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直到白色身影淹沒在一片雪色之中，她依舊不願收回那繾綣的目光，彷彿只想這樣靜靜看著他一輩子。

「羽兒......」酒紅色的眸掃過遠處蒼涼的白，望進眼前這雙世間獨一無二的紫眸，心中一片明了與無奈，「當初你被人當做妖怪抓起來，我憑藉個人之力根本無法救你，於是便離開村子，想到外面去找人幫忙，就在陷入絕境時我遇到了白鳳。他當時只是個十二三歲的孩子，卻已有了一身好武功，衛庄知我與他相交甚好，便答應我，若我能殺了他，他便幫我救出你。我那時手無搏擊之力，根本不是白鳳的對手，偏偏老天似是冥冥中安排好一般，他因遇上仇家被人重傷，找到我這裡躲避，我趁他不備之時......」聲音越發哽咽，便是再也說不下去了，「後來我才知道，原來衛庄處心積慮的是想要收服白鳳，而我回到村子后，只看到滿地的鮮血屍體，卻到處都找不到你，一夜間，我失去了兩個最重要的人，便成了如此。」

「你離開這裡吧。」深紫色的眸掃過那頭雪色長發，透著深深的疲倦和悲涼，「在我成為陰陽家少司命的那一天開始，紫羽.....就已經死了，感情對我這樣的殺手來說，早已不需要了。」

一聲包含了萬語千言的嘆息，一個承載了多年牽挂的眼神，一個下了多少決心才決定的轉身，卻不知，這一別，竟已是永訣，「保重自己，白鳳.....他是個好人。」

低柔的聲音被風吹散，那一刻的靜默讓人窒息，終於只剩下她一人了，不是一直都一個人的嗎？為何眼中瑟瑟的酸痛呢，一定是風太大,迷了雙眼......

窗外下了一夜的細雨，有人說雨水是蒼天留下的眼淚，卻不知是在祭奠誰的命運。

一道白光向她襲來，紫紗輕揚，玉手一翻，手心中便多了一張紙條：山後梨花林白鳳

他找我何事？來不及多想，紫色身影已出了屋門。

越靠近梨花林，鮮艷的色彩便越來越少，只留那秀潔清雅的白，不知從何時開始，自己竟喜歡上了白色，少司命望著那滿目飄飛的梨花，心底一片柔軟，哥哥說，他是好人，自己又何嘗沒有看到他冰冷外表下的那絲溫柔呢。

182樓

直到那個熟悉的背影印入眼中，心中卻驀然升起一片涼意，依舊俊秀無雙，依舊秀如初雪，那滿山遍野的繁華亦遮不住這人一絲一毫的光華。只見他修長的手輕輕一揮，層層疊疊的白羽紛紛落下，像一場凄美的大雪，蓋住了地上靜靜躺著的人，但純凈的白又怎能遮住凄艷的紅呢。

銀色的發在一片雪白中泛著斑駁的色彩，胸口那一柄黑色的劍直插入底，觸目驚心的鮮血染紅了大片大片的梨花，襯著那個靜靜佇立的白影，越發清冷，原來白色亦是最殘忍的顏色。

輕柔的風低聲哀唱，少司命清清楚楚地聽到自己靈魂深處傳來碎裂的聲音，「為何？」聲音輕顫，指節握到發白。

白鳳緩緩轉身，低斂著眸，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緒，只是為何她竟感他身上透出無邊的哀傷，可笑，你竟也會悲傷嗎，那為何又可以這般決絕。

「我無話可說。」淡淡的聲音似是沒有一絲感情，瞥見紫眸中一閃而過的恨意，心中一沉，原來如此，布局的人果然高明。

一絲若有若無的奇怪味道慢慢飄來，白鳳微微皺起眉，細細辨別，突然眸中一片冷冽，心底泛起一股強烈的怒意，很好，想趕盡殺絕，這樣的人，配做我的對手。

一陣微風輕動，少司命只覺腰間一緊，雙腳已懸離了地面，身體被牢牢禁錮在一個熟悉的懷抱中，四周景色在不斷的變換，「放開我。」溫熱的氣息撫過他的頸項，卻只讓他感到一陣噬心的冰冷。

「閉上眼。」溫柔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卻讓她的心一陣劇痛，抬眸看他，正對上一片幽深似海的藍，眼神如水，像是要把她融近自己的心裡，微一低頭，輕淺地吻落在她眸上，她認命地閉起雙眼，兩手卻不自禁地抓緊他的衣襟。

唇上忽然一熱，少司命一陣慌亂，想抵抗卻發現自己竟在不由自主的回應他，身體被越摟越緊，纏綿的吻和炙熱的懷抱，幾乎讓她迷失了自己。

迷迷糊糊間，突聞一聲震耳欲聾的聲音響徹山谷，一股巨大的衝力向身體襲來，她只覺自己猶如一片隨風而飄的孤葉，不著邊際地飄出好遠。

接二連三的震裂聲傳來，一定發生了什麼可怕的事情，可是這個懷抱竟讓她感到無比的安心。「我愛你。」耳邊似乎傳來他低柔的話語，迷茫地看著他，爆炸聲太過猛烈，絲毫聽不清他所說的話，白鳳輕柔一笑，聽不見嗎？也好。

終於悠悠落地，白鳳倚著一棵樹，依舊環著她不願放手，想起哥哥的慘死，少司命心中無來由的一片惱怒，殺了她唯一的親人，竟然還能如此對她，她懷疑他的心是什麼做的。

稍一用力，掙脫了他的懷抱，抬手飛出幾片樹葉，卻驚訝地看到如刀般的葉刃劃過他雪白的衣裳，染上一層凄美的艷紅，他竟然沒有躲。

唇邊笑意漸漸隱去，白鳳深深看她一眼，轉身而去，「你若想殺我，請便。」他一步一步艱難地走著，只留給她一個完美的背影。

胸口撕裂般的痛，喉中似有些壓抑不住的溫熱慢慢溢出，抬手去捂，卻依舊無法阻止指縫中流淌不止的殷紅。走的夠遠了嗎？他抬眸望去，只覺眼前一片模糊，天似乎一瞬間暗淡了下來，這麼快就天黑了嗎？為何什麼都看不見了呢。耳邊一片寂靜，只覺有什麼東西從裡面流出，滴入頸間。好重的硫磺味，這火雷的威力還真大，這一次，他輸了呢。倒地的一瞬間，心中竟從未有過的平靜，原來那麼多年前就為你死過了，再多一次又何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