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四葉菡萏在晴空中綻放的出塵絕艷痴迷了所有人的心，但下一刻那殘烈悲戚的神魂俱滅又生生把心一片片撕成碎屑。縈繞在白鳳周圍的紫色星沙久久不願散去，猶如她眷戀在愛人身邊訴說著屬於他們的故事。那些被深埋心底的往事就如同雨後春筍般刺破心口最脆弱的地方，鮮血淋漓地佔據著他的所有思維和意念。
「哥。」黑衣少年氣喘噓噓地爬到這雪山之巔，茫然地看著眼前天地一色的純白，「哥，你在哪？」
「蒼龍，這裡。」像是冰川雪水中的淺淺碧泉，一絲純凈明澈的藍在雪色中若隱若現。
巨大的凰鳥輕伏在雪地上，毛絨絨的腦袋討好似得湊到白衣少年的手邊，愜意舒服地享受著他給它整理羽毛。
「哥，你認不認識蓮姬啊？」被叫做蒼龍的黑衣少年重重躺倒在凰鳥軟軟的羽毛上，忍不住翻騰了兩下。
凰鳥立時發出了兩聲不友好的鳴叫，卻在白衣少年的輕拍下乖乖安靜了下來，乾淨淡然的聲音就像毫無雜色的白，「不認識。」
「那為什麼外界都在流傳蓮姬非九天銀鳳不嫁呢？」蒼龍一個鯉魚打挺躍到了白鳳面前，一旁的凰鳥憤恨地望了望他，閉上了靈動的雙眸，眼不見為凈。要不是看在主人的面子上，敢踩在它翅膀上那麼久的人早被它丟去海里餵魚了。
白鳳神情漠然地持續著手中的動作，彷彿沒有聽到蒼龍說的話，亦或是根本不削去回答這個問題。
「哥，我好像喜歡上她了。」蒼龍抓抓頭，有些不好意思，畢竟他是情竇初開，第一次對別人動了心，「你能不能幫我？」
拍拍手下的凰鳥，它立即心領神會，雙翼輕展翩飛而去。白鳳走到蒼龍面前，目光落在和他一模一樣的臉龐上，心底微微輕嘆，他們之間血脈相連，有什麼是他不能答應的呢。
「我到是很好奇，什麼樣的女子能讓你這般痴迷。」白鳳轉身向山下走去，一身白衣和周邊雪景融為了一體，透著些許寂涼與蒼茫，「去會會她吧。」
「哥，你肯幫我了啊！」蒼龍急追兩步用力勾住他的肩膀，一黑一白兩道身影並肩走在山道上親密非常，此時此刻的他們都不會想到，命運之輪已經悄然啟動。
「墨白幻鏡，你把她引到這裡來了？」白鳳看著眼前墨色的鏡面，微微皺起了眉。
「恩，哥，你不是要會會她嘛，這裡是分不出黑白的，最適合不過。」蒼龍可憐巴巴地望著白鳳，就怕他變卦，「我的幸福可是都靠哥你了啊。」
「你還真是胡鬧，你不怕她進去了出不來？」白鳳身形一閃，沒入了黑色的鏡面中，像是湖面突然漾開了幽幽的水紋，平靜的墨色中泛起絲絲漣漪。
紫衣少女腳尖輕點在魔雲樹的枝丫間，居高臨下地打量著遠處信步漫漫的少年，總覺得和前幾次見到的他有些不一樣呢。
只是片刻的一個閃神，白鳳已落在了她身邊，一絲動靜都未曾發出，輕如一片鴻毛，靜如一縷幽雲。
那雙深藍似海的眸淡淡掃過她，突然讓她心中盪起一種異樣的感覺，彷彿平靜地徜徉在靜海冰泉之中，心跳卻重重地回蕩在胸口間，清晰異常。
「你糾纏了我這麼久，若是能打贏我，我倒是可以考慮下接受你。」少女抬手捻起幾片樹葉，擺出了對戰的架勢。
唇邊若有似無的劃過一絲弧度，白鳳似笑非笑，這女孩的確有意思，手一揚，白羽輕柔飄落，卻暗藏無限殺機。
白羽葉刃同時從兩人手中飛出，強大的氣勢迫地樹枝急顫搖曳，一躍而起的剎那，白鳳身後銀鳳華麗展翅，少女身後菡萏層層綻放，幾乎是同時，兩人硬生生收回了殺招，卻都狼狽地被反噬之力逼退了幾步。
「蒼龍，你是九天銀鳳？」少女驚訝地望向他，無法控制地被那片深藍海洋徹底淹沒。
沒有承認亦沒有否認，白鳳深深看了她一眼轉身離去，輕酣的眸遮起了眼底不易察覺的一絲悲傷。
這世上從來沒有任何東西入的了他九天銀鳳的眼，偏偏仙璃山的冰川雪海中那株悄然綻放的四葉菡萏引起了他的注意。從此他只棲於她身邊，為她伸展雙翼遮風擋雨，在她遭遇千年天劫之時，他一時心急用真身替她擋了九九八十一道天雷，若不是天尊出手相救，想必至尊至貴的九天銀鳳便要就此灰飛湮滅了吧。
第二日他遇見了那個透著無邊智慧的老者，「天尊，我白鳳願意成為鳳曦殿的主人，從此做那無情無愛之人。」他終究是接受了宿命，白鳳與蒼龍，註定相鬥一生，這是他們雙生子的宿命與悲哀。
那一日，仙界鳳殿歸位，一片歌舞昇平，魔界魔君覺醒，娶了冠絕天下的美人蓮姬為妻，卻不知這陰差陽錯間造成的會是近日今時如此悲戚的結局。
遠處一直默然看著一切的黑衣少年無力地垂下頭似隱忍著什麼，骨節分明的手輕覆住雙眸，遮去了眼角溢出的點點濕意。方才白鳳與蓮姬之間的對話他聽得清清楚楚，原來自己一直是個多餘的人，從來都未曾有人真正在意過他。
蓮姬，你終究是為了哥哥背叛了我，用灰飛煙滅來謝罪嗎？我蒼龍永遠都不會原諒你，我放你去他身邊也不過是想知道你究竟愛誰，你卻用這種慘烈的方式來證明你的愛，對我對他都是何其殘忍。其實你從來都不曾了解過我，若你想離開，我一定會放手，只要你能幸福，哪怕我痛徹心扉。
哥哥，現在你的心情比死更難受吧。你終於能體會被摯愛之人拋下的痛苦了嗎？當年你如此決絕地丟下我，可曾知道我心中的傷口每日每夜都在無限擴大，我曾經以為你死了那道傷口便能平復，卻不知毀了你亦是毀了我自己，那些無窮無盡的悲傷竟然加倍得向我襲來，用仇恨層層偽裝起來的原來是最濃的親情。
即便對於你們來說我的存在可有可無，但你們兩個卻是我最重要的人，無可代替。
四周一片死寂般的沉靜，仙魔兩界的人都被一種無形的悲傷壓的透不過氣來，那片明亮清麗的白如今黯淡地似一片過眼雲煙。
「蓮，這是你要的結果嗎？」白鳳攤開手心，唯留零星幾點紫沙悄然滑落，「既然你已是我白鳳的女人，便永遠都是。」空中瞬間氣流涌動，雪羽狂飛亂舞，九天銀鳳在他身後悲鳴展翅，清冷孤傲，凄艷華美。
當空中飛舞的羽劍在他身上留下道道殷紅時，黑翼鳳凰翩然躍起直飛而來，卻無奈被層層結界阻擋再無法靠近。
「哥，你瘋了嗎？」蒼龍艱難地躲避著空中密密麻麻的羽劍，依舊無法移動半步，「你給我停下來。」
眾人望著空中自殘的銀鳳，再看向一身白衣早已被鮮血浸染的白鳳，他竟一直都無動於衷，彷彿那一刀一劍並非刻在他身上，心中尖酸的疼痛著，卻無力改變什麼。
終於意識到了白鳳的目的，騰蛇帶領仙界兵將一擁而上，一片潮水般的白沒入了那片蒼茫的劍雨中，另一邊，蒼龍率領魔軍急馳而來，墨夜般的漆黑似要與那白羽雪影抗爭到底。只是一切都晚了，任何努力都變成了徒勞。
鳳凰浴血，永世鎖心咒。
當人群漸漸安靜下來的時候，只聞白鳳清淺的聲音回蕩在天際，「我以鳳凰一族王的名義與蓮姬定下十世生死契約，第一世，代她魂飛魄散。」
話音剛落，周圍蓮香四溢，散落的紫色星沙慢慢彙集起來，在白鳳懷裡模模糊糊形成了一個人影，不似之前漾著魔性的極致魅惑，她安靜純然的就像晨曦中凝聚起來的露水，在青葉花瓣間幽幽散著淡光，這才是真正的四葉菡萏，世上至純至澈之花。
望著懷中的少女，是無盡的留戀和不舍，他俯下身在她耳邊低語，「欠你的這一世，我會用十生十世來還你。」她依舊未曾醒來，睡的恬靜安詳，可是眼角滑落的一滴清淚灼傷了他的心。鎖心咒，鎖我永生，只愛你一人。
他看到自己在一點點消散，再觸不到眼前心愛的女子。
「蒼龍，我每日看日出晨曦，只因那是萬物初始最純凈之光，亦是唯一可以照進魔界的光明，你在看著那片晨光之時，可知道我亦在念你。」轉眸望向身旁的黑衣少年，白鳳輕嘆，「對不起，我不是個好哥哥。」
「哥。」蒼龍伸出手想像以前一樣勾住他的肩，卻驀然發現他早已失了實體，只留意念殘存。
釋然的輕笑，白色身影漸漸變淡，消失在了眾人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