刺意味很濃。

江棠聽得分明,頓了頓,即使心底很不爽,卻還是平靜回答:「就上次醫院裡你見過的那兩朋友。」

唐游川聞聲,停頓了幾秒,淡聲又問:「他們知道你跟我的關係嗎?」

江棠打量他的表情,怕他誤會,解釋道,「我沒主動跟他們提起過,只是以前回虞山別墅看奶奶,被他們撞見過好幾次我上你的車,我實在找不到借口敷衍,才告訴了他們事實。」

事實上,阮迪和季然兩人是懷疑她是不是跟唐游川有什麼不正常的關係,以為她是被唐游川的權勢威逼了,窮追不捨,她才如實告知的。

這些當然不能告訴唐游川,不然換來得又是一頓冷嘲熱諷。

唐游川若有所思地盯著她。

江棠跟他做保證:「你不用擔心,他們絕對不會亂說,我身邊也只有這三個朋友知道。」

「三個?」

江棠沒有隱瞞,反正事已至此,坦白:「另外一位也是我們醫院的醫生,你應該沒見過,他最近在出差。」

說完,江棠自己都覺得這話怎麼有點彆扭?整得好像等周寅回來了要給他們彼此引見似的!

唐游川不冷不熱說:「既然都知道你已婚的身份,就應該避諱著點,我應該提醒過你。」

聞言,江棠頓時頭皮一麻,心想著,該不會是她見了蕭曄,還有和季然假裝男女朋友這事兒傳他耳里了吧?誰說的?蕭曄嗎?

江棠垂著眼,猶豫著要不要坦白,胡思亂想的間隙里,那邊的唐游川已然越過她,拾階而上,回了房間。

聽見房門關上的聲音,江棠眨了眨眼,就這樣?沒了?

丫的!他這到底是幾個意思?讓她跟朋友斷絕往來?

腦子真有毛病嗎?

江棠板著臉往樓上走,想著等周寅回來了得把這人的癥狀說一說,沒準真可以讓他們見一面,畢竟周寅是神經科專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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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夫人路子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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