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人心不能測
第4章人心不能測
俞象淳臉上的笑意馬上退去，沒了先前的氣定神閑，愣了愣，沒說話。
工程部經理收拾好工具箱，走到門口。楊心悅莫名地高興起來，把工程部經理送到門口，「慢走，不送。」
俞象淳終於還是不甘心敗下陣來，在楊心悅要關門之際，突然說，「聽說你失業了？」
楊心悅愣了一下，把原本半開的門推開，以疑惑的眼神看向俞象淳。俞象淳從口袋裏掏出一張名片，冷冷地說，「既然你不挑食，那麼這個機會，你一定不會拒絕。武俊德，需要一名臨時私人助理，要帶他去布縣。」
楊心悅接過名片，俞象淳很缺德地補上一句，「以彌補你今天所錯過的機會！」
楊心悅心裏早把俞象淳的祖宗八代問候了一遍，但這種時候，你越氣對方就越得意。她笑嘻嘻地點頭道，「謝謝俞先生！」
俞象淳神色一頓，轉身走人。楊心悅把門啪地一聲關上，把手裏的名片當作飛鏢，以茶几上的茶杯當作仇人，用盡全身力氣甩過去。可惜，名片沒待飛過去，先飄落在地，而杯子毫髮無損。
楊心悅突然想到鍋里的餃子，連忙跑過去揭開鍋蓋一看，都軟叭叭地躺在鍋里。她早沒了食慾，就把餃子倒了，鍋洗乾淨。
她窩到床上，李清川竟然來電，「我跟你嫂子在你們小區附近吃羊肉泡饅，你要不要一起來吃？」越一得頓時精神抖擻，「要！」
李清川是她父親戰友的兒子。當初楊心悅到洛州市上學，李清川的父親交待他要多多關照這個人生地不熟的戰友的女子。李清川遵照父親的指示到楊心悅學校請她吃了兩頓飯，就算完成了父親的重託，再不見了人影。
畢業之後，楊心悅通過層層考核進入吉遠集團，無意中在一次與經銷商的見面會上遇到李清川，才知道他原來開一家化工製品經銷公司。一來二去，兩人的交道多了起來，楊心悅十分信任這個樸實厚道的老大哥。
楊心悅到達飯館，一眼就看到了臨窗而坐的李清川兩口子，她走過去，坐下。服務員馬上端來一碗羊肉泡，碗裏特意給她多放了辣。楊心悅聞了一口，笑嘻嘻沖李太太抱拳，「嫂子，就知道你疼我！」
李太太白了楊心悅一眼，「油嘴滑舌，李清川幫你點的。」楊心悅當然知道，李清川了解她的胃口，她跟李太太之間並無多少交情，但是，她深知嘴上該謝誰，心裏該記誰。
李清川胖臉上一副和藹可親的笑，「你嫂子懶，但她心裏惦記着你呢！」楊心悅吃了一口，「你們怎麼突然到這裏吃飯？」
李清川是個十分傳統的男人，除了應酬，絕大部分時候都在家裏吃飯。他看了一眼媳婦，「你嫂子嫌飯，噁心，我帶她出來吃！」
楊心悅聞言，放下筷子，「呀！是有喜了吧？恭喜恭喜！」
李清川一家已經有一個上小學的女兒，一直想生個兒子，這麼大的喜事，當然要恭喜。可是口頭說還不夠，楊心悅吃完飯，從包包里拿出僅有的八九張粉色人民幣，塞給李太太，「想吃什麼，讓大哥去買，等孩子出生，我再意思意思！」
李清川兩口子連忙推辭，耐不過楊心悅振振有詞，最後無奈收下。
楊心悅送走兩口子，回到家裏，李清川來電，「心悅，你是不是失業了？從你的出手上看出來的！」
楊心悅心裏好似被利器一挫，說不出的痛。她失業的窘迫有這麼明顯嗎？好在，在李清川面前，她沒有什麼好隱瞞的。她訕笑，「大哥，還是你了解我！」
李清川嘆了口氣，「哎，你我多少年兄弟了，別說這沒用的，你有什麼打算？暫時找不到合適的，我給你卡里打兩萬塊錢，你先四處逛逛，散散心。」
楊心悅心裏一暖。李清川這人義氣，楊心悅笑道，「目前沒打算，出去逛好像也沒心思，大哥不用擔心我，我不差錢。」
李清川溫厚地開導她，「你現在是失業狀態，有人主動表示給借錢，你就放心拿着。要是嫌少你直說。」
楊心悅大笑，「呀呀呀，大哥，我很感動哦！可是，你馬上要有兒子了，你的錢是要留你兒子呢！」
李清川跟着笑，「兒子的錢要留，妹子的忙也要幫。況且，這點錢也幫不窮我，如果你要創業，用錢的地方多的是，所以你自己的錢先留着。」
電話一壓，李清川的轉賬微信就來了。楊心悅按了收款，並且連發了三個表情，以示謝意。雖然李清川的這筆錢，楊心悅目前並不需要，但是拒絕錢就意味着拒絕了他的好意。所以，她只能笑納。
楊心悅躺在床上無聊，就發了一個朋友圈，「失業缺錢，求資助。」她有心想看看會有多少人來關心她。
楊心悅的微信往往十天半個月才更新一條，大多言簡意駭不超十個字，而內容都是發一下狀態。唯一這一條，好似一枚深水炸彈，在朋友圈引起不小的震動，點贊的人數不少，默默飄過的也不少，更多的人跑在下面嘲笑她，「那麼漂釀，不會利用一下下嗎？」後面跟着一串陰險的笑臉。
還有的人調侃，「還好，不缺德。」更多的人則表示了根本不信，「楊總監，你這是哭的哪門子的窮啊？」
「……」
楊心悅說不清是該哭還是該笑，索性不予回復。這時，她才有些可悲地相信了，人心不能測，越測越心涼。發這條微信的初衷就是想看看，有沒有一個人願意資助一下她，儘管她並不需要資助。
不想，這一試，好像她發的是一條娛樂微信，讓朋友圈裏一片歡欣鼓舞。楊心悅感覺，娛樂自己快樂大家的人，都要有金鋼不壞之身，像她這種粉嫩心裏，哪裏能受得了？
楊心悅索性給媽媽打電話，剛剛一接通，電話那頭就一陣孩子的啼哭聲。她不覺微微皺了皺眉頭，「媽，你還好吧？」
媽媽抱怨，「好什麼好，被你弟弟鬧騰得我，快累死了！心悅你要好好賺錢，我可沒法把他養大，還好有你這個有出息的姐姐，不然你弟弟將來成家立業時，我都快七十了，怎麼能有那個心勁兒呢？萬一你弟弟，將來不能像你一樣有出息，他只能靠你了。心悅，你有什麼事兒嗎？」
楊心悅聽到這裏，更是心涼。明明知道每次給家裏打電話，爸爸媽媽口口聲聲只有弟弟，口口聲聲不離弟弟的將來有她。每次聽到這話，楊心悅直想問一句，「媽，你都沒有問問我怎麼樣？」
可是，話到嘴邊總會被她咽回去。不用問，媽媽會說，你那麼大人了，一切都能自立，又那麼有本事，有什麼不好的？
楊心悅嘆了口氣，「沒事兒，你趕快照弟弟。」
楊媽媽連忙問，「心悅你什麼時候回來？給你弟弟買些玩具和衣服，你不知道，這裏的東西死貴死貴，從洛州市帶些來，你弟弟就盼着你回來呢——兒子，快，快過來，跟姐姐說，你想要什麼玩具？快點過來，跟姐姐說話.......」
楊心悅再也受不了了，「媽，我失業了！」
「啊？」楊媽媽有些短暫的猶豫，馬上又道，「失業了，快點再找一份工作吶，不然你拿什麼養活自己？我們連你弟弟都養不了！」
楊心悅頭腦一衝動，「養活不了，為什麼要生下他？」說完，她憤怒地壓掉電話，長長地鬆了口氣，躺在床上，補上一句，「為繼承楊家的皇位。」
媽媽在楊心悅二十歲那年生下了弟弟，算是完成了為楊家延續香火的光榮使命。從那一天起，楊心悅的肩上背負的不光是自己的未來，還是幫弟弟成家立業的歷史使命。媽媽爸爸其實雖然收入微薄，但在裕縣軍馬場生活也過得去。然而，若再加上一個未成年的弟弟，一切就另當別論了。
在楊心悅的價值觀里，父母養育的責任不光是生下養大，還能給他有尊嚴的生活。從弟弟這件事上，爸爸媽媽是不稱職，而且不公道的。
他們的責任，為什麼要讓她來承擔？
第二天睡到十點多，楊心悅從卧室到廚房找水喝，看到地上那張名片，隨手撿起來，腦子裏莫名補了一下武俊德的樣子。
她曾經在天泰集團舉辦的某次慶典上見過此人，印象里他就是個粗造精壯的中年男人。不知為什麼楊心悅總是莫名其妙地把他與《三國演義》裏的張飛劃上等號。雖然他領導下的天泰集團像模像樣，公司擴張迅速，但是在精益求精的當下，顯得不夠入流。武俊德的做事手法與常人不同，是商界的一股清流。
自她失業以來，一個劉培寧一個俞象淳，都建議她去會會武俊德。劉培寧雖然是她的競爭對手，但是他的話很有說服力。至於俞象淳，就是個路人甲，他提議她會見武俊德，那也就是個卑鄙的嘲諷而已。
楊心悅給李清川打了個電話，「大哥，武俊德這人，你了解嗎？」
李清川正在公司倉庫，「點頭之交。我這種小公司，哪能跟天泰老總搭上線啊？怎麼，你要到天泰？可以啊，天泰發展勢頭迅猛，不錯啊。」
楊心悅一臉黑線，「天泰公司怎麼樣，我也知道。你覺得武俊德這人怎麼樣？我想去當他的私人助理......」
李清川沒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