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驚天一爆

第三十五章 驚天一爆

第三十五章

驚天一爆

門口一下子擁進來六個人,使屋裡激烈交鋒的雙方都愣住了。隱水姑姑手持寶劍跨到近前,她身後跟著吾土和圍著面巾的本心,一旁是手持長劍的蕭天,玄墨山人和李漠帆最後進來,林棲在院里駐守。隱水姑姑聽見明箏的聲音大喜:「明箏,莫怕。」眾人這才看清屋裡形勢,寧騎城正與七八個蒙古漢子交手,明顯處在下風,處境危險。

乞顏烈看見突然進來的闖入者,怒不可遏地大叫:「來人呀,來人呀,一群廢物。」他眼見形勢有變,趁眾人呆愣的瞬間,猛然出手一把擄住明箏,明箏正為看見師父和蕭天他們而高興,沒有防備背後突襲而來的乞顏烈。

乞顏烈用彎刀抵住明箏,眾人一片慌張,幾個蒙古漢子也暫停攻擊寧騎城,退守到乞顏烈周邊。乞顏烈狂躁地叫道:「把兵器都放下,不然我一刀讓她身首異處。」幾個蒙古漢子在四周跟著叫囂:「放下……」

門外傳來奔走相號的嘶叫聲,院子里一些原本睡下的人被喊醒向這裡跑來。蕭天回頭向李漠帆使了個眼色,李漠帆領悟,拎著大刀向門口走去,他必須守住大門,以免他們從背後攻來。

隱水姑姑盯著乞顏烈,一雙飽經風霜和苦難的雙目,此時驟然目眥盡裂,眼前的乞顏烈雖然身材走樣,發胖變老,但是二十多年前的那一幕已刻骨銘心,她不由得心膽俱裂:「老賊,你還認得我嗎?」

乞顏烈見沖在前面的老尼姑對著他眥目哀號,叫道:「哪來的瘋婆子,我再說一遍,把兵器放下,不然……」

「老賊,你變成灰,我也認得你……」隱水姑姑又上前一步,「放下我徒兒。我找了你二十五年了,國恨家仇,今天是跟你算總賬的時候了。」隱水姑姑怒道。

「你個瘋婆子,你是誰呀,你……」乞顏烈被隱水姑姑的雷霆氣勢所迫,向後退了一步。

「你當然不會記得,」隱水姑姑又逼近一步,「二十五年前,在遼東安東縣埠陽堡你闖進一戶人家,殺了一家七口人,搶走一對雙生子,當時他們還不滿月。」

乞顏烈一愣,滿臉狐疑地盯著隱水姑姑。

「你想起來了?」隱水姑姑愴然長笑,「老賊,你是不是很詫異,其中一個女人竟然沒有死?我怎麼會死呢,我的血海深仇還沒報,我的一對骨肉還沒有找到,我怎麼會死呢?」

「你個瘋婆子,你來這裡發瘋,我不認識你……」乞顏烈眼角的餘光掃了一眼屋裡一側的寧騎城,看見他一動不動地盯著自己,心下立刻有點緊張,他拉緊了明箏,他心裡清楚自己面對的是一眾強敵,就剩下手裡這根救命稻草。

隱水姑姑突然望向寧騎城,寧騎城先是一愣,不由退了一步,他發現女道姑看向他的眼神古怪,眼裡含著淚水,漸漸地淚水滿溢出來,她沖他大喝一聲:「你個孽障,還不給我跪下。」

寧騎城有些恍惚,他不知所措地愣怔著。

蕭天看著寧騎城厲聲道:「寧騎城,面對你的母親,你還不跪下!」

寧騎城聽見蕭天的聲音,不屑地瞥向蕭天,多疑的性格和對蕭天的敵視使他脫口而出:「蕭天,你別以為你從外面隨便找個老太婆冒充我的母親,我就會就範。」

「哈哈,說得不錯,」乞顏烈大笑,回過味來的乞顏烈開始反駁,「你們一派胡言。」

「看看到底是誰在一派胡言。」吾土走上前,看了一眼一旁的本心,本心突然一把拽下臉上的面巾,仰臉看著他們。寧騎城和乞顏烈定睛一看,不由大吃一驚,紛紛後退一步。

吾土接著說道:「乞顏烈,這是我的徒兒,是二十五年前被你搶走的一對雙生子中的一個,我從軍營趕到埠陽堡張將軍家時,看見你們劫掠而歸,懷裡抱著嬰孩,我拼盡全力只搶回了一個,另一個還是被你們帶走了。」吾土說著,轉向寧騎城,「剛才我們所說,就是你的家事,你就是另一個孩子。」

「啊,師父啊……」明箏困在乞顏烈的懷裡大喊大叫,「師父,你老人家為何從未對徒兒提過,難道你這些年帶著我奔走四方,就是為了尋找那對雙生子?」

隱水姑姑身子晃了下,咬牙說道:「孩子,傷痛太深,我自己背負尚且吃力,怎能拖累你呀。」

寧騎城腳下踉蹌了一下,手裡的劍「噹啷」一聲落到地上。他抬起眼,又仔細地看了看本心,遽然一震,簡直就是看著另一個自己,世界上會有如此雷同的人嗎?若不是雙生子又如何解釋呢?寧騎城面色猛然變得煞白,他不由退了一步,雙腿不停地打戰,最後雙膝一軟,跌坐在地上,他像是突然得了癔症一樣,雙眼發直,盯著前方。

「乞顏烈,你害了我兒呀。」隱水姑姑再不能忍,望著癱在地上的寧騎城傷心地哭起來。

蕭天早已伺機而動,悄然閃身到乞顏烈一側,趁著局面混亂,揮劍向乞顏烈刺去,乞顏烈聽見側面風起,扭頭一看,急忙揮起彎刀擋劍,身前就空虛了,明箏就此脫離向蕭天的方向撲去,蕭天一邊持劍回擊,一邊伸出臂膀接住明箏,把她擁進懷裡。

明箏撲進蕭天懷裡的瞬間,早已熱淚盈眶,她手臂緊緊摟住蕭天脖頸,蕭天身體迅速騰空在原地轉了一圈,兩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暫但熱烈地交織在一起。蕭天只能匆匆地一瞥,便迅速把明箏送回自己身後緊緊護住她。

乞顏烈失去了手裡的人質,變得氣急敗壞,他對身後眾蒙古漢子大叫:「勇士們,神考驗你們的時候到了,拿出十二分精神來,教訓這幫漢人。」

隱水姑姑要不是忌諱乞顏烈抓著明箏做擋箭牌,早就出手了,此時看見明箏安全脫險,再沒有顧慮,淤積在心中多年的仇恨此時全部化為力量,揮劍向乞顏烈刺去。屋裡頓時大亂,眾人也都與蒙古漢子交上了手。

吾土口中默默念道:「天網恢恢,疏而不失,此乃善也。」然後也從腰間拔出佩劍開始迎戰;玄墨山人和蕭天各站一處地方,以一當十,他兩人身邊吸引的敵手最多;明箏從蕭天手裡接過一把匕首,對著來犯敵手也應對起來。

一片混亂的交戰中只有兩人不動,一個是本心,他從未見過這種殺伐場面,又因不通武功,又急又懼,面白似雪,呆立良久,索性盤腿坐於中央開始默念經文。另一個是寧騎城,他跌坐在一側,眼睛失神獃獃發愣,似乎眼前的打鬥與他無關,或是他根本沒有看見。

明箏眼見師父與乞顏烈交手,自己幫不上忙,便盯著寧城騎,一想到師父數十載風吹雨打浪跡江湖就是為了尋找寧騎城和這個只會念經的小道士,氣就不打一處來,她瞅准空隙向寧騎城喊話:「喂,寧騎城,你眼睜睜地看著你母親與你家仇人交手,你竟然一動不動,你是個人嗎?」

寧騎城依然保持那個姿勢盯著地面,臉上的肌肉顫動著,嘴裡嘰里咕嚕地說著什麼,誰也聽不清。

此時,門口聚集的人越來越多,林棲和李漠帆應對起來開始吃力。蕭天雖然在裡面應戰,但目光沒有放過任何一處變化,他看到門口的險情,急於脫身去救急,他不想起殺心,往往挑筋斷骨即可,怎奈蒙古漢子不依不饒,蕭天大怒,開始招招催命。

這時,玄墨山人也發現了情況,一掌擊退兩個敵手后,迅速向門口支援,對蕭天道:「不宜久戰,告訴隱水姑姑,讓她速戰速決。」蕭天應了一聲,轉過身幾招落英飛花,兩個蒙古漢子便應聲倒地,蕭天收劍去支援隱水姑姑。

玄墨山人與李漠帆並排而立,迎接從門外撲進來的蒙古漢子。這些人體態肥胖,個個力大無窮,但靈活不足,手持彎刀或是斧子在如此窄迫的地方,無法施展,李漠帆和玄墨山人來一個收拾一個,很快從屋裡衝到院子里。林棲此時也躥到院子里,與那些蒙古漢子近身肉搏。

五六個蒙古漢子見他們來者不善,紮起架勢猶豫著後退。

這時,從街上傳來陣陣急迫的馬蹄聲,還夾雜著人的喊聲,聽動靜可不止幾個人。眾人皆是一愣。玄墨山人和李漠帆緊張地交換了下眼色。和古帖從外面跑回來,慌張地叫起來:「不好,是官府的人!」

數丈之外,烏壓壓的東廠番子向這個大院圍過來。在他們之後,一隊身著盔甲的緹騎漸漸奔來,打頭的孫啟遠緊拉著韁繩奔過來,他身邊的高昌波似乎仍然有些睡眼惺忪,不停地在一旁問:「啟遠老弟,消息可靠嗎?你沒有搞錯吧?」

「老哥,你放心吧,陳四報的信,准沒錯。」孫啟遠眼神泛光,他急於立功向王振表忠心,都想瘋了,今天終於讓他逮到一個好機會,他怎能不興奮,「馬市這周圍我布下了天羅地網,就等著寧騎城出現,你想呀,他能跑到哪兒,最後還不是要回到這裡。陳四還說,不只有寧騎城,來了一群人,哈哈,沒想到還有落網大魚呢。」

高昌波的瞌睡瞬間丟到了爪哇國,一聽到有立功的機會,他立時興奮起來,他們確實需要一場勝利來鞏固彼此的地位,在這點上,他和孫啟遠有著同樣的迫切感。

「咱們帶的人手夠嗎?」高昌波想到寧騎城心裡有些膽怯,畢竟在東廠和錦衣衛里高出寧騎城武功的人不多,如果能在這次把寧騎城除掉,那他們就可以高枕無憂了。

這時,陳四跑回來向兩人回稟:「高督主、孫指揮使,剛才咱們的人爬到牆頭一看,發現裡面的人打起來了。」

「哦……」高昌波略一沉思,點點頭道,「好,不急著衝進去,把這個院子給我圍起來,先看看戰況再說。哈哈。」

「老哥,高明呀。」孫啟遠不失時機地奉承著,「老話說得好,鷸蚌相爭漁翁得利,妙!」

「你我兄弟守住這裡,做一回漁翁啊,哈哈……」兩人得意地哈哈大笑起來。

院子里的人似乎感覺到外面隱藏的危險,猛然間爆發出求生的慾望,瘋狂地向對面的敵人衝去。這些蒙古漢子拿著各式武器衝過來,玄墨山人和李漠帆窮於應付,有些寡不敵眾。

屋裡還是一片激戰。隱水姑姑與乞顏烈交戰到此時,漸漸體力不支,在招式上慢慢緩下來。坐在附近念經文的本心,眼睛一直沒有離開過隱水姑姑,他看見母親體力不支,一急之下,站起身向乞顏烈走去。

隱水姑姑知道他沒有武功,忙喝住:「念祖,你站住,聽著,母親縱然戰死也是心甘情願,我們張家的血海深仇一定要報。」

「母親,」本心張著雙手看著氣急而泣,「兒無能啊,不能替張家報仇……」

「我兒,你活著就好,張家的骨血沒有斷……」隱水姑姑說著一口血噴吐出來,乞顏烈一聲長嘯,欺身近前,眼看隱水姑姑身處險境,突然從斜刺里穿進一柄長劍,擋到乞顏烈彎刀的刃處,只見「噹啷」一聲,火花四射。

本心上前抱住母親,蕭天一步到近前和乞顏烈交上手。兩人彎刀對長劍,見招拆招地激鬥起來。

本心扶母親坐下歇息,明箏這時擺脫敵手,走到近前,「師父,你哪兒受傷了?」隱水姑姑臉上一笑道:「明箏,這個是……」隱水姑姑拉過本心對明箏道:「明箏啊,這是我大兒子叫張念祖,你來見過。」

明箏抬頭看本心,心下驚懼,天呀,世上竟有如此相像的人,簡直就是個道士版的寧騎城,明箏雖然只是輕皺眉頭,還是讓本心看出來了,本心低下頭,突然走向縮到屋角的寧騎城。

本心一把拉住寧騎城道:「你為什麼不認母親,她老人家尋找咱們半輩子,你……」

寧騎城一句話也不說,厭惡地瞪著本心,甩手擺脫本心的拉扯,抱住雙臂重新靠到牆上,把臉轉向牆壁,面如死灰,眼神凝滯,如同死去一樣。

「念祖大哥,」明箏叫住本心,「你無須理他,他認賊作父,乞顏烈是他的仇人他卻把他當爹供著,他不是人,你不要理他。」

「明箏……」蕭天一邊應對著乞顏烈一邊回過頭,他聽見明箏的話過於刺耳,他不願明箏攪和他們母子三人相認,於是便說道,「明箏,你快去外面,支援一下李把頭。」

明箏聽見蕭天的話,不敢怠慢,惡狠狠地瞪了一眼寧騎城,拔腿向門外跑去。屋裡只餘下蕭天和吾土,兩人對著各自的對手,地上東倒西歪地躺著被打傷的蒙古漢子。

吾土連著幾個太極推手,把敵手震翻在地,接著上前一腳送出,那個敵手便飛了出去。吾土收回掌,盯著與蕭天激斗的乞顏烈,道:「蕭幫主,你且下來休息,讓貧道見一見仇家。」

蕭天聽吾土這麼說,心裡清楚吾土與張將軍情誼深切,也有意成全吾土為張將軍報仇的心思,急忙閃身退出。他環視四周,看到只剩下吾土和隱水姑姑母子三人,也就放心地離開這裡,直奔院子而去。臨出門,蕭天瞥了眼寧騎城,眼裡思緒煩亂,來不及細思,便跑出屋子,外面交戰雙方正打得熱鬧。

吾土望著乞顏烈,眼裡的怒火足以燒死他。乞顏烈此時疲憊至極,剛才與蕭天交手已是處於下風,幾次被蕭天所傷,此時他放眼室內,地上倒了一片,有幾個活著的,也幾乎不能動彈。他沒有想到自己在京師苦心經營的一切,竟然毀在這幾個人之手,看此時情景,他們不把他置於死地,是不肯罷休的。

「哈哈哈……」乞顏烈突然仰頭大笑,「想置老子於死地,沒那麼容易!」乞顏烈說著突然跳到一旁,抓住一個火燭衝到木台上,引燃了木台上的虎皮毯子,「你們誰也別想活著從這裡出去,哈哈……」

吾土感覺不妙,跳到高台上去滅火,本心擔心師父也跑過去,吾土和本心隨手抓起手邊的東西撲向起火的地方,試圖撲滅大火。

就在此時,突然聽見一聲巨響,一股熾熱的氣流滾滾而來,紅色的火焰瞬間吞噬了所經之處。伴隨著巨大的爆炸聲,四周開始顫抖震動……

隱水姑姑被震得撲到地上,她眼前一黑,差點失去知覺,但是內心的恐懼使她掙扎著坐起身,她望著那一團火光絕望地大喊:「念祖,念祖……」

從濃煙里爬過來一個身影,本心一臉漆黑,身上衣服碎成一片片,腹部血肉模糊,似乎一直在流血,腸子都被炸了出來,他一直不停地往肚子里塞。

「我的兒呀……」隱水姑姑幾乎要瘋了,她一把抱住本心,雙手堵住不停流血的肚子,手指間觸碰到兒子的腸子,隱水姑姑尖聲哀號著。本心臉上毫無痛苦的樣子,只是母親的表情嚇住了他,他一邊給母親擦眼淚,一邊大喊:「我的兄弟,我的兄弟,你還不過來?」

寧騎城不知何時跪到了他倆面前,他雙眼獃滯,不知所措。

本心血糊糊的手,一把抓住寧騎城的手,道:「母親,你別哭了,快告訴他,他是我兄弟,母親快告訴他,我們的身世。」

「你們的父親張竟予是宣德年間的戍邊大將,祖籍遼東府安東縣埠陽堡。二十五年前,也就是你們剛出生不久,你們父親奉旨堅守安東縣城,后被瓦剌部落聯合其他部落的蒙古人攻陷,你們父親拚命抵抗,在後無援軍的情況下,死於敵人的箭雨下,你父親被人抬走時,萬箭穿心……而亡……」

隱水姑姑盯著本心肚子里潺潺流出的鮮血,彷彿又看見了二十五年前那場血戰,她的眼淚已干,只是緊緊捂住那個血窟窿,不敢再動。

「母親,你別難受,你還有一個兒子,你還有一個兒子呢!」本心把母親的手拉到寧騎城的手上,隱水姑姑望著寧騎城,母子四目相望的那一刻,寧騎城突然「啊」地大吼了一聲,眼淚噴涌而出。

本心面色緋紅,他知道自己的時間不多了,他一把抓住寧騎城的手道:「兄弟,你記住你叫張念祖,你叫張念祖。」

隱水姑姑搖搖頭,道:「不,他應該是張念土。」

「母親,你聽孩兒說,」本心猛地拉住隱水姑姑的手道,「我知道我活不成了,可弟弟,他要好好活著,他要幫我照顧你,他是張家的血脈,他一定要好好活著。他是張念祖,從今兒起,寧騎城被炸死了,他死了……」本心抓住寧騎城的手,眼神飄忽渙散,他幾乎用盡最後的力量來看著他這個孿生兄弟,「弟弟,不可認賊作父,不可忘祖背宗,你可記下了……」他的聲音變得飄忽起來,「你把衣服脫下,換上我的衣服,把你的衣服給我穿上,快……」說完這些,本心的臉慢慢變得灰白,他已經用盡了所有的力氣,話盡人終,他的眼睛大睜著,死死盯著寧騎城。

隱水姑姑只感到一陣天旋地轉,她眼睜睜看著剛回到身邊的兒子在她懷裡撒手而去,不由得肝膽俱裂,猛然噴出一口鮮血,倒在本心身上……

濃煙散去,蕭天和明箏跑進一片廢墟里,只看見一片血肉模糊,明箏放聲大哭:「師父,師父啊……」她看見地上到處是木屑,木台已經炸飛。

「木台下定是藏有火蒺藜,乞顏烈引燃了它。」蕭天一邊查看四周,一邊說道。

明箏看見木台邊一具屍體,突然扭頭叫蕭天:「大哥,快來看,寧騎城他被炸死了,腸子都出來了。」

蕭天跑過來看見離木台不遠處寧騎城躺在一片血泊中,上身光著,肚子上纏著衣服,似乎是想堵住血窟窿。寧騎城的眼睛直直地盯著前方,蕭天走過去給他合上眼皮。

「大哥,他真的死了?」明箏心裡有些不敢相信,在這之前她還深陷其手中,苦思脫身之計呢。

「快找找其他人。」蕭天四處尋找,突然看見窗口處掛著吾土,他迅速叫了聲,「明箏,快過來。」兩人跑到窗下,吾土懸空掛在窗上,早已沒了氣息。兩人滿心悲痛把吾土的屍身抬下來。

這時,玄墨山人和李漠帆也趕過來,看到眼前的慘烈情景,都不由皺起眉頭,眼含悲痛。大家繼續尋找,在木台里坑窪處發現乞顏烈的屍身,明箏有些急了,師父和本心呢?

李漠帆站在牆角突然大叫一聲:「你們快過來!」

幾個人向李漠帆跑過去,看見牆壁的角落裡坐著一個人,正是本心。他一臉黢黑,衣服碎成片,懷裡緊緊抱著一個人,眾人定睛一看,他懷裡的人正是隱水姑姑,大家走近才發現隱水姑姑面色烏青,早已沒了氣息。

「師父!」明箏撲到隱水姑姑面前,本心道士眼神獃滯,眼睛一眨不眨盯著懷裡的隱水姑姑。

眾人一看,心裡不由一陣酸痛。蕭天走過來,拍了拍本心道士的肩膀:「本心,隱水姑姑已經不在了,你要節哀。」

本心道士一動不動,任他們拉扯隱水姑姑的屍身,他下了死力就是抱著不放。

玄墨山人一看本心的樣子,嘆口氣道:「唉,恐怕是患了失心瘋,勉強不得。」他摸了下本心的脈,搖搖頭道,「一日之內,痛失所有親人,母親、師父、兄弟,他恐怕一時好不了,給他點時間吧。」

明箏跪在師父面前放聲大哭,「師父啊……徒兒還沒有孝敬你呢,你就走了……」

蕭天一把拉過明箏:「別再刺激他了,咱們現在得想想法子,怎麼把這三具屍體抬回去。」

「怎麼是三具?不是兩具嗎?」明箏看了看面前的師父和那邊的吾土道士。

「還有寧騎城。」蕭天說道,「死者為大,不管怎麼說,他也是隱水姑姑的兒子,即便以前他對我們做過諸多傷害的事,但看在他母親和父親的面子上,他畢竟是忠烈的後代,我們要厚葬他。」

玄墨山人點點頭道:「再說,他還有個兄弟本心道士呢,一起帶走,把他們母子葬在一起吧。」

李漠帆突然從木台下叫道:「這裡有個暗門。」

蕭天大喜過望,跑過去,掀開坍塌的木台,下去探勘,不一會兒他探出頭大叫,「是密道,應該是通到外面。這個乞顏烈在這裡經營這麼多年,挖一兩條密道不足為奇,奇怪的是,他怎麼沒有跑出去?」

「這還用問,他應該是想炸死眾人,然後自己從密道逃跑,肯定是火蒺藜出現意外把自己給炸死了。」李漠帆說道。

蕭天向玄墨山人道:「趁著東廠的人還在外面觀望,咱們快些離開這裡。」

玄墨山人看著本心,於心不忍地向蕭天問道,「這,那我可下手了……」

蕭天跑到他跟前,玄墨山人伸手迅疾地點了本心頭部和腰部幾個穴道,本心一聲不吭倒在地上。蕭天上前背起隱水姑姑就走,接著玄墨山人又迅速給本心解了穴。明箏拉起本心就走,本心像個玩偶一樣,神情獃滯地任明箏拉著手走。

李漠帆皺著眉頭走到寧騎城的屍身跟前,想到這個不可一世的人物竟然是這個死法,也是一陣唏噓,剛要彎腰去背,便聽見一陣吶喊聲和雜亂的腳步聲,只聽見陳四叫囂的聲音:「衝進去,活捉寧騎城!」

李漠帆沒有反應過來,便被玄墨山人拽了過來,兩人閃身彎腰跑進密道,玄墨山人又把密道口用四周爆炸時的碎屑堵住,這才放心地跑進去。

眾人相互協助,連拉帶拽,艱難地把兩具屍身拉進密道。李漠帆跑到蕭天身邊,愧疚地道:「幫主,晚了一步,寧騎城的屍身沒來得及就……」

「這樣也好,東廠和錦衣衛明擺著是沖寧騎城來的。」玄墨山人道,「屍身留給他們,他們的目的達到了,咱也好脫身。」

蕭天沉吟片刻,說道:「寧騎城落個被東廠和錦衣衛追殺的結局也是不幸,畢竟是張將軍的兒子,咱們有機會定要把他的屍身贖回。」

眾人皆點點頭,只有本心木然不動。

密道里,有人划亮了火折,引燃一支火把。明箏接過火把拉著本心走在前面,本心手指冰涼僵硬,明箏回頭看了眼,發現他垂著腦袋面無表情,明箏嘆口氣,心裡也替他難過。她身後是李漠帆背著隱水姑姑的屍身,後面是玄墨山人,林棲背著吾土的屍身跟在後面,蕭天持劍斷後。

密道竟然有數十丈之遠,他們可以聽到頭頂上的人聲和戰馬的嘶鳴聲。

蕭天在後面催促大家:「快點,不然天明了就不好辦了。」

密道拐了幾處彎,火把下終於看見前方有一個石壁,明箏回頭叫起來:「看見門了,應該是出口。」她轉身的工夫,本心似乎是站立不穩向前跌了一下,不知碰住了什麼,四支箭從地板下飛了出來。明箏一陣驚叫。

「明箏,怎麼啦?」後面的蕭天驚慌地問道。

「是機關。」玄墨山人說道。

「好險呀……」李漠帆擦了把額頭上的汗道,「要不是明箏轉身,本心道士跌了一下,不敢設想……」

蕭天從後面跑過來,來到近前查看了片刻,然後命令他們全部趴下,自己抬腳向石壁撞去,只聽「嘎吱吱」一聲響,石壁裂開一條縫,竟然看見外面的月光。

「這是哪裡呀?」明箏驚訝地問道。

蕭天一步走出密道,不由發出一聲驚呼,「原來是這裡。」

明箏搶先一步跑出來,呼吸著外面清新的空氣。原來這條密道竟然修到了護城河堤上。清冷的月光照下來,冰凍的河面平整又光滑,映射著淡淡的月光。

馬市驚天一炸,把圍在外面的東廠番子和錦衣衛都嚇得夠嗆,強烈的震感阻止了他們冒險的行為,他們守在原地不敢動,只見黑黢黢的大院里冒出一股股濃煙,嗆得他們不停地咳嗽。

高昌波派出兩個番子前去查看,所有人候在原地,他擔心再次爆炸,穩妥起見還是等一等。孫啟遠從一側跑過來:「督主,現在衝進去吧。」

「不急,看這情勢雙方已經開始火併了,再等一等。」高昌波得意地道,「此次,咱們不費一兵一卒,就清剿了馬市裡的黑鷹幫,把京城裡這個心腹大患給拿下了。」

「督主,你料事如神呀。」孫啟遠也樂開了花,只是望著眼前的濃煙,搖著頭道,「這幫傢伙造的火蒺藜如此劣質,看來這幫草原上的匪寇不過如此。」

「也不可小看他們。」高昌波望著濃煙漸漸散去,院子里一片死寂,又等了會兒,前去探查的兩個番子跑回來,回稟道:「裡面的人炸死了一片……」高昌波和孫啟遠交換了個眼色,高昌波得意地站起身,向守在門前的陳四大喊:「陳四,衝進去,抓活的。」

陳四帶領錦衣衛開始撞擊院門,幾下把院門撞開。孫啟遠從他隱身的馬車後站起身,興奮地揮舞著手中的綉春刀,對他身後的眾錦衣衛大喊一聲:「弟兄們,衝進去,抓住寧騎城!」

院子里一片凌亂,地上東倒西歪躺著受傷的蒙古人,有的已經死了,有的還有口氣,喘息著在地上掙扎。東廠番子和錦衣衛四處翻找,不見他們要抓的人,最後便向爆炸地跑去,只看見地上的斑斑血跡,一陣搜尋,有人發現寧騎城的屍身,便大喊:「陳百戶,找到寧騎城了。」不久,也找到了乞顏烈的屍身。

陳四興奮至極,仰頭哈哈大笑,拿刀又往寧騎城的屍身上捅了幾下,這才心滿意足地跑去向孫啟遠回稟。孫啟遠得信興沖沖趕來,又仔細地查看了爆炸地,卻不見其他人的蹤跡。「不對呀,明明這裡發生過激戰,看血跡也應該有死傷,應該不只是這兩人,其他人呢?難道會飛不成?」

「一定有密道。」高昌波沉思片刻,「一定是從密道逃走了。」高昌波當下叫來幾個手下,在廢墟中尋找。不多時果然找到密道,高昌波和孫啟遠看了密道口,便派了人下去。

兩人來到平坦的地方站定,高昌波道:「早朝時面見先生,咱兄弟倆可要思量好說辭。」

「是,是,」孫啟遠點頭道,「兄弟全憑兄長提攜。」

「既是大獲全勝,就不要留有遺憾,你說呢?」高昌波微眯眼睛,壓低聲音道,「這一炸,可以把所有的敵人都炸死。對先生說,黑鷹幫和寧騎城,還有那個狐山君王都被炸死了,豈不大快人心?」

「兄長所說甚有道理。」孫啟遠點著頭,心裡清楚這個老狐狸是要到王振面前邀功呀,不過轉念一想,這個功勞也有他的一半,不由開心地笑起來。

「還有,為了彰顯咱們的大獲全勝,把寧騎城和乞顏烈的人頭掛到城牆上,以儆效尤。」高昌波晃著腦說道。

「還是老哥想得周全,太好了,咱們現在便去面見先生,讓他也高興高興。」孫啟遠笑著說道。

兩人出了馬市,此時已是旭日東升,兩人苦熬一夜,眼前碩果累累,他們最大的敵手寧騎城竟然被炸得腸子都翻出來,一想到這個當年不可一世、武功奇絕的大魔頭竟然是這個結局,他倆肚子都想笑破。兩人都曾被寧騎城壓制刻薄過,這個翻身仗打得太過癮了,倆人志得意滿像凱旋的將軍一般。

他們身後,陳四率領錦衣衛和東廠的人押著傷者,一些番子收拾起死屍也跟著撤離。此時一些早起的人遠遠地圍著觀看,不時從人群里傳出議論聲,都是說夜裡那一聲驚天的爆炸。

在人群里晃動著幾個蒙頭巾的人,他們看著官府的人離開。其中一個拉下圍巾,露出圓胖的臉蛋,她此時眼含淚水盯著馬市的大門。一旁一個虎背熊腰的男人拉了她一把:「和古帖,走了。」

「讓我再看一眼。」和古帖戀戀不捨地看著前面的院子。

「走啦,等咱們找到也先,帶他們來給咱幫主報仇,咱們遲早會回來的。」四大金剛之首慶格爾泰一把拉住和古帖就走。

和古帖被拉著走了幾步,又一次回頭,看了一眼,重新裹上頭巾。幾個人漸漸消失在人群里。

紅日初升,溫暖的陽光照在西直門的城牆上,幾個守城門的兵卒靠著牆曬太陽,暖洋洋的好不舒服。出城的人不多,稀稀落落的,一些挎著籃子賣燒餅果子的人在人群里穿梭。

這時,遠處響起哀樂,一行馬車漸漸靠近城門。幾個兵卒一陣懊喪,好不容易迎來個艷陽天,又碰見出殯的。魏千總一皺眉,這幾天也不知是第幾起了,他向兵卒揮下手,上面交代要嚴查尤其是出城的人,害怕混進通緝的嫌犯。

離近了才發現,竟然不是一口棺木,是兩口,兩輛馬車拉著緩緩走來,四周跟著一些出殯的人,個個把嘴臉緊緊捂著,魏千總走過去攔在中間,隊伍中一個人翻身下馬,跑到魏千總面前,匆匆解開捂著嘴鼻的白布,露出面容。

李漠帆躬身向魏千總行了禮,道:「大人,家門不幸,我本家一門二人沾染惡疫,昨日不出三個時辰,都死了。」

魏千總一聽,忙向後閃了閃,問道:「可向官府報備?」

「報了。他們還叫來衙門裡的郎中,叫我們速速掩埋,不宜拖延。」李漠帆說著,向隊伍里的蕭天看了一眼,他們是做好了萬全之策的,萬一守門的千總不讓通行,他們就準備闖關。

魏千總看了眼第二輛馬車,發現一個蓬頭垢面的男人穿著破破爛爛的道袍趴在棺木上,他指了下那個道士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李漠帆回道:「大人有所不知,這個道士是我本家的小兒子,被叫回來,發現家人都死了,得了失心瘋,瘋了,他趴在母親的棺木上不吃不喝,啥也不知道了,唉,這叫一個慘啊……」

李漠帆看魏千總來回巡視那兩口棺木,就說道:「要不,大人,我叫人掀開棺木,你看看……不過,大人要先把口鼻全捂住。」

魏千總看了眼那個瘋道士,嘆了口氣,一個人傷心絕望到這個地步是無法偽裝出來的,只看一眼,就能讓人生出無限的悲情,他沖李漠帆揮了下手:「去吧,去吧。」

聽到這句話,跟在棺木周圍的人都鬆了口氣,李漠帆翻身上馬,從魏千總身邊走過,又沖他拱手作揖。

出了城門,李漠帆回過頭不經意間看見城門樓上掛的人頭,突然大喊一聲:「快看這裡……」幾人從馬上回頭,只見城門前掛著兩個竹篾紮成的竹簍,裡面是兩顆人頭,他們立刻認出是寧騎城和乞顏烈的人頭。幾人急忙回過頭,心裡不免沉重,看來想贖回寧騎城的屍身是不能了。

一行車馬沿著官道迤邐而行,漸漸離京城越來越遠。

眾人的心情都異樣沉重,來時相伴而來,離時卻變成冰冷的屍體。與他們一同前來送殯的還有高瑄道長和他的弟子韓文澤。昨日聽到那一聲爆炸,他們師徒就感到不妙,一夜未敢入睡,等到黎明時李漠帆前來敲門,告訴他這個噩耗。他和弟子跟著李漠帆趕到附近的一家棺材鋪,算是與他師兄見了最後一面。

蕭天與高瑄道長並排而行。兩人都沒有想到事態會發展到這個地步,高瑄道長望著第二輛馬車上依著棺木而卧的本心道士更是愁容滿面,他對蕭天道:「本心如今變成這樣,如何是好呀?難道就不能醫治了嗎?」

「玄墨掌門都沒有辦法,咱們能有何法子?」蕭天道。

「唉,這個本心原本就懦弱好靜,現在突然發生這麼大的變故,他變成這樣也不足為怪,只是這以後咱們如何處置他呢?吾土一死,他連個去處都沒有了,是跟我上妙音山呢,還是留在你的瑞鶴山莊?」

蕭天倒是還沒有想過這個問題,他略一沉思,道:「這個要看他了,他願意去哪兒便去哪兒吧。」

「唉,」高瑄道長搖搖頭,「想到本心的身世,也真算得上是一個傳奇,你說他竟然跟寧騎城是兄弟,一想到這兄弟倆的性格,真是天差地別呀。」

「是啊……」蕭天一笑道,「高道長與吾土道士也是師兄弟,你們的性格不也迥然不同嗎?看來同一個師父也教育不出同樣的人。」

「我這個師兄,論才智論品行都在我之上,師父曾經非常器重他,但他就是個閑雲野鶴,愛遠遊涉奇。」說著,高瑄道長擦了下眼角的淚,仰頭長嘆,「師兄,這一下,你可是不能再雲遊了,可以安安靜靜地享受清閑嘍。」

蕭天點點頭,想到自己與吾土自相識以來,也算是頗多傳奇,因《天門山錄》的出現改變了一切,若不是此書惹下這麼多禍端,他本應與吾土成為忘年交的良師益友,想到這些,他心裡也是一陣唏噓。

蕭天只顧著與高瑄道長敘談,此時他才想起明箏,他扭頭在隊伍里尋找。昨夜自救出她,一直馬不停蹄地忙碌,還沒有來得及跟她說上一句話,他看到明箏跟在馬車後面低垂著頭,一臉悲哀的樣子,急忙催馬來到她跟前。

「明箏。」蕭天拉住馬,與明箏並排而行。

明箏眼睛紅腫,眼睛下面一片瘀青,一看就知道她一定哭了很長時間。明箏回過頭看著蕭天,眼裡一片茫然,就像是剛從一個噩夢裡醒來似的,不知所措。

蕭天關切地看著她,想說點什麼來安慰她,但是想了半天也沒有說出來。他知道隱水姑姑在明箏心裡的分量就如同她的母親,她們師徒相伴生活了數年,明箏從一個不諳世事的小女孩變成一個俠肝義膽的少女,這種類似母女的情分,深入骨髓,任何語言在她面前都變得蒼白無力。

「大哥,在世上我再也沒有親人了……」明箏神思恍惚地說道。

「胡說。」蕭天立刻打斷她的話,「你還有我呢,你如何把我給忘了?」

明箏一陣苦笑,並不說話,然後垂下頭問道:「郡主好嗎?」

蕭天聽她問及郡主,才突然想到她還不知道山莊里發生的事,便說道:「回去你就知道了。」蕭天說著從馬鞍旁解下一個葫蘆遞給明箏,「這是酒,你喝一口,會好一點。」

明箏接過酒葫蘆,擰開蓋子,對著嘴咕咚咕咚喝了幾大口,不一會兒小臉變得通紅,蕭天一看,急忙奪過酒葫蘆,「怎麼像喝水一樣啊。」

「我還要喝。」明箏大聲喊。

蕭天不給,從身上掏出乾糧遞給她:「吃點這個吧。」

「我跟你換。」明箏說著從懷裡掏出狐蟾宮珠放到蕭天眼前,蕭天一看,眼神立刻發直,內心的震驚簡直不亞於看見吾土交給他的《天門山錄》,他急忙一把奪到手裡,拿在面前翻來覆去地看著,驚異地望著明箏,口齒都開始打結,幾乎結結巴巴地問道:「從……何而……來?」

明箏不願意說,但看到蕭天震驚又複雜的目光,有些心虛,小聲說道:「從寧騎城手裡。」

「太好了。」蕭天陰雲密布的臉上突然綻開一個笑容,要不是在馬上,他估計就會高興地抱住明箏轉一圈,「你知道這是何物嗎?」

「狐蟾宮珠。」明箏乾巴巴地說道,「交給你了,把它還給郡主吧。」

蕭天一笑,把寶珠還給明箏道:「還是你拿著合適。」

「喂,這是你們狐族的至寶,我拿著算怎麼回事?」明箏不滿地瞪著蕭天。

「那天是誰說的,大哥是狐族人,她便也是狐族人?」蕭天故意問道。

「那是我一時衝動,我不會待在這裡的,我要像吾土道士一樣雲遊四方,沒準我帶著本心道士一起雲遊。」明箏說道,抬起眼皮看了眼卧在棺木一旁的本心道士。

「你們倆一起雲遊,我會首先反對。」蕭天認真地說道,「一個瘋丫頭和一個瘋道士,你以為江湖是這麼好玩耍的?」

明箏白了他一眼,不再理他。眼看車隊已經進入小蒼山,山道有些泥濘,近日的暖陽天,致使山道兩側的積雪開始融化。三輛大車的車軲轆碾軋在泥濘中,泥漿翻滾,四濺而起。

車隊緩慢地上了山坡,遠看坡上有一個孤零零的墳冢,那是趙源傑的墓,如今他終於不再寂寞了,一下子多了兩個伴。蕭天交代李漠帆和林棲去挖墓穴,高道長的弟子韓文澤也過去幫忙。高瑄走到兩口棺木前,由高道長做了簡單的法事,超度亡靈。

蕭天盯著隱水姑姑棺木旁的本心道士發起愁,玄墨山人看出蕭天的心思,走過來和他商量:「咱們去試著說服他如何?」

「試試看吧。」蕭天說著和玄墨山人走到第二輛馬車跟前。本心卧倒的姿勢很像一個嬰兒,他蜷成一團,偎在棺木旁,披散的亂髮遮住了面孔,身上的道袍快變成柳條了,看著都讓人心酸。

「本心道士,」玄墨山人語調溫和地說道,「起來吧,到了你母親的墓地了,你起來看看可還滿意?」

本心道士一動不動。玄墨山人和蕭天交換了眼色,換蕭天來說,蕭天又走近了一步,「本心,起來吧,到了。」

任兩個人怎麼說,本心一動不動。眼看太陽落山了,李漠帆、林棲、蕭天和韓文澤四人抬起棺木,本心抬起頭,看見棺木被抬走,突然躥到近前攔住去路。玄墨山人在一旁叫明箏拉住他,明箏跑過去拉住本心的手臂,本心一甩,明箏被扔出去有丈余遠,額頭磕到一棵樹上,紅腫了一片。

玄墨山人看明箏拉不住他,只得親自上來,用沒有受傷的手臂,牢牢地牽住了他。幾人看見終於制服了本心,就趕緊抬棺木下葬。不多時,兩個新墳赫然出現在眼前。

玄墨山人放下本心,本心跌跌撞撞地跑到一個墳頭前跪了下來。眾人也不再招呼他,而是按照長幼順序分別向兩座墳行禮祭拜。祭拜完畢,蕭天對高瑄道長說道:「此時天色已晚,不如到山莊留宿一晚,明日一早趕路。」

高瑄道長也不推辭,點頭答應。

蕭天又道:「山莊剛遭遇錦衣衛的襲擊,缺東少西還請道長見諒。」

「我哪裡會介意。蕭幫主你有所不知吧,錦衣衛要清剿瑞鶴山莊的那張字條還是我送出去的。」高瑄道長笑著說道。

蕭天一驚,如果高瑄道長不說,他還真不知道這件事有如此曲折的隱情,便好奇地說道:「道長,還請你從頭說來。」

「一切都是天意呀。」高瑄道長捋須說道,「那日我師兄吾土帶著他的弟子本心,以求籤算卦為名在寧府門前轉悠,我師兄是想讓本心見一見他從未謀面的兄弟,正巧被管家叫進去,裡面寧騎城的一個屬下就塞給了吾土一張字條,就是這麼來的。我一看情況緊急,就命弟子送到我侄兒高風遠家裡,因為我知道你們交好。」

「原來如此,你可知是誰跑到小蒼山來送信嗎?」蕭天說道,「是于謙大人家的管家於賀,可惜於賀在山中遭毒手,還是我親自把棺木送到於府的。」

「啊……」高道長這也是第一次聽到下面的事,一陣唏噓感嘆。

「是誰塞的紙條呢?」蕭天低眉沉思,突然想到一個人,或許只有這個人會做出這事。高道長看見蕭天豁然開朗的樣子,忙問道:「蕭幫主可是想到塞紙條之人啦?」

「一定是他,高健。」蕭天回憶了與高健交往的點滴,肯定地點點頭道,「此人品行純良,不愧是世家出身。」蕭天看著高道長,由於此中原因,兩人又親近了些,蕭天伸手向前道,「高道長,請……」

蕭天和高瑄向各自的坐騎走去,眾人都走到坐騎前,這才發現本心還趴在墳頭上,蕭天嘆口氣道:「把他抬到馬車上,拉回去,如果他不聽話,點他穴道。」

眾人一看,只能這樣了。幾個人上前,把他連拉帶拽地抬到馬車上。眾人紛紛上馬,向坡下的山莊駛去。

林棲早已回去把他們回來的消息帶到山莊,翠微姑姑、盤陽以及天蠶門的眾弟子和興龍幫幫眾都趕到山莊門口迎接。蕭天領著高瑄道長在前面,後面是玄墨山人、明箏、李漠帆、韓文澤,趕車人駕著兩輛馬車跟在後面,本心披散著頭髮盤腿坐在大車上。

一行車馬進入山莊,眾人翻身下馬,馬匹交與山莊里人。高瑄道長環視山莊,雖然夕陽西下,四周景物模糊,但是高瑄還是讚嘆不已,「你這裡真是『山光悅鳥性,潭影空人心』,好去處!」

蕭天一笑,道:「既如此,高道長可要多住幾日。」說著,蕭天對圍在周圍前來迎接的眾人介紹高瑄道長,眾人也是早有耳聞,紛紛行禮問候。蕭天又把山莊里眾人向高瑄道長一一介紹,大家又是一陣寒暄。

眾人在這裡招呼遠客,不想身後發生意外。盤陽看見一個孤單的身影站在人群外,身上襤褸的衣服看上去像是道袍,以為是高道長的人,便上前招呼,走近一看見那張面孔,驚得後退一步,拔出長刀指著他,大叫一聲:「你,你?」

本心一動不動,冷冷地望著他。

盤陽大叫一聲:「混進姦細了,你,寧騎城!」

盤陽揮刀向本心砍去,本心並不躲避,仍然一動不動看著他。盤陽心裡一慌,舉刀的手臂就慢下來。「盤陽……」只聽一聲斷喝,就見一個灰色身影從這邊人群里射出來,似一道閃電飛到本心面前,「噹啷」一聲,蕭天持長劍架住了大刀。這邊的眾人皆驚出一身冷汗,圍攏過來。

「盤陽,」蕭天大喝一聲,指著本心道,「他不是寧騎城,他是本心道士。」

「狐王說得沒錯,」林棲跑過去收起盤陽的大刀,「寧騎城被炸死了,是我親眼所見,腸子都炸出來了,如今他的首級就掛在城門前。」

盤陽疑惑地又看看本心,一頭霧水地愣在當地。

蕭天明白本心的面貌不被人誤解才怪,只是剛剛進山莊還沒有來得及對大家講明,於是說道:「眾位,外面風大,再加上貴客在此,咱們還是去櫻語堂,我把這件事給大家講明,以免再引起誤會。」

蕭天引著高瑄道長和玄墨山人向櫻語堂走去,眾人相繼跟在後面走了,只剩下明箏遠遠地看著本心,她看他孤零零站在原地沒有走的意思,急忙跑過去叫他。

「念祖大哥,走吧。」明箏看著他身上爛成一片片的道袍,胸前還有一大片血跡,就不忍再看下去,她扭過頭,聲音哽咽道,「念祖大哥,我知道你心裡難過,但是你也不能這麼糟踐自己,剛才多懸呀,要不是大哥身法快,你不被砍死也得被砍傷,你這樣子,師父她老人家在天之靈如何可以安息呀?」

本心突然蹲下身,他抱住頭從胸腔里發出壓抑已久的低沉的抽泣聲……

「念祖大哥,」明箏也蹲下來,看著他一頭沾滿泥土的散亂的髮絲,心酸地說道,「一會兒,我去找幾件大哥的衣服,你先換上,不然,你這樣子真會被認為是瘋子,你跟我去櫻語堂,讓大家認識認識你,以後就不會有誤會發生了。」

本心突然站起身,頭也不迴向一旁花圃里跑去,轉眼消失了蹤跡。

「念祖大哥……」明箏一臉愕然地站起身,她追了幾步,突然聽見身後有人喊她,明箏一回頭,看見夏木向她跑過來,沒到近前就跪了下來,明箏以為她腳扭了,忙扶住她道,「夏木……」

夏木眼裡全是淚,結結巴巴地道:「郡主,擔心死了,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郡主呢?」明箏沒有聽清夏木說什麼,跟著問起來。

夏木也不回答,拉著明箏就往櫻語堂走,「大家都在等你呢。」一邊走一邊擦臉上的淚。明箏緊緊拉著夏木的手,她與夏木相處的時間最長,也最喜歡她,夏木的溫柔與善良,總是讓與她相處的人感到溫暖和舒適。明箏走著,伸手到懷裡摸了下狐蟾宮珠,想到一會兒獻給青冥郡主,能夠完璧歸趙,也算是狐族的一件喜事。

夏木拉著明箏走進櫻語堂的院門,看見櫻語堂已經修繕完畢,燒毀的半邊牆壁以山石重新壘砌起來,屋裡兩排太師椅上坐滿了人。夏木突然向明箏屈膝行禮,明箏笑起來:「死丫頭,又來捉弄我。」

突然,翠微姑姑、林棲、盤陽以及眾多狐族人從屋裡各個地方走到門口,翠微姑姑打頭走到明箏面前道:「恭迎新郡主。」說完跪地行禮,眾人隨後也都跪地行禮。明箏望著他們在自己面前跪下行禮,稱呼自己為郡主,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她慌張地向屋裡尋找,看見蕭天坐在上首微笑著看著她,她的肺都要氣炸了,這些人今天到底是怎麼了?

行禮完畢,翠微姑姑看明箏一臉茫然,猜想到蕭天還沒有把青冥去世的事告訴明箏,於是說道:「青冥郡主臨終留下遺言,我族歷來是禪讓賢能之人即位,狐王如此,郡主也如此,郡主選定了你為我族新郡主,請受狐族人一拜。」

眾人在翠微姑姑的帶領下,又行拜見之禮。

「翠微姑姑,你說什麼?青冥郡主她……」明箏終於聽明白了,原來在自己離開的這段時間出了這麼大的事,她走到翠微姑姑面前扶她起來,從衣襟里掏出狐蟾宮珠道,「本來我還想把這個寶珠交與青冥郡主呢,可是她……」

翠微姑姑無比驚訝地看著明箏手裡的狐蟾宮珠,突然轉身狂喜地向眾狐族人大叫:「兄弟姐妹們,咱們的新郡主奪回了狐蟾宮珠,咱們的鎮界之寶回來了!」

眾人一陣歡呼,接著又是一陣倒地叩拜。

明箏一臉恍惚,她看到蕭天得意的微笑,這才明白她把狐蟾宮珠交給他時,他看了一眼,沒有接卻讓她拿著,因為他早已料到今天的情景。想到她的新身份,如今她成了狐族的新郡主。明箏腦中一片空白,世間事轉瞬變換,昨日她還在死神前徘徊,來不及細思,如今天地已換,這種衝擊讓明箏一陣心悸,接著便倒到了地上……

明箏醒來時,已到次日午後。夏木看見明箏醒來,興奮不已,她跑到炕前,說:「郡主,你終於醒了。」一旁的梅兒也走過來,欣喜地望著她。

明箏捂住腦袋,一聽到「郡主」兩個字,她的頭又開始嗡嗡作響。她看看夏木又看看梅兒道:「你們,還是叫我明箏吧,我聽著順耳。」

「那怎麼行,這豈不是要壞了規矩。」翠微姑姑端著一個木匣子從門口走進來,臉上帶著微笑道,「郡主,你看這是什麼?」

明箏坐起身看著翠微姑姑掀開木匣子的蓋,一道青碧色的光在眼前一閃,再看匣子里,正應了那句古詩:翠竹法身碧波潭,滴露玲瓏透彩光。一個翠綠的形狀似狐狸又有著龍首的玉珏上靜靜地放著狐蟾宮珠。看上去翡翠鮮明珠磊落,一對世間罕有的寶物,怎不讓人嘆為觀止。

「這是狸龍玦,與狐蟾宮珠珠聯璧合,是狐族至寶,這麼多年庇護狐族繁衍傳承至今,每當它們失散的時候,狐族總會遇到大劫難,但是一旦它們合到一起,狐族就會轉危為安,這是大祥瑞啊……昨日當你拿回狐蟾宮珠的時候,狐族人是多麼的歡欣鼓舞啊。」

明箏睜大眼睛看著翠微姑姑,此時她混亂的大腦也逐漸清晰起來,她曾抄寫典籍,對狐族事物知曉得很是詳盡,此時也漸漸回想起來。狸龍玦是歷代狐王頸上之物,如護身符般一直傳承下來。被之後的狐王賜予郡主,成為郡主的身份象徵。

「郡主啊,你奪回了寶珠,對狐族居功至偉呀。」翠微姑姑接著說道,「青冥郡主真是沒有看錯你,大家都在說你給狐族帶來了好運,如今大夥雖然心情悲痛地埋葬了青冥郡主,但看到新郡主回來了,就像是看到了新的希望,大傢伙都盼著你和狐王早日完婚。」

「完婚?」明箏瞪大了眼睛,臉頰漲得通紅,感覺自己像一片羽毛被一隻手拋上天空,越飄越遠。

「丫頭呀,你苦盡甘來。」翠微姑姑笑起來,「按狐族的規矩,狐王正妻去世,填房進門要守孝一年,這一年要住在正妻的房裡,早晚祭拜,作為夫人,其實是與正妻一樣的。」

明箏聽著這些古怪的禮儀,腦子裡嗡嗡直響。翠微姑姑知道她猛然聽到這些還不適應,便說道:「這個匣子今後就有了新主人,你要收好。從今兒起夏木和梅兒來服侍你的起居,你也看到了,你現在住的是青冥郡主原來的房間。」

翠微姑姑說完把木匣子交與夏木,又小聲叮囑了幾句,這才轉身離開。明箏見她走出房間,急忙問一旁的夏木:「大哥在哪兒?」

夏木愣了片刻,才恍然明白她口中大哥是指何人,便道:「狐王交代我,等你醒了,去告知他,我這就去。」

夏木跑出去后,梅兒一臉喜悅地跑到明箏跟前笑道:「姑娘,恭喜啊,有情人終成眷屬。」

明箏的臉又一次漲紅了,她嘟著嘴道:「你也戲弄我,你聽聽這都什麼呀,什麼填房,還要守孝,還……」

「姑娘難道是等不及了?」梅兒在一旁笑著問。

「梅兒……」明箏站起身追著梅兒打,兩人正鬧著,夏木跑回來,道:「郡主,狐王在後山青冥郡主墳前等你,走吧,我帶你去。」

明箏一聽先是愣了一下,接著急忙收拾衣裙,她在炕上躺了大半天,蓬頭垢面的。夏木和梅兒也急忙打來洗臉水,兩人幫她梳頭打扮,往她頭上你插一支簪子我插一支翠花,明箏嫌兩人麻煩,最後把頭上的珠翠全部撤下,揀了梅兒一身素色百合花的百褶裙,套上一個素色的比甲就跑出去。

夏木引著她走到後院的小門前,對她指著那條小道:「到了這條小路的盡頭,就看見了。」然後屈膝辭別,轉身走了。

明箏隻身走著,遠離了人群和喧囂,從昨天到現在她感覺恍然若夢,自己傻獃獃地看著周邊變換的色彩和美麗的景緻,滿心膽怯不敢觸碰,生怕一不小心觸動了哪個機關,又被打回原形。

她小心翼翼地向前走著,這片山坡此時正沐浴在午後的陽光下,她驚異地發現乾枯的雜草間已有鮮嫩的小芽在萌動,溫暖的陽光照在她冰涼的面頰上,就像是一隻帶著溫度的手在撫摸她。經歷了那麼多凄風苦雨的日子,終於迎來了陽光,她被這個溫暖的午後所打動,眼中不由濕潤了。

坡上佇立著一個灰色的身影,長身玉立,衣帶飄飛。

蕭天定定地望著小道上緩慢走來的明箏,一襲白色的長裙垂及地面,烏黑的長發拖至腰間,消瘦下來的面孔上多了一份成熟和堅韌,少了一絲嬌柔和青澀。彷彿瞬間那個稚氣滿身、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姑娘就長大了。這個瞬間他還想起第一次見到她時,在虎口坡雪窩裡被她救起,她稚氣調皮地沖他眨著眼睛……

本以為他和她,今生會錯過,沒想到上天對他如此眷顧,還是把她送到他面前。蕭天看著漸漸走近的明箏,看見她眼神不安地盯著他面前的墳冢,他走向她。

明箏有些猶豫,她看著腳下的墳冢,想到青冥郡主不由滿心難過。蕭天拉住她的手,明箏冰涼的手指一接觸到蕭天溫暖的手掌,不由渾身一顫。蕭天拉著明箏走到墳冢前,蕭天單膝跪下,明箏不由也跟著跪了下來。

「郡主,我和明箏來看你了,告訴你個好消息,狐蟾宮珠又回到狐族手裡,你可以瞑目了。」說完,蕭天站起身,看到明箏跪在那裡流淚,急忙把明箏扶起來。

明箏擦了一把臉上的淚,白了蕭天一眼,陰陽怪氣地說道:「你來祭拜你的妻子,也不說一句情話?」

蕭天眼皮跳了一下,不答話,也不生氣,只是微笑著看著明箏。

「你才死了妻子,還能笑得這麼開心。」明箏故意氣他道。

蕭天依然不吭聲,拉著她的手往坡上走去。明箏氣急了,想吵架都吵不起來,終於甩開蕭天的手,大聲說道:「蕭天,我何時同意嫁給你了?還是填房,還要守孝。」

蕭天看她終於把心裡的憋屈發泄完了,微微一笑道:「他們說的話,你可以不聽。」蕭天把她拉到近前,「我知道,你聽到這幾個字心裡不舒服,我聽著也不舒服,我們堂堂工部尚書的掌上明珠怎麼可以做填房呢?要不這樣,你不要嫁給我了。」明箏一愣神,臉色一變,接著又聽蕭天壓低聲音道,「你娶我如何?我入贅如何?」

看著蕭天一本正經地說著不著調的話,明箏終於憋不住笑起來。同時心裡的那股無名之火也被澆滅,這麼多天的思念之情像洪水一樣襲來,明箏猛地撲到蕭天的懷裡,雙臂緊緊地摟住了他的脖頸,眼淚撲簌簌掉下來。

「明箏,從今以後,我不會再讓你受委屈。」蕭天緊緊擁抱著明箏,眼角瞬間濕潤了,把明箏柔軟的身體擁進懷裡,就像擁抱了整個世界,幸福的感覺鋪天蓋地而來。「明箏,你知道嗎?你能留在狐族,是我做夢都不敢想的事。」

「大哥,我如今明白了青冥姐姐為何逼我抄寫狐族典籍,她是用心良苦啊。」明箏便把看到的狐族的歷史對蕭天講了一遍,還提到了蕭天父親蕭源修整典籍的事。

蕭天一驚,原來他竟然不知道,他看著明箏道:「我只知道父親參與修整典籍,但是對典籍的內容知道得並不多,沒想到狐族竟然是前朝抗元大將文天祥殘部的後裔,明箏,難不成這是你要留下來的原因嗎?」

明箏一笑道:「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明箏自小仰慕英雄,願傾盡一生追隨之。」

「我的好明箏啊……」蕭天突然興奮地舉起明箏,明箏猛然雙腳離地,眼前直冒金星,一邊拍打著蕭天,一邊大聲叫起來:「啊……放我下來,放我下來……」

突然,從樹叢里閃出一個人,死死盯著他們。明箏嚇得瞪大眼睛,蕭天看見明箏面色有異,忙放她下來。明箏心裡一驚,在樹叢里露出一張陰鬱的臉,斜乜著她。這個面孔就像一個噩夢經常出現在她腦中,瞬間想起那是寧騎城的臉……明箏一陣驚慌,雙膝一軟,蕭天看她臉色突變不知發生了什麼,急忙上前抱住了她,「明箏,你怎麼了?」

明箏身上一陣顫抖,她想到寧騎城已經死了,可能是幻覺。

蕭天看她面色慘白,急忙抱起她,向山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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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王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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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驚天一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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