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仿若中了魔障，夜間竟再也無法入睡，只怕一閉眼就看到那張魂牽夢繞的面容，每天皆是在恍恍惚惚中熬到天亮。不知他如何了，心念一動，少司命起身披上一件薄薄的紫色單衣，推門而出。

秋夜的風亦涼得透骨，她緩步走在這片蒼涼夜色中，宛如一抹紫色的煙沙，虛幻而飄渺，彷彿眨眼之間便會煙消雲散。徹骨的寒沒於肌膚，侵入骨血，引地心口一陣陣刀刻般的痛。暮然抬頭，竟已到了他的屋前，一室靜默無聲，只剩窗外白紗輕舞。

不是決定要斬斷情絲嗎？為何還要這般深刻的思念他，轉身疾步而去，惹得一樹梨花繁飛盡落。

月冷如霜，白鳳閉眸站在湖邊，傾聽著風的聲音，漆黑中孓然一身的白冷寂而孤獨。

「回去吧，夜冷風大，你的傷才剛好。」猶如暗夜中的精靈，翩然而至的黑色蝴蝶落在他身後，美的炫目。

白鳳轉身久久凝視著她，深邃的眸專註而認真，似乎是在看她，又似乎是沉浸在自己凌亂紛擾的思緒中，彷彿過了一個世紀，清冷的聲音劃破寂靜，讓心忍不住顫慄,「那一夜......是你？」

喉中一哽，墨麒麟斂起眸中泛起的水霧，緩緩走至他面前，「那你認為會是誰呢？」玲瓏的身體像一朵妖嬈開放的黑色玫瑰，極盡嬌妍，微微傾身，輕柔地靠在他肩上，墨色的髮絲瞬間遮住了冷漠的純白。

白鳳一動未動，只是那一刻，她清楚得感受到他身上流淌的濃濃悲傷，亦如那個有著紫色眼瞳的少女。「如果你愛他，那麼連我的那份一起愛吧。」那天，她這樣對她說，明明眼中有淚，卻依舊決絕地轉身，不再看他一眼。這兩人，竟這般得相像，連驕傲和悲傷，都如出一轍。

「等回去后，我會娶你。」清澈的聲音恢復了淡漠，只是彷彿失去了靈魂。

雙手環上他的腰際，他亦未曾拒絕，揚起秀美的臉，痴痴望著他，這個她愛了多年的人，真的可以屬於她了嗎？月光在他清俊的臉上鍍上了一層淡淡的銀光，完美無瑕。踮起腳尖，溫熱的呼吸拂在唇上，兩人之間只差分毫，白鳳望著她的眼睛，心中暮然升起一股無邊的痛疼。最後一刻，他終是微偏過臉，讓那個吻輕輕擦過唇角，落在頰邊，「只是......我不會愛你。」

溫熱的液體一滴滴流入頸間，冰藍色的眸終究有了一絲動容，抬起手，卻在半空中猶豫許久，心底劃過一聲無奈的嘆息，輕輕把那個顫抖不止的身體攬進了懷裡。

不遠處的樹后，深紫色的眸靜靜看著這一切，清秀的臉面無表情，彷彿在看一出無聊的戲碼，只是那緊緊相握的手心，早已一片血肉模糊。

不知何時，湖邊早已沒了人影，一枚殘葉悠悠蕩蕩飄入湖中，暈開一圈圈憂傷的水紋。

紫色身影走向湖中，倔強地微仰著頭，風扯起淡紫色的發和衣，化開無限的悲傷，單薄的身體脆弱地彷彿一縷孤魂。這不是你想要的結果嗎？為何要悲傷呢？不是應該為他高興嗎？喉中忍到絞痛，硬是沒有讓眼中瀰漫開來的液體落下。

湖水在她周身幽幽流轉，冰涼刺骨，好冷呢！要站多久才會溫暖呢？閉上眼，往事歷歷在目，那個人，自己終究是錯過了吧。直到一陣陣強烈的暈眩感傳來，她仍舊固執的不願離開，如果墨麒麟可以溫暖你那顆冰封的心，那麼這徹骨的寒冷就讓我來承受吧。

清淺的水花聲在寂靜的夜裡尤其清晰，目光不由自主的掃去，便再也移不開了。湖中倒映著一襲明亮的白，不遠處有人默默注視著她。

「鳳.......」微啞的聲音細若遊絲，腳下還未來得及邁開，便眼前一黑，直直向後倒去。

「姑娘！」清亮的聲音極其好聽，猶如夜鶯初啼，只是意識消失前少司命心中一片黯然，這個人--不是他。碩大寬敞的房中點著一支安神香，馥郁清新的香味讓一切凡塵俗擾歸於平靜。精緻素雅的落地紗帳層層疊疊，垂落在百轉千回的宮闕間，風兒一吹，便如翩翩起舞的蝶。碧水綠瓦，濃墨丹青，一派詩情畫意的景色，處處彰顯著主人的風雅隨性，而那耀眼奢華的琉璃玉盞，精雕細琢的龍紋鳳佩，又昭示著主人不同凡響的尊貴身份。

男子已在床前站了許久，月白色的衣用金絲綉著龍騰祥雲，一根深藍色緞帶束起了一頭烏黑的發，乾淨清秀。粉白色的紗帳落在床前，遮住了眼前少女傾城絕世的容顏。即便如此，他依舊感到心中的悸動未曾減退半分。

那夜忘情湖畔，月光如華，湖中的少女猶如一朵靜夜中綻放的紫色菡萏，傲然出塵卻又纖柔易碎，紫色的眸像是深海底沉睡了千年的琉璃紫玉，美得驚心動魄，一瞬間，他甚至以為是見到了湖中的仙子亦或是勾人魂魄的妖精。直到觸到那透骨冰寒的細嫩肌膚，他才從震驚中蘇醒過來，這世上真的有如此完美無瑕的女子。

「這是哪裡？」銀泉般清淺的聲音響起，儘管有些軟綿，但依舊透著淡淡的冷漠。

男子手一揮，掀起了紗簾，卻一下子對上了兩汪幽深的紫潭，心中暮然一顫，微微咳了兩聲掩飾自己的失態，「在下月無塵，這是我的府邸。」

注視片刻，少司命移開了目光，月白色的衣，身形高挑舒展，難怪她會認錯，只是這人身上似乎更多了些溫雅柔和，讓人彷彿棲身於綿長的流水中，安穩舒適。而白鳳與他不同，他那傾倒眾生的容貌，清冷涼薄的個性，見過他的人，便再也難以忘記。

少司命坐起身，想舉步下床，卻頓時覺得渾身無力，這是怎麼了，自己常年練武，早已不是經不起風雨的大小姐了，怎會這般力不從心呢？

「姑娘還是好好休養吧，若是動了胎氣，身體會越發糟糕的。」月無塵轉身為她倒水，巧妙得隱藏起了眼中的一片黯然。

直到水杯在她面前停駐了許久，她依舊面無表情得望著他，眼神卻空濛蒙的一片，彷彿沉浸在遠久的回憶中無法自拔。

「多謝。」似是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少司命接過他手中的杯，微微轉過頭，把臉埋進了光線的暗影中，再不言語，只是手中的杯與蓋不停得發出清脆的撞擊聲，在安靜的屋內格外刺耳。這一刻他清晰地感受到這女子無法言語的悲哀，甚麼樣的人可以讓你為他如此，而你又是用了多大的勇氣才能這般若無其事的面對。

那一夜，他沒有看錯，那美艷絕倫的背後是酌心噬骨的悲涼。

「姑娘若要休息，我便先告辭了。」月無塵輕一頷首，打破了難耐的沉默，「只是不知以後如何相稱。」

「萍水相逢，何必在意稱呼。」輕紗落下，遮住了絕世芳華，「更何況，姓名本就只是一個代號。」

「如此......那白鳳又是誰呢？」

瓷器落地的聲音，清脆響亮。

原本只是試探，卻不料她反應如此之大，心中無聲的輕嘆，悄悄退至門邊。

「你昏迷不醒的時候，整夜整夜都在叫那個名字，那人若負了你，又何必念念不忘呢。」清亮的聲音自門外傳來，久久不絕於耳，但若仔細分辨，亦能感受到這人溫潤靜雅下的一絲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