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平靜

第六章 平靜

王明生是父母眼中太合適不過的結婚對象了,家境殷實,除了能為他們提供一筆高額的彩禮,工作上還能提攜蘇偉升職加薪。

蘇潔知道父母已經盤好了這枷鎖,只等王明生踏進來,這些年他們在自己身上不曾得到的,總要想法從他身上討回來,看着眼前笑的歡脫的王明生,蘇潔突然對他生出一些愧疚。可惜他並不知道自己前景這麼悲慘,依舊興緻勃勃的拿了手機殷勤的向她介紹接下來的安排。

她暗自嘆了口氣,微微垂下頭,鬢邊有散亂的髮絲滑到臉頰上,還未及反應,王明生一隻手擎上來替她別至了耳後,她彆扭的正要躲閃,一杯紅酒已是迎面潑了上來,「賤貨,叫你勾引我老公!!!」。

兩人忙不迭的起身,桌子旁不知何時站了一年近三十的女人,正怒目圓瞪,蘇潔忙向王明生望去,看他臉上的表情怯怯的,只推著來人道:「你胡鬧什麼,我不過就出來吃頓飯」。

女人輕呸了一聲,冷罵:「吃頓飯需要上手嗎?我晚來一會,你嘴是不是都要親上了」,一面掙開王明生向著蘇潔罵道:「有逼沒人草的爛貨,你缺草嗎?連已婚男人都上杆子貼上來」。

有人圍上來,蘇潔能夠想像他們此刻嘴上帶着笑容,睜大眼睛尋找着想象中的骯髒的,不為人知的秘密,等待着她崩潰開罵,或是軟弱哭泣求饒的那一刻,就像電視上經常上演的一場好戲。

一時之間,蘇潔只感到一種空洞的無聊,明知他們不信,卻還是認真解釋道:「我並不知道他已經結過婚了」。

一句話只惹得圍觀的群眾哄然大笑,女人暴怒,掙開禁錮向著她衝來,指尖滑過來要揪住蘇潔的頭髮,雖叫她躲過了,頭髮卻已是散了。

王明生不覺向蘇潔望去,只見她微側着臉,任潑濺過來的紅酒穿過她鬢間的亂髮向著白皙的脖頸滑落,將白襯衣的領子渲染的污漬一片,清秀的臉上神色平淡的出奇,表情甚是淡漠,看不出是喜是悲。

他心中一時有些忐忑,忙拉了女人,「你還嫌不夠丟人嗎?再鬧回去就離婚」,女人頓時閉上了嘴,正待邁步卻聽見蘇潔在身後問,「我弟弟,知道你結婚了嗎?」。

極輕的一句話,卻只叫人聽出一絲無助的凄涼,他點點頭正要回答,身邊的女人已是掐上他的臂膀,「誰准你說話的!!」。

蘇潔不顧周圍異樣的目光緩緩坐下,拿了紙巾去擦臉,因為抖的很,牙齒忒楞楞的打在下唇上,口中一股子血腥,嘴唇早不知幾時咬破了。

十五樓的落地窗視野好極了,傍晚溫煦的太陽正照在臉上,她拿手撐著,一時之間只覺得又累又困。

沈音希站在二樓的走廊中,叼著煙幾乎將情景兒全都瞧在了眼裏,只見她獃獃的坐在落地窗前,拿手掩著臉,她膚色生的白,冬日朦朧的陽光照上去,竟似要透明一樣分外的晃眼,削瘦的肩頭微微聳動着,他以為她在哭,直到她揚起臉,嘴角不易覺察的微微揚起,她臉上雖帶着笑,可眼中的神色卻甚是淡漠,眼底也是冰冷一片,連緊緊抿起的唇角都帶着冷意。

他正看的仔細,不妨熟悉的聲音自身後傳過來,「看什麼呢,這麼入迷」,順着他的視線望過去,「哎呦,那不是蘇醫生嗎?」。

沈音希收了視線,按滅了煙,「真可惜,你來晚了,生生錯過一場好戲」,說完也不再理他,自顧推了包間的門,走了進去。

李牧卿點了支煙剛吸了兩口,視線又拐到蘇潔身上,終於看出了她情緒有異,捻了煙咚咚的自樓梯上走下來,到她跟前敲了敲桌子。

蘇潔正愣愣的出神,抬頭一看忙起身:「李先生」。

李牧卿看出來她的窘態,卻也不點破,只是柔聲笑道:「怎麼一個人坐着?朋友爽約了?」見她也不回答,頓了頓,「哎,那正好,waiter」,李牧卿指了指蘇潔的座位,「這一桌記在樓上沈先生賬上」,一面側身對她道:「今天我們公司有人過生日,也一起去熱鬧熱鬧??」

開的是大包,隱約有十幾個人,零零散散的坐的很開,只是明顯沈音希這個老闆的周邊才是真空帶,蘇潔便只能在唯一的空處坐下來。

他頭壓得很低,正和摟着的女人輕聲說話,那女人全身埋在他懷裏,透著依稀的光線,瞧出她畫着淡妝,精緻的如同洋娃娃般的五官,膚白貌美,胸大腰細。

不知他低聲說了什麼,女人在他懷裏笑的花枝亂顫的,環抱着他的腰,伏在他耳邊說了一句,惹得他冷哼一聲,笑嗤道:「你一個女人,開個保時捷,積架多好,學人開什麼蘭博基尼」。

女人飽滿挺立的酥胸貼在他的胸膛上,纖細的雙臂攬上他的肩膀,半是嬌嗔半是撒嬌的道:「你又這樣,昨夜說好了,一下床就翻臉,哼,今晚別去我那兒過夜了」。

沈音希攬她入懷,無奈的搖頭道:「買還不行,明天讓老趙陪着你,提一輛直接開回來」。

女人雀躍的歡呼一聲,在他側臉上輕啄一口,「沈少,我最喜歡你了」。

沈音希一幅很是受用的神情笑哼一聲:「喜歡我的錢吧」。

他們這麼旁若無人的親昵調笑,李牧卿和一眾同事卻完全一副司空見慣的表情,蘇潔微微有些尷尬,忙收了視線,卻還是如芒在身,如坐針氈。

女人自沈音希懷中探出頭來,嬌聲笑着打趣道:「李秘書藏的好深,這麼漂亮的女朋友,什麼時間介紹我們認識啊」。

李牧卿正忙着給蘇潔遞飲料,聽她這樣說,也不忙着去解釋,挑眉似笑非笑道:「這個可要問老沈,能讓你在他身邊待多久」。

他話音一落,沈音希已是提腳踹過來,「你夠了,這才消停多久,別凈給我找事兒了」。

不想外兜里的手機卻響起來,蘇潔起身說了句抱歉,便推門走了出去,找一偏僻處,剛滑了接聽鍵,蘇母的聲音便傳了出來,「小潔,怎麼回事,小偉剛打電話發了一通脾氣」。

「我和他們經理不合適」。

那邊頓了頓,「有什麼不合適的,多接觸接觸不就好了,我和你爸結婚時連面都沒見過呢,不一樣過來了,你。。。。」。

「媽」,蘇潔不耐煩的打斷她,輕笑一聲,「你還記得妹妹是怎麼死的嗎?」。

蘇母自然聽出她話里的嘲諷,也忍不住冷笑道:「那怨誰呢,當初你要不上學,她怎麼會自殺,她是為了給你掙學費才去做了小三的」。

蘇潔手握在二樓的欄桿上,只覺的那欄桿軟綿綿的,怎麼捏也捏不住,頓了半晌,方才淡淡的說,「高中之後我再也沒有向家裏要過錢了」。

「你是從石頭裏蹦出來的嗎?是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養大的」,蘇母恨恨的說,「要是你妹妹還活着,小偉早就娶上媳婦,看看你,畢業到現在往家裏拿過一分錢嗎?」。

她這樣喋喋不休的說着,一側的蘇父早已不耐煩了,奪過電話道:「蘇潔,不管怎麼,你必須去給人道歉,小偉在他手下上班,你這樣、、、、、」。

蘇潔不等他說話便摁了電話,之後看他們仍舊鍥而不捨的打過來,便索性關了機。

設想了千萬遍和父母聊起妹妹死因的場景,蘇潔曾想她一定會失態的痛哭,用最尖刻的話咒罵,告訴父母永遠都恨他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他們,然而真的到了這一天,她卻是這樣的平靜,好像那日日夜夜被憤懣和仇恨所煎熬的不是自己一樣,早已經沒有必要了,不是嗎?父母不會對妹妹的死愧疚,只會厭惡她折了家裏的搖錢樹,沒了金錢,親情算什麼。

沈音希雙手抱臂在胸前,斜倚著長廊的畫壁點了支煙吸著,默默的抬眸去看,眼前的女人側臉微低,削瘦單薄的雙肩倔強的撐著,映照的側影分外的楚楚可憐,落落動人。

烏亮的長發襯著白細如瓷的一張臉,她眉目生的小巧,看上去並不討人喜歡,就著耀眼的燈光,泛著淺淺的光暈,淡淡的眉尖微微的蹙著,如同幾欲隨風而散的輕煙,長睫低闔輕輕的敷在眼上,沈音希原以為她在哭,直到她泠泠的眼波掃過來,清冽照人的眸子不期然的撞進自己眼中,清秀的小臉不自由帶着幾分茫然流露出些許嬌柔,只看的他心中一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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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眠不覺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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