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八年的時間對於只能活百年的人類來說是漫長的，可對於能夠永生的仙界而言就如同曇花一現，眨眼便逝。可是也足以改變很多東西，比如那些最初的想法，目的，以及感情。

鳳曦殿的仙園中漾著柔白迷離的輕煙，朦朧間有個身形纖秀的少女正在低頭描著丹青，臉側悄悄落下的幾縷紫發遮住了容顏芳華，只能隱約看到密長卷翹的睫在風中輕顫如蝶，似是突然想到了什麼重要的事，她微微抬首望向不遠處的青玉石床，一雙紫玉清眸緩緩地一眨一眨，傾瀉出醉人柔旎的流光。

不知從何時開始白鳳常常喜歡來這裡陪她，說是陪，也不過是他在玉桌前自己與自己對弈，而她在涼亭里獨自撫琴作畫罷了。只是最後他都會側在那青玉石床上睡去，白衣不羈地輕垂而下，落了滿地卻纖塵不染，淡青色的玉石襯得他白希的臉彷彿透出光來，和平日里的冷峻淡涼完全相反，此時此刻他就像個偷懶的俊俏少年，眉宇間儘是恬靜安然，讓人忍不住想與之親近。

每當他在青玉石床上沉沉睡去的時候，她都無法再專心手裡之事，總是一遍又一遍地把他的神情樣貌刻進心裡。她放任著自己對他的依戀，隨著年齡的不斷增長，一種糾纏繁複的奇怪感覺慢慢蕩漾開來。她一直以為那是缺少關懷的人對溫暖的嚮往，卻未曾料到那些像野草般無限滋生蔓延的感情會把他們帶向萬劫不復。

尚年幼之時，他曾帶她到仙界之顛去看日出晨曦，他說他喜歡萬物初始的純澈寧靜，而她那時候什麼都不懂，只是覺得艷紅的晨光印入他深藍色的眸中極美，讓他突然間少了幾份冷冽，多了一絲柔和。那時她常常賴在他懷裡，貪戀著獨屬於她的溫暖。而他亦沒有意識到自己對她的寵溺愛護已經變成了一種習慣。

無聊之時的遐思突然讓思念瘋長，已經數月未曾見到過他了，聽聞魔界最近戰事頻發，讓他不得不親自帶兵討伐。

匆忙而過的眾小仙口中不停嘀嘀咕咕，雖然聲音極小，但還是清晰地傳入了她耳中，「聽說鳳殿回來了，不過好像受了些傷。」

手猛的一顫，那副就快完成的畫立時毀於一旦，急掠而過的蹁躚身影讓這幾個無名小仙怔怔地站在原地兀自發獃。

「那是蓮小主吧。」有人吶吶地開口，雙眼依舊一瞬不瞬地望著那片漸漸遠去的紫色。

「應該是吧。」有人感慨而言，「這般風姿，怕是那驚鴻仙子見了都要自嘆弗如。」

於是話題又扯到了這個離奇的少女身上，從她在天宮的出現，驚世絕艷的容貌，到白鳳對她的態度，每一件都是可以說上三天三夜的傳奇。

新來的守衛在看到有人向這邊掠來之時微微有些緊張，心裡默念了萬遍阻止她入內的辭令，心下一豎，把刀往她面前橫開，剛欲開口，卻因那匆忙間的一瞥，鏗鏘有力的說辭立馬化成了支支吾吾。

「讓開。」紫色的眸轉向他，有種說不出的魔魅，守衛心中突然泛起一股懼意，洶湧覆蓋了剛才看到她容貌時的驚艷震撼。身子一顫想收刀放她過去，又憶起白鳳的冷酷無情，他一時間真不知該如何是好，腿腳開始有些軟綿，胸口悶地發慌。

「原來是蓮小主啊，屬下正準備去通知您鳳殿回來了。」巡衛官一把拉過他身邊呆若木雞的守衛，朝著少女俯身行禮，起身後又不忘對那新來的守衛補了兩腳，「真是有眼不識泰山，不想活了是吧。」

揮揮手示意巡衛官別再為難他了，她淡淡掃了守衛一眼，與他擦身而過，沿著台階向上行去。

那一眼就如同一片紫色的花海，讓他忍不住心神激蕩，鬼使神差般地幽幽嘆道，「她真美。

巡衛官一聽揚起手重重拍在他頭上，「好好乾活，少胡思亂想，蓮小主豈是一個美字能形容的。」

八年中他們真正見面的時間並不多，他總是有各種各樣的事情要處理，而留給她的那些溫暖其實是屈指可數的。

四周扼住心魂的靜謐讓殿門開啟時的聲音反覆摩擦在心間，他沐浴著流影柔光佇立在露台之上，她背逆著門外的刺目陽光瀉了一身芳華，兩人靜靜凝視著對方，有一瞬間彼此聽到了對方清晰的心跳聲。

他緩緩張開雙臂似盼她而來，她像一陣紫色的風沙瞬間刮進了白色的漩渦中，像小時候他每次歸來時的情景一樣，她想一直賴在他懷裡，直到次日清晨，纏著他一同去看日初晨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