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天門之處突然金光大盛，眾仙兵見之齊齊下跪，天尊不知何時竟出現在了一旁，像是看盡了世間的悲歡離合，世態炎涼，縹緲的滄桑感從那慈藹的老者身上緩緩流瀉而出，淡泊了清風白雲。

蒼老的手輕輕一握，沉睡中的女子立即化為了一株輕煙縈繞的淡紫菡萏，乖巧可人地躺在他的手心之中，蓮魄珠從天而降隱入了花蕊中散發著盈盈紫芒。

沉重而又緩慢的輕嘆似迴響在耳畔，「蒼龍，這四葉菡萏因為你們兩兄弟吃了不少的苦，她本註定是九天銀鳳的妻，卻陰差陽錯地成了他永遠的劫。這一切皆是白鳳為了你一意孤行而造成的結果。世間萬事皆有始有然，有因有果。你與白鳳雖為雙生子，命運卻截然不同，你本註定要被天劫毀滅，白鳳為了救你竟不惜逆了命輪。若不是因為你，他便不會應下這千年情劫，若不是為了幫你避開五雷轟頂的劫數，他也不會選擇拋下兄弟之情，一生與你相爭相鬥。只可惜他終究是渡不過一個情字。」

臉頰上滑落的溫熱在嘴角邊瀰漫開來，咸澀地叫人喉中哽痛，蒼龍微微頷首，虔誠地像個孩子，「天尊，我怎樣才能救我哥？」

「白鳳既已對自己下了鎖心咒，那他的命運便永遠和蓮姬捆綁在一起，他的未來我亦看不透。」低沉的聲音有著難掩的傷感，天尊小心翼翼地收起四葉菡萏，緩步離去，「只期盼他們今後別再相遇，即便是在輪迴中永世孤獨地沉浮。」

「收兵！」黑衣在凜冽的風中飛揚，只要哥哥還活著一天，他便永生永世等他回來，「魔界與仙界從此互不相侵。」騎上飛翼魔駒，在眾人的驚艷目光下，蒼龍翩然離去。

他們是天生的王者，一個皓月無暇，一個墨夜無痕，騰蛇注視著漸行漸遠的矯健身影，由衷感嘆。手一揮，天門緩緩關閉，彷彿把這一場驚天泣地的爭鬥永遠埋葬在了流雲落雪之中。

仙園美麗依舊，繁花碧葉，恬淡寧靜，只是鳳曦殿已經易了主人，而那人卻始終不願更換殿名。大殿內清冷如常，一片漠然的雪白，每日清晨都有人站在露台上看日出晨曦，從來未曾間斷過，淡紫髮絲飛揚，落下滿目憂傷。

那日重生后她消除了心中的魔性，恢復了純澈淡然的本性。

「緣與孽皆由情所生，做個無情無愛之人吧。」慈藹的老人目光柔和，望著眼前秀如青荷的少女，「若你願意，這鳳曦殿的主人便是你了。」

「無情無愛之人嗎？」淡紫色的美眸透著些許迷惑，「天尊，我究竟是誰呢？」

「你願意是誰便是誰。」老人淡笑著離開，留下若有所思的少女。

幻象至此慢慢模糊起來，那些細碎的景象再拼湊不起來，彷彿河流乾涸了源頭。

騰蛇看著眼前淚流不止的少女，竟不知該如何開口，猶豫間連話都說得有些吃力，「蓮姬，你都想起來了？」

「你們都以為我忘了他，的確，我無情無愛地過了一千年，可那度日如年的每一ri你們知道我是如何煎熬過來的嗎？」她三年未曾開口說話，聲音卻依舊清澈如水，只是那隱忍的絲絲悲痛猶如掀起的道道水紋，一圈圈在心口處激蕩。

深深的望著她，騰蛇眼中顯出幾許難言的複雜情緒，「我原是有些怨恨於你的，所以在你掌管鳳曦殿後，毅然離開了仙界。可是九天銀鳳涅磐重生的那一日，你竟義無反顧地跳了墮仙台，毀了自己的萬年仙身，陪主上輪迴歷劫，有女子如斯，我又是佩服你的。」

「可你知道嗎？你這般所為，無疑是把主上推到了萬劫不復的境地。鎖心咒，鎖住的是他永世所愛，他永遠再不會愛上其他人，而你卻可以不愛他，甚至愛上別人。十世生死契約，註定了他每一次愛上你便會為你而死，直至十世契約完成，九天銀鳳便會永遠從世上消失，再無法（我靠，和諧你個頭）輪迴。九生九世，我看著你們相戀，最終生死相隔，卻無力阻止。」

紫瞳驀然收縮，又茫然渙散，她只覺心被一雙無形的手緊緊攥住，肆無忌憚的撕碎蹂躪，「怎麼會這樣？怎麼會.......可他現在已經.......」

騰蛇勾勾唇角，似想扯出一個笑，卻飄渺的似薄煙清霧，「鳳殿雖然平時看上去冷冰冰的，其實他是個極其溫柔的人，我們這些最底層的小仙魔怪，都曾受過他庇護。這一次十世契約本該完成，多虧了窮奇瞞天過海，他只是讓鳳殿沉睡在忘情湖中，並代他受了幻雪殘羽的反噬，只是.......他違了天命，要遭受天譴，現在已經灰飛煙滅了。」揉揉眼睛，他還是僵硬地扯出了一個笑，但是比哭更難看。

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她定定望著那片靜止的湖泊，心中卻掀起了驚天巨浪，「那我該怎麼做呢？只要可以救他，無論怎樣都可以。」

「真的無論怎樣都可以嗎？」騰蛇滿臉認真，再不是那個不諳世事的懵懂少年，「鳳殿的執念在於他親手讓你魂飛魄散，所以要打破鎖心咒，只有一個辦法。」

「如何？」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我辦不到，要我殺他，還不如讓我死百次千次萬次。」

「蓮姬，只有你能救他，我騰蛇求你。」紅髮少年一臉悲哀，滿是懇切，「雖然這樣對你很殘忍，可這是唯一的辦法。」

眼前一片暈眩，她幾乎搖搖欲墜，可是救他的強烈意念終究是戰勝了一切，「好，我答應你。」

「蓮姬，為了鳳殿，我還有個不情之請。」騰蛇攔住她欲走的嬌俏身軀，「求你別再讓他愛上你，這樣他的悲傷會不會少一些。」

身形猛的一顫，她駐足沉思良久，半響越過騰蛇向山下走去，這個請求，她無法拒絕。

望著少司命離開的背影，騰蛇無力的靠在往生石上，慢慢被石頭吞沒了身體，泄露天機，逆天而行的代價便是付出生命。

紫色身影在湖面上激起了很小的水花，無聲無息得消失在了湖心中。

依舊白的清冽，安靜地讓人心疼，她在他身邊靜靜地凝望，彷彿要把這三年來的空白填補完整。

覆上他冰涼的唇，那冰冷的感覺卻敵不過她此時冰寒三尺的心。白鳳，我希望永遠不再見你，永遠不會等到手刃摯愛的那一天。溫熱隨著她的離開化為冰冷，那些流淌在忘情湖中的淚侵入了他的心中。

幽深似海的眸緩緩睜開，這種悲傷絕望的感覺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