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暮色深沉的彷彿未暈開的濃墨，夜空中無星無月，只在天際透出一抹凄艷的緋色，暗紅如血。

林中一個嬌小的身影輕掠而過，翩若驚鴻，淡紫色的髮絲飛散在風中，糾糾纏纏，亦如她此時繁複紛亂的心。輕輕落地，紫眸中一片傷寂，自己終是折了他的驕傲，傷了他的心嗎？整整找了一天，依舊不見他的蹤跡。

漫無目的地走，聽著枯葉在腳下發出細細的碎裂聲，像是心在一點一點地被撕裂。抬眸，一個熟悉的山洞出現在眼前，洞口矮樹新長的枝丫，似一雙舒展的雙手在盼她而來。這裡，她曾經在他面前流露過不為人知的一面，亦是第一次與人靠得如此之近，近得她一不小心，便丟了自己的心。

踏入洞中，只輕輕一眼，就再也邁不動腳步了。角落裡安安靜靜的斜倚著一個人，白色的衣衫半解，長長的衣擺垂落在地上，露出裡衣上一片凌亂刺眼的紅。秀美無暇的睡顏彷彿不食人間煙火的仙祗，精緻的睫毛密而長，輕垂如扇，淡色的唇原本涼薄無情，如今卻被鮮血染上了一層淡淡的嫣紅。這般清澈如水的人，此時此刻卻散發著透骨的冷艷和凄涼。

近在咫尺的距離，少司命卻覺得彷彿走了一輩子。抬手拂過他微涼的唇，輕柔地擦拭著唇角流下的血漬，看著纖白的指尖染上越來越多的殷紅，她渾身止不住的輕顫起來，你不是向來最清高孤傲的嗎？不是從來衣白無塵，血不佔衣的嗎？這究竟是怎麼了，你的冷言冷語，你的溫柔霸道呢？像是和那流淌不止的血較勁，她小心翼翼一刻不停地擦拭著，直到染了自己滿身的紅。

手腕突然一緊，猛然抬頭，呼吸驟然停止。藍色的眸深沉如海，定定看著她，認真而仔細，但又彷彿有哪裡不一樣。這樣的姿勢維持了許久，腕上的力道倏然消失，沉默中響起了不大卻清晰的聲音，「麟兒！」

只兩個字，卻讓她的心瞬間沉入海底，伸手在他眼前輕晃，卻見那原本清澄透徹的眸無焦點的穿過她落在遠處，寂寞而空洞。

「鳳，是我。」聲音早已顫抖得支離破碎，可那人卻只是重新閉上眸，仿若未聞。

紫色的眸中化開一朵琉璃花，一動不動得注視著眼前的人，腦中突然一片清明。那天安排好的相遇，哥哥的慘死，莫名的爆炸，原來你一直在默默保護著我，原來沒躲開我的攻擊是受了如此重的傷，原來我一直是那個錯的最離譜的人。

少司命身子一晃，跪倒在他身邊，淚如雨下。

如果可以，我願你從來沒有見過我。

如果可以，我願你永遠是那個清傲無情的白鳳凰。

一隻微涼的手拂過她的發，替她擦去臉上的淚，溫柔而細緻，「你的淚，是為我流的嗎？」清越的聲音有一絲微啞，手上一用力，她便跌進了他懷裡。

「我不是墨麒麟......」想解釋，卻暮然想起他聽不見，心中湧起一股酸澀，拚命地想掙脫。

偏偏他固執的不肯放手，藍色的眸認真地看著她，似想看清她是誰，可她知道，他看不見。

「紫羽......」白鳳把頭埋入她頸間，嗅著她身上淡淡的蓮香，「是你嗎？」

渾身一震，她再也無法拒絕。抬手反抱住他，這一刻竟是如此的依戀彼此。唇與唇輕柔的相觸，淺嘗輕啄，婉轉深入，似是要把那一腔思念與深情完完整整得傳遞給對方。

這一夜，羅衫輕解，暗香浮動，兩人從青澀的互相佔有到瘋狂的彼此索取，徹夜纏綿，銘心刻骨。

清晨，洞內一片寂然，看著眼前沉沉睡去的人，紫色的眸溫潤如水，透著繾綣的愛意和淺淺的悲傷。起身替白鳳整理衣衫，卻止不住兩手微顫，昨夜，她看到了他身上斑駁的傷，紫月蓮殤和黑羽那一劍所留下的痕迹清晰可見。

心中傳來陣陣錐心的痛，「鳳落九天，陌路黃泉。」若宿命如此，我願與你永不相見。只是我會一直記住你，記住這一夜，記住這世上有如此溫柔的疼痛。

出了洞口，陽光刺的眼睛想流淚，腳下一輕，紫影翩飛，再不回頭。

似是做了一個美麗而憂傷的夢，白鳳緩緩睜眼，眼前是綉著銀鳳的白紗帳，轉眸，床邊伏著一個人，墨黑色的發傾瀉在肩上，如絲如瀑，抬手遮住自己的眸，亦遮住了眼中的絲絲的悲痛。

「你醒了？」柔和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赤練已經為你治了傷，你躺了足足七天了。」

轉過身，朝著床內，只留了一個清寂的背影給她，「是你......找到我的？」

黑曜石般的美眸望著他的背影出神，半餉輕輕傳來兩個字，「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