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天邊霎時雲開霧散，流光疊影層層蕩漾開來，他就像深冬寒夜裡的清月，覆著薄薄的暮雪冷霜靜靜佇立在遠處，那種與生俱來的清冷與高貴迫得人不敢直視，偏偏目光又無可抗拒地被他絕代風華的姿容牢牢鎖住，無法移動半分。

深邃的幽藍穿透清雪流雲落在她身上，無波無痕，無情無愛。

那一夜的抵死纏綿，那一百零八句聲淚俱下的對不起，就像千萬把無形的劍瞬間將她凌遲到千瘡百孔，心似沉到了身體的最深處，卻跳得越發猛烈，猛烈到整個身體都忍不住震顫起來。

「蓮姬.....」蒼龍輕柔地喚她，聲音卻暗啞到幾乎破碎，猛一低頭碾上她的唇，瘋狂般掠奪著她的一切，像是要宣告全世界，蓮姬是他蒼龍的女人，而他懷中的少女則像個失去了生命的木偶僵硬地回應著他，任由他擺布。

眼前的水霧幾次瀰漫開來又被自己逼回心中，她忍不住抬眸去看遠處漠然靜立的白影，他就那般淡然地望著他們，藍色的眸深如夜海，沒有一絲漣漪，無星蒼穹，浩瀚夜空也不過如此，人世間的所有悲傷與絕望似乎都會被吸入其中，永久埋葬。

用力推開蒼龍，一道紫色煙沙倏然飄於空中，向著白鳳掠去，待她輕輕落於他面前之時，周遭一片嘩然震驚。

少女仰頭深深凝望他，三千髮絲在烈烈風中翻飛飄散，長長的紫綾纏繞在雙臂之間隨風輕舞，如蝶翩然，她是貌傾三界的魔妃蓮姬，純美與妖邪並在，嬌媚與殘忍共存。

少年眸光淡淡掃過她，一如初見。深刻地似要看透她的靈魂，卻又冷漠地拒她於千里之外。他是三界中唯一與她齊名之人，無情淡涼的化身，冷酷絕情的象徵。

一白一紫相對而立，周遭飄然而起輕柔的白羽和嬌嫩的蓮瓣，穿插交疊著齊齊翩飛，這一刻所有人心中都產生了一種奇怪的感覺，那兩個風華絕代的人兒猶如被精雕細琢在了一副畫中，其他人都只能欣賞這畫作，卻無法滲透其中。似乎他們摒棄了全世界，只留對方於自己的世界之中。

正在所有人沉浸在這美輪美奐的畫卷中時，風乍然而起。

幻雪殘羽凜著白光出現在白鳳手中，身邊柔羽突然冷冽如冰凌，根根直立微顫，彷彿迫不及待要穿透對手的身體。

紫月蓮殤揮舞的瞬間，似乎天地都為之暗淡了下來，朵朵紫蓮憑空綻放，又瞬間悄然而謝，蓮葉刃密密麻麻聚集在她身後，蓄勢待發。

儘管所有人都在屏息觀戰，連眼睛都不敢眨動一下，但那白光紫影相錯之時誰也沒看清究竟發生了什麼。空中的白羽和蓮瓣一瞬間又恢復了初始的狀態，悠悠飄然而下，當眾人在落花飛羽中看到相擁著的兩人時，所有人都震驚了，像是被禁錮住了手腳，兩方兵將都愣愣地看著他們。

「蓮姬，我白鳳一生無欲無求，無情無愛，卻偏偏為了你放任同門被殺，心甘情願受了你的滅魂咒，這穿心一劍就算是你還我的，從今往後你我再無瓜葛，永世不再相見。」他斂了眸中冰冷，化開無限悲傷，「滅魂咒已啟效，幻雪殘羽早已失了仙法，那一劍於你只是普通的外傷罷了，回到蒼龍身邊去吧。」

抬手撫過她秀美的臉，他第一次誠實地面對著自己的心，「我終究是為你動了情，逃不過這一劫。」

「你都知道？」她想抬頭看他，心口的劇烈疼痛卻讓她忍不住把臉埋入他懷中。

「你本為仙璃山上的四葉菡萏，世上僅此一株，我如何會不知道呢。」頓了頓，他收籠雙手，將她擁地越發緊密，「你為蒼龍來殺我，我亦是知道的。」

嬌小的身體有一瞬間的震顫，「那你可知九天銀鳳曾為四葉菡萏擋了天劫，所以四葉菡萏發誓只為九天銀鳳而綻放。」不知為何，她的聲音聽起來竟有些氣若遊絲。

白鳳猶豫了許久終是回答了，「我知道。」想看她的眼睛，猜透她說這話的含義，她卻固執地不肯抬起頭來。

半響，身前白色衣襟被溫熱的淚水打濕，「蒼龍是九天玄鳳，你才是九天銀鳳吧，幸好.......」她軟綿綿似全身無力，說這些話像是用盡了整個生命，「我不會讓你死的。」

終於察覺到了不對，白鳳猛地抬起她的臉，卻看到洶湧刺目的鮮血從她嘴角不停留下，伴隨著她斷斷續續的呢喃，在他白衣上撒下點點嫣紅，「我喜歡的是你。」

「我喜歡的一直是你啊.....」她反反覆復重複著這句話，直到再發不出任何聲音，那一劍的傷口在她胸口猛然清晰地化開嫣紅，溫熱的鮮血濺了他一身，他終是難以再平靜淡然，「你的護體靈珠呢？這究竟是怎麼回事？」竟然在她身上察覺不出一絲一毫的法力，她的神形都在慢慢渙散。

「四葉菡萏是至純至澈之花，我終究是只屬於你一人的，那一夜，我把蓮魄珠留在了你身上，等我死後，它便會代你承受滅魂咒。」像是將死之人的迴光返照，她清晰地說完那些話，似想最後再對他笑一下，可是卻再也沒有力氣睜開雙眼，淡淡的蓮香飄散開來，紫蓮瞬間凋零，化為了漫天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