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午後的林中本是一片靜謐，只聞雀鶯輕啼，風吟淺和，只是在這般幽靜和美的環境中，偏偏有兩道人影在樹枝間飛縱急追。

一道灰影輕巧如蝶，踏葉無痕，起落間便已飛出數丈，後面緊追不捨的則是一道漆黑墨影，衣袍翻飛中，冷不丁射出幾枚黑色花瓣，「嗖嗖嗖」地向前面逃跑之人襲去。

瞥到釘入樹桿中的暗器，盜跖不禁由衷地發出一聲感嘆，玩暗器的都不是一般的難對付啊。想起那個白鳳，不說他奇傲無比的性子，就說他把纖細柔軟的羽毛玩得比刀劍更懾人，還有人敢去惹他嗎？那個陰陽家的少司命，明明是個驚世絕艷的大美人，卻偏要藏起容貌，她以為她帶個面紗就沒人注意了？那雙紫眸美成這樣，多看幾眼都叫人心臟受不了。至於後面那位，也不知是不是他天生就是逃跑的命，見了面話都沒說，暗器就朝他招呼過來了。

背後一陣強烈的壓迫感襲來，不用回頭也知道，對手朝他發絕招了，正在到處尋找躲避之地的時候，幾聲清脆的碎裂聲傳來，心中一片大喜，救兵來了。一抬頭，只覺雀躍的心立馬落回了谷底。

樹枝間輕垂著一襲白衣，衣隨風飄，白羽皚皚。那人悠閑的躺在枝丫間，似在閉目養神，俊美的臉在陽光照耀下更顯清秀，只是嘴角那一抹嘲諷的笑讓人如坐針氈，「想不到天下第一神偷又在練逃跑了，在下實在不應打擾閣下。」

盜跖看看一地的暗器殘片，再看看樹上的白鳳，頗有些無奈，「喂，你不會見死不救吧。」

「我為何要救你呢？」白鳳手中玩轉著一片羽毛，眸光落在追趕他的黑衣人身上，逐漸冰冷，「我只對他有興趣。」話音未落，手中的白羽已如離弦的箭一般飛了出去。

黑衣人似是一片慌亂，險險躲過幾處要害部位，還是被擊中了不少地方，蒙面的頭巾被羽毛撕裂，露出了一頭銀白色長發和年輕俊秀的臉。奇怪的是那人竟毫不還手，只是愣愣地望著白鳳，滿臉的驚訝和悲痛。

一陣雪羽飛揚，白鳳輕輕落在那人面前，無情的眸中泛起越來越濃重的殺意，手一揮，羽刃劃破天際，猶如萬道銀色長虹鋪天蓋地向黑衣人壓去。

黑衣人狼狽地轉身逃跑，衣如墨，發如雪，儘管腳下有些亂了方寸，但那碩長挺拔的身姿依舊像一隻矯健孤傲的雄鷹，翱翔在萬里晴空中。只是雄鷹再勇猛再迅捷，終是比不過他身後那華麗高貴的白色鳳凰，彷彿銀翅輕展，仙羽飄零，他分明危險而致命，卻透著讓人窒息的美麗。

「你以為......你能跑過天下速度第一的我嗎？」白鳳身子優雅地一傾，向著黑衣人掠去，只聽「叮」的一聲，黑衣人瞬間向後退出數步，勉強才艱難站定。羽刃閃著銀藍色妖艷的光芒，似在嘲笑他的無用。

「我......」毫無血色的唇微顫起來，卻再也發不出一個音，酒紅色的眸黯然無光，似蘊藏著無限的惆悵。

「怎麼，我還活著，你很驚訝吧。」白鳳唇角微勾，卻不見一絲笑意，只有冷冰冰的嘲弄和譏諷。眸光落在那如雪的白髮上，心中突然有些微微的刺痛，「黑羽，你怎也學起衛庄來了，一夜青絲換白髮嗎？」

「白鳳，我很後悔那般對你。」被喚作黑羽的少年從懷中拿出一把通體漆黑的短劍遞到他面前，「若你要報仇，我絕無怨言。」

白鳳掃過那把短劍，輕輕別開了目光。你也會後悔嗎？那當初刺進我心口的那一劍為何如此決絕？為何要在我把你當成最好的朋友時背叛我？為何要在我深受重傷的時候給我致命的一擊？

「因為你，我發誓，永遠不會再讓人看到我受傷的一面。」毫無感情的話語伴隨著劍出鞘的聲音同時響起，「你以為我不會殺你嗎？」

「死在你手上是我的心愿，但我有個請求，也是我苟延殘喘活到現在的理由。」黑羽望著他，滿眼的落寞與悲哀，「麻煩你替我找個人，當年為了救她我傷了你，可結果她還是下落不明。」

「你要找的人是誰?」手中的短劍輕轉，幽幽閃著寒光，一抬手，短劍直指黑羽，然而一道紫影飄過，劍尖突然被一股力量禁錮住了。

「我就是他要找的人。」纖細的兩指間，夾著鋒利無比的劍尖，一縷熟悉的冷香在她身邊漾開，卻催的人只想流淚，「黑羽，是我哥哥。」

深不見底的幽藍對上清淺淡漠的魅紫，壓抑的痛深深劃過兩人心間，那曾經溫暖過彼此的溫度，竟再也找不回來了，取而代之的是這劍上沁入骨髓的寒冷。

「讓開。」清冷的聲音一如往常，再不見半點感情。

沉默，回復他的是紫眸中的倔強和眼底那片沉沉的哀傷。

手中微一用力，想迫她離開，卻只覺劍尖一輕，毫無阻力地扎進了她的身體，艷紅色的花在她胸前靜靜綻開，卻讓他的心一瞬間幾乎停止，手一顫，再也握不住那冰冷的劍。

「我哥哥欠你的，我來替他還。」心口處的傷痛霎時蔓延到全身，為何要停手？為何不再用力些呢？這就是我們的宿命嗎？那我情願就此不再醒來。

他凝視著她，彷彿想要看透她的靈魂，「你那麼想死嗎？」唇邊勾起一抹殘忍的笑，猶如雪地里盛開的曼陀羅花，冷艷而決絕，「你若死了，我一定讓他來給你陪葬。」轉身，隱起眸中的一片黯然，即使不能愛，也想一直看著你，看著你好好的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