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 失去至親

022 失去至親

寒冷的冬天,安靜的教室里,一群學生正在自習,突然教室門打開。

戴著黑邊眼鏡的老師站在門邊,看向了一個角落,「燕小宥,出來一下。」

角落裡的燕小宥不明所以,放下了寫作業的筆,走出了教室,看著走廊的盡頭,那個老師沒有回頭。

進了辦公室,燕小宥很有禮貌的敲門,「老師,什麼事啊?」

老師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看了一眼燕小宥,「回家去,你外婆……」

燕小宥最怕聽到的就是外婆,也不在和老師說什麼,推開辦公室的門,連書包都沒有拿就跑出了校門。

安安靜靜的心臟變得急促起來,燕小宥感到前所未有的害怕。

寬敞的路上覆蓋了一層潔白的雪,車輛的碾壓,髒兮兮的泥漿把潔白的雪弄髒了。

回到了村子里,村子里很寂靜,平時路上都有小孩在玩雪球,怎麼今天就沒有了?

院子里掛上了喪事才有的油布,油布上面的青松柏葉上落了層薄薄的雪。

有的散雪正在往下掉,落到了燕小宥的腳下,瞬間化為烏有。

有人看見了燕小宥,趕忙過來拉她,是村裡與外婆關係最好的李阿婆,「小宥,你回來了,快進去,看她最後一眼。」

話裡帶著哭腔,手腳都在顫抖,李阿婆的眼淚嘩嘩的滾下來。

燕小宥本就以為這是騙她的,去學校的時候,外婆還好好的啊。

堂屋裡全是村子里的大叔大媽,爺爺奶奶那類人,有幾個孩子在火爐邊上玩耍,嘴裡含著糖果,含糊不清的說著什麼。

燕小宥的眼角滑過兩行淚,她都不知道怎麼回來的,腳下虛浮無力,全身冰冷。

李阿婆就站在旁邊,看到了小宥這般,輕輕的推了一下她的胳膊,「去吧,不然以後可沒有機會了。」

燕小宥回頭看她,看她一眼,「阿婆,我外婆說什麼了沒?」

「就是說了讓你開心點,以後跟著小姨去城裡讀書。」李阿婆抹了把淚說,還嘆了口氣。

燕小宥平時與小姨很少來往,但感情也不是很差。

外婆就在那裡躺著,還是和平時那樣慈祥和藹,眉眼含笑。

燕小宥知道自己再也沒有家人了,現在有小姨在,也是個有家人的孩子。

大雪那天,外婆入殮后,燕小宥在哭,哭的厥過去很多次。

小姨披麻戴孝,看這樣的燕小宥,心裡幾乎不是滋味兒,她紅著眼眶看了天空,把眼淚倒回去。

入土那天,沒有大雪滿天飛,也沒有大雨寒風,反而是格外的溫和的風,清清爽爽的天。

雪也化完了,只剩下泥濘的路面,旁邊的灌木叢林拴了很多的細紅繩,掛在樹梢,風揚起來時,特別像外婆給燕小宥曾經扎辮子用的紅絲。

外婆常和她念叨,記憶最深的一句話就是,扯上了二尺紅頭繩,我給喜兒紮起來……

燕小宥在山地里站了很久,看了這片外婆帶她走過的每一寸土地,摘下的每一朵花朵,每一株綠草……

嚴芩走過來,冰冷的手輕輕地按在燕小宥的肩膀上,目光看向了遠方,她溫聲細語的說,「以後就咱娘倆相依為命了!」

「小姨,」燕小瀾抬頭,看著小姨,小姨臉上還掛著淚珠,「小姨,我們以後去哪?還會回來嗎?」

「會回來的,」嚴芩說,看著這一片山林,載著很多不可磨滅的記憶。

寒冬臘月,該是喜笑顏開的準備年貨過新年的美好日子。

姜秋給人攝影拍出需要上架的圖片,在工作室里修修改改,褲袋裡「嗡」的一響。

熟練的按下接聽鍵,手機壓在耳邊,手裡仍在忙碌挑選圖片,「小寞,怎麼了?」

這邊姜寞急三火四的跑向家中,一把推開門,把語氣提了好幾個分貝,「爸爸,你快回來,奶奶出事了!」

一聽這話,肩膀一抖,手機掉在地上,又反跳了幾下,姜秋把資料拿在手中,跑向另一個工作室給了藺韌,「藺哥,我家裡出事了,我回去一趟,這裡就交給你了!」

藺韌忙點頭,「好,你回去的路上別急,坐車去,不要自己開車。」

姜秋「嗯」了一聲,就出了服裝店,到街邊站了一會兒,等了好一會兒才來了一輛計程車。

坐上計程車,轉了大巴,一路焦急萬分,恨不得一個閉眼,就回到了家。

陸曇曇長期熬夜打牌,飲食不規律,睡眠質量很差,又因大雪紛飛天氣,路面上全是積雪和泥濘。

回來的路上滑了一跤,地上全是積雪和泥濘,也就看不到地面上有尖利的石頭。

陸曇曇一頭栽下去,眼睛直直的睜著,呼吸微弱的厲害。

還是鄰居把她扶進家裡,翻了半天找不到鑰匙,只得踹門。

姜寞得知,邊通知父親,邊跑回家去。

看到一屋子人,圍成一圈,床中間躺著不省人事的陸曇曇。

陸曇曇昏迷之際,看到了姜寞,嘴角微微動了動,手也很艱難地抬起來,指了一下姜寞。

姜寞自小得不到陸曇曇的關愛,現在見她這樣了,也冰釋前嫌,姜寞走過去,坐在床邊拉著陸曇曇的手。

那是骨節消瘦,布滿老年斑的枯瘦的手,指甲修剪的很圓潤,卻又帶著些泛黃。

陸曇曇看著姜寞,難得在她臉上有了一些不明顯的微笑,「小寞,對不起!」

姜寞知道她為什麼會道歉,握著她的手,靜靜的看著她,一語不發。

陸曇曇看了周圍的人,都是之前不待見的鄰居們,她蒼白的臉上浮現出一抹歉意,「抱歉啊,我之前那麼混蛋,現在你們還來看我!」

「都是鄰居,應該的!」

「撐下去啊,等會兒救護車就到了!」

「……」

你一言我一語,彷彿先前的矛盾和爭吵就像是沒有發生過。

誰都沒有認認真真的記下來和陸曇曇瑣碎的爭吵,雞毛蒜皮的矛盾。

姜寞無話可講,就連旁邊的王杳冉也是心中有話,卻到嘴邊后又囫圇的滾回肚中。

陸曇曇只是輕輕地一笑,輕輕地拍了一下姜寞的臉,那一瞬間,她後悔過……

姜寞眼睜睜的看著陸曇曇的手從他臉上軟軟的掉下去,他一把接住,能感覺到餘熱的溫度在她身體里漸漸消失。

陸曇曇嘴邊有一抹微笑,枯黃的手在姜寞的小手裡。

救護車在門外響起,因雨雪天氣,遲到了一個多小時。

姜寞沒敢哭出聲,就像燕小宥的外祖母離世的時候,他和路鋥一接到消息,到處去通知大人。

那個時候,路鋥打電話給班主任告訴他燕小宥家出事的時候,路鋥說話都很結巴,走路連摔了幾個跟頭。

現在這苦命的事輪到他了,陸曇曇最後一絲的溫度是在他手上消失的。

抱有一絲不敢放棄的希望,送陸曇曇去了醫院,得到的結局,姜寞不敢去相信。

姜寞站在病床前,看著臉色鐵青的陸曇曇,毫無生氣的臉龐,再沒有了第一次對他那麼溫柔的笑了。

王杳冉在旁邊看著,看不下去了,走到一邊打電話問姜秋到哪了!

年關將近,路上的大巴車數不勝數,連續堵車了兩個多小時,姜秋被困在縣城附近的國道上,接了電話后,他下定決心下了車。

雨雪天中一路狂奔,姜秋趕到醫院時已是三更半夜,前腳踏進醫院大門,後腳就是鵝毛大雪紛紛而至。

還是那個刺鼻的消毒水味道,姜秋風塵僕僕的趕回來,看到已了無生氣的母親,再看到一邊泣不成聲的岳母和兒子。

空氣中漂浮一個靜謐的凄涼,寒冬臘月的寂靜無聲,如同一個悶不做聲的響錘敲在腦門上,姜秋是怎麼走到病床前的,他不知道,只知道自己上去那一瞬間,他已經知道了母親離世前的哀痛欲絕。

靈堂內,姜秋坐在大門檻那裡一動不動,唯有手裡的煙一隻接一隻,在煙霧繚繞中,暖黃色的白熾燈下,煙霧瀰漫中,看到了姜秋的臉色一直不好,加上冬天的寒冷,讓一件厚實的棉襖都蓋不住他的憂愁。

暗沉沉的屋內,姜寞站在一邊看著,手裡捧著一個杯子,杯子里是一杯溫暖的白開水。

姜寞看著寂靜的夜晚,外面的大雪飛舞,斜射的雪水隨著寒風都刮到了屋子裡來。

屋裡充斥著無邊無際的寒冷,還有濃濃的煙草味,淡淡的憂愁帶來的凄涼。

這個家只剩了兩個人了。

姜寞看著抽煙的爸爸,想要上前去阻止的,畢竟他從來不抽煙的,因為媽媽不喜歡煙草味,味道很刺鼻,媽媽聞了會吐,會噁心。

怎麼,爸爸是忘了與媽媽的承諾了嗎?

姜秋抬頭的那一瞬間,看到了兒子的詫異,勉勉強強的一笑,「你說,媽媽和奶奶怎麼不回來說我了?」

姜寞愣了,手裡的杯子越發的冰涼,涼的痛徹心扉。

他搖搖頭,把杯子里的水倒去了院外,剛潑下去的水瞬間在寒風中凝固成冰。

「爸爸,我們以後住哪裡?」姜寞問。

這一問,把姜秋問住了,姜秋熄滅了煙蒂,一雙熾熱的眼眸盯著姜寞,「跟爸爸去城裡。」

快過年了,家家戶戶都沒有了以往的喜慶與熱絡,只因燕小宥家失去外婆,姜秋父子二人也失去至親,沒人願意在傷口上撒鹽,戳人痛處。

河面上結了一層厚厚的冰,河底里是清晰可見的鵝卵石,綠油油的青苔,還有魚蝦的殘骸在流動。

路邊的每一棵灌木叢林的枝椏上,仍舊飄著那些細細的紅繩,在風中給這寂靜的日子添加了一絲色彩。

姜寞看著那新添的泥土,帶著積雪的泥土,堆積成了一個尖尖的小堆,可能會在不久后,長出了很青綠的小草,或者漂亮的野花。

旁邊的風刮來一陣煙草味,嗆得姜寞一陣咳嗽,他捂住鼻子,看著走近的姜秋,懶懶散散的樣子,姜寞頓時覺得爸爸開始在頹廢。

姜寞走過去看了爸爸一眼,問,「爸爸,能不抽煙嗎?」

姜秋默默無聞,仍舊在抽煙,直到那包煙抽完,他才把煙盒扔了,包括打火機。

統統丟進了旁邊的一條溪水裡,儘管溪水上面有一層的薄薄的冰塊,在突如其來的撞擊下,撲通一聲就沉了底,不一會兒就浮了上來,隨風漂流而去。

姜秋看著姜寞,無聲的看了一眼,又輕輕的吐了口氣,輕描淡寫的說,「小寞啊,現在只有你了,以後爸爸不抽煙,你也不許,行嗎?」

姜秋的這一番話,姜寞深深的記在心裡,看到了爸爸的憂愁,他也不再說話了,只是陪著他看完這山裡的風景。

爸爸抽煙時的那種無奈,姜寞不懂,卻又懂了。

過了一個平平靜靜的年,在家頹廢了許久的姜秋,收拾了簡單的行李去岳母家拜年,順帶也是告別。

大年初二,姜秋與姜寞坐上了去另一個城市的大巴,在車裡,姜寞靠著窗邊的位置,目光一直在往回看,看到了淚如雨下的外婆,脊背佝僂的外公,那個拐杖記憶尤深。

怕是這一去,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姜寞看得竟是失了神,這裡有和戴葙的兒時記憶,最美好的記憶啊。

路鋥在後面不緊不慢的跟著,看著車輛慢慢行駛出了老遠,拿出手機給姜寞發了個簡訊:記得要找到葙葙啊。

沒有別的話,沒有別的離別的情緒,在他們心裡,仍舊只記得戴葙如今過的怎麼樣,在城裡有沒有受到欺負?

千遖在最後,他就在原地不動,目光看向了車子遠去的方向,心裡有個念想,有一天也要走出這裡,去到更遠的,更漂亮的城市去念書,還會得到更多的意想不到的驚喜。

窗外的風景在慢慢移動,接著就在加速移動,看到了後面的兩個好朋友的身影慢慢模糊,慢慢變成了一個小小的黑點,直到以肉眼都看不見。

一遍遍翻閱著路鋥發來的消息,他何嘗又不是不想知道戴葙的下落,記得給二姨打過幾次,得到的答案永遠是戴葙在午睡或者已經休息了,

八個小時的旅途,到了終點站停車后。

姜秋攔了輛計程車,把行李都放上了後備箱,與姜寞坐進了後座。

在車門關閉那會兒,姜寞像是看見了什麼人,忙把目光從窗戶投出去,可是那個身影在喧鬧嘈雜的人群里霎時間消失了。

薑末一直以為那個熟悉的背影是戴葙,可是看到一個幻影后,他才意識到是自己看花了。

戴葙和戴招走在了計程車下車的路口,又進了一輛公共汽車,在車輛與行人的擁擠中,她覺察到了一個很熟悉的目光,她下意識的回頭看去,入眼的全是水流不息的車輛與焦急上班下班的人群背影而已。

戴招勉勉強強的接受了戴葙,此時正領著她的手坐在車座里,和在醫院的蔣小瀾聯繫。

蔣小瀾的在戴招回來,與戴葙的關係有了些好轉以後,她那個易暴易怒,患得患失的脾氣才收斂了許多。

蔣小瀾的心情在好轉,家裡的氣氛在好轉。

可是,人生怎麼會那麼風平浪靜呢?

總有人在背後捅你一刀,讓你知道世界仍舊是好與壞的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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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小姐的一廂情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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