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心中突然湧起一片涼意，他暮然清醒，也許從見面的那一刻開始，他與她便是在作繭自縛。自古玩火必自（就這個詞不讓我發文）焚，一向秉性淡漠的他竟然會心甘情願地陪她胡鬧，白鳳啊白鳳，你聰明一世，糊塗一時。自嘲的一嘆，卻無法阻止心中不斷蔓延開來的疼痛。

「以後別再來這裡了。」白鳳放開她，倚著欄杆迎風而立，幽深的眸望向遠處暈開一抹空寂的薄霧。

她固執地望著他，似要撥開他眼中的迷霧直到看清一切。可是自己亦被埋進了那片虛無之中，漸漸迷失了靈魂。無聲的離去，她相信他自有他的理由，而她也有她的驕傲。

後來她依舊常常在仙園中出現，卻未曾再見到過他，無語相伴的那些日子終究成了埋藏心底不願觸碰的記憶。可是她永遠不會知道，高台樓閣之上，白衣少年時常倚欄遠眺，每每都等到夕陽斜下，紫色身影黯然離開后，他才會收回目光，翩然轉身。

夜間的仙園愈加沉靜安逸，飄渺的紫色身影在花草間穿梭而過，帶起一陣碎葉落花，輕塵迷煙。眼神隨意地掃過前方，入眼竟是一片靜謐的白。青玉石上的白衣少年已然陷入沉睡，深藍色的髮絲在淺色映襯中尤其明顯，有几絲倔強凌亂地垂於額前，遮住了那張俊美無瑕的容顏。無數泛著瑩白柔光的白羽在他周身緩慢飄動，似小心翼翼地呵護著他不被打擾。

抬手穿過白羽，引起點點碎光在指尖流逝，拂開他額前的碎發，她靜靜地凝望。心中突然湧起一股奇怪的感覺，那些兩人經歷過的溫暖畫面清晰地一遍遍在腦海中翻飛，可是想得到的又不僅僅只是那份溫暖，迷惑紛亂的思緒不停滋長，縈繞糾纏住她的整顆心，心魔似無限泛濫，她低頭印上了他的唇，輾轉間腦中慢慢清醒過來，像是受到了極大的驚嚇，她腳步凌亂，倉皇而逃。

蔚藍色的眸慢慢睜開，望著漆黑一片的天空，陷入了久久的沉思，蓮姬你既已動了情，那麼你便輸了，可是他卻沒有一絲一毫的欣喜。像黑夜侵入了雙眸，他眼底的光華開始慢慢消失殆盡，最終化成了黯淡的濃墨，因為-----他也輸了。

天界眾仙雖是長生不老，法力無比，卻也有人類的種種陰暗之面，比如自私，嫉妒，憎恨。

鳳曦殿向來最為清靜，今日卻一反常態地透出幾許惱人的嘈雜，那一大群招搖過市的閑仙目中無人的四處踐踏，彷彿在宣洩心中扭曲的畸念。

「凰殿，鳳殿不就受了那麼點皮肉小傷嘛，您還特地來探望他，實在是仁心仁義啊。」奉承阿諛之人不管在人間還是仙界從來都是不會缺少的。

「畢竟是天尊最寵愛的弟子，我們略盡綿薄之意也是應該的。」夕凰一副胸懷大義的樣子，只是腳下狠狠碾過一株待放的幽蘭，絲毫沒有同情憐憫之心。

不堪入耳的流言蜚語隨風飄來，紫發少女面無表情地擺起一架古琴，纖指撥銀弦，悠揚的琴聲從指尖源源不斷的傾瀉而出。明明是逍魂動人的仙音妙曲，但其中暗藏的諷意卻叫那些聽琴之人感覺臉上被呼啦啦扇了一巴掌，說不出的憋屈懊惱。

「是誰？如此大膽，在這裡彈奏魔音亂世。」眾仙一涌而上，圍住了涼亭中的絕色少女。

只是淡淡的一掃，紫眸輕眨流轉之間，那一群先前還凶神惡煞般的人立刻如迷失了心智一般，痴痴望著她忘記了自己尋來的目的。

「蓮姬？」夕凰看了半響，突然驚聲叫道，猶如被踩了尾巴的犬狗。

那兩個字便是世上最好的一貼良藥，叫那些沉迷美色的閑仙立時清醒了過來，伴隨而至的是心中無限擴張的恐懼和疑惑。

叱吒仙魔二屆的蓮姬，想必沒有人會不知道她的名諱，當年的她憑藉紫月蓮殤橫掃仙界千軍萬馬，更是囂張跋扈到不曾把天尊放在眼中，而夕凰便曾經吃過她的虧，與她的那場戰役敗得一塌塗地，顏面盡失。只是後來她嫁給了魔君蒼龍，便鮮少出戰迎敵，而仙界與她齊名的白鳳當年正處閉關之時，因此兩人未曾交過手，要說仙魔兩屆最遺憾之事莫過於此。只是沒有人會料到，眾人所盼的那場戰役會在不久後上演，亦不會想到會是那樣的結局。

「想必閣下認錯人了吧，我從來未曾見過大人。」少女收起古琴，起身欲離開，卻被夕凰擋住了去路。

「怎麼可能，蓮姬的容貌天下無雙，艷驚三界，如何會認錯？」他越發確定她就是蓮姬，可她如何會在白鳳這裡，心思急轉，突然憶起了傳聞。八年前白鳳帶回了一個女孩，有傾國傾城之貌，而且一向冷淡漠然的他竟然對她愛護有加，難道就是眼前的少女？事情越來越有趣了。

思想一通透，夕凰立時露出了平日里假仁假義的模樣，「蓮姬殿下也不用再推脫了，離開了魔君，投靠我們仙界也未嘗不是件好事，況且我師弟亦是三界赫赫有名之人，只是他性子淡涼，一向不近女色，他既然不計較你與魔君的前嫌，對你寵愛有加，莫不是蓮姬你的榮幸啊。」用最謙卑的嘴臉說著最惡毒的話，怕是比惡魔更讓人憎惡。

一群人不懷好意的大笑，夕凰拿眼角瞟過少女緊握的雙手，頓覺心中一片舒坦。不管你是不是蓮姬，既然和白鳳有關聯就別怪我無情。誰讓他鋒芒太盛，處處都壓制著我，若不是他，那一切的讚美之聲都該是屬於我的，包括天尊的寵愛和庇護。

「看這姑娘的樣子，想必還未得鳳殿寵幸吧。」突然有人不懷好意地低語，聲音卻不大不小的傳遍了所有人的耳朵。又是一陣恣意的狂笑，錐心刺耳。

「各位霞清殿的主子們，欺侮一個弱女子不算什麼英雄好漢吧。」紅髮少年艱難地撥開人群，擋在少女面前，「蓮小主，你先走吧，這裡交給我。」

「哪裡冒出來的小鬼，懂不懂規矩啊，凰殿正在與故人敘舊，你少來搗亂。」人群愈發收攏，向著兩人壓迫而來。

不知是誰捻了仙咒丟向少女，紅髮少年傾身去擋，立時被震出很遠，他只是個十四、五歲的孩子，道行也不怎麼深厚，單薄的身體摔在地上忍不住吐了幾口鮮血。可是那些紅了雙眼的人似乎沒有任何停手的意思，愈發鬧得厲害。

「若是鳳殿不懂得憐香惜玉，不如你跟了我們凰殿吧。」那些話像一根根長滿尖刺的藤條，毫不留情地抽打在她身上。

一挽清風拂過，帶起一陣淡淡的蓮香，口不擇言的眾仙突然都乖乖閉上了嘴，驚恐萬分地看著眼前的少女。她好看的唇慢慢勾起，竟然笑了起來，微彎的紫眸透著邪魅的冷光，彷彿是一面可以映出大千世界的稜鏡，每個人都可以從中看到自己丑惡的嘴臉，然後不知不覺中溺死在恐懼和絕望之中。她有著羅剎族的嗜血冷魂，卻又有些不一樣，那自內心散發出來的魔性蠱惑著每個人的意識，讓所有人再也無法動彈，無法言語，只能眼睜睜看著她揚起白希纖美地手，把他們一個個送至地獄。

繁花飛落，一切歸於平靜，「這只是給你們一些教訓。」少女尤雅萬千地抱起她的琴，翩然轉身，只是抬頭間，她凝住了自己的腳步。

白鳳站在她面前，一身白衣如雪，深藍色的眸定定望著她，透著千年冰魄般的冷漠，然而那淡然無波的眸底深處卻漾著一種叫悲傷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