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臨湖別墅
觀湖陽光別苑，是由一片粉刷著淺黃色的三層別墅群組成，遠看小樓一眼望不到邊際，沿着公路的盡頭一直蔓延。它呈扇形排列，由小區正門開始作為扇子的根部，一直像一把摺扇展開輻射至湖畔，據說一共有三十多棟別墅的樣子，最邊緣直達湖邊，而王大壯的那棟就在那兒附近。
毗鄰湖畔，自然算得上該區域最好的位置，別墅價格估計也是其中比較貴的，這對於那些算不清銀行財產的土豪來講，來這裏買房子，他們關注的重點想必只落在風水玄學和所處景緻符合個人氣質需求等層面了吧。
進入富人集中的小區頗費一番周折，位於交通偏遠地帶，大部分均是豪車，直接通過掃車牌識別即可。像我這類拼車步行到近前的，是站在門口遮陽傘底下穿着整齊的小區門衛重點關注的對象。着裝代表身份，我現在一身簡單雜牌運動服只算得上乾淨而已，出門時特意篩選掉了露出太假標籤的服飾，怕引起對方的懷疑與輕視，把我當成前段時間的入室竊賊就大大不妙了，需要拿出足夠的底氣。
握住鑰匙和門卡的右手掌心此時已經出現密集的汗液，我故作鎮定、強顏歡笑走到小區人行通道門口，前邊恰巧排著一個年輕的胖子，一身濃重的汗味兒，頭上禿了一半，一隻手勾在一名衣着暴露女子的腰肢，用腳丫想都大致清楚他們會是什麼關係，門衛顯然認識那個胖子，點頭哈腰叫了聲「李總回來了」，就主動閃身幫對方刷了卡進入。
輪到我時，我走上前，充滿親和力的表情沖保安小哥點了點頭，那只是我一廂情願的感覺吧，其中一定透出許多的猥瑣尷尬成分在內。
「你好，辛苦了。」我不太擅長交際，可能是寫作特長所帶來的後遺症之一，偏激的認為平時多說話反而在書寫時會遇到辭彙匱乏，內秀者不屑於與俗人為伍，活脫脫一個魯迅筆下自恃清高的人，這是我和中國近代大文豪唯一有交集的地方。
我挪動步子，閑下來的雙手無處安放，嘴中只說着之前預備好的體面話語，沒等對方反應就伸出手臂裝出自然的樣子準備刷卡。
「你好先生，請等一下。」門衛警覺地再次上下打量我幾次，眼神分明在懷疑我手中的門禁卡不會是哪裏撿來的吧。
我停下了接下來的步驟，淡定地站住身子，拿出鑰匙在對方面前搖了搖，主動解釋道：「我是29棟的王大壯王總朋友，替他看房子的，近期會一直住在這裏。」
「哦，你好你好，王總之前電話打過招呼，先生請進，我是物業管理組長陳福，一周六天都在，以後有什麼事儘管吩咐。」
門衛滿臉掛着諂媚的笑容，未等我去刷卡，主動用遙控器把行人通過的小門斷電，看來王大壯的安排真是穩妥，而他的社會地位、各種頭銜一定也讓面前的小哥對我敬重三分。
一個成語形容此時的我，狐假虎威再貼切不過，既然選擇投靠老同學的門下辦事，我也就舔著臉欣然接受了如同富人般的優秀待遇。裝逼的時光不是總有，需要自己好好去珍惜。正式步入小區，強裝見過大世面的我開始變得不淡定了，看來本質的價值觀遇到如此情景暴露無遺，像鄉下人第一次進城一樣，對着陌生的建築物，除了抑制不住想大聲喊出一句「哎，我艹，真他么漂亮奢華會享受」之外，有限的辭彙容量真的很難編輯出別的形容詞。哎，該怎麼形容這裏呢，隨意拍一張照片的話，不知道的真以為我出國去了趟西亞海灣國家了呢。
觀湖陽光別苑不同於城市的密集樓間距，這裏的綠化面積格外突出，每棟別墅四周均是種植著花花草草的院落，很多像是園丁一類的傭人，站在裏面用園藝剪刀和一些叫不出名字的設備打理著造型各異的植物，每天大部分時間都耗費在這些花紅柳綠的事物上，要不都說有錢真是任性的存在啊。
每棟別墅的一樓均有兩個獨立車庫，春天天氣較好的關係，很多豪車此刻停在車庫外面。
陽光照射在上面，漆面反射出斑斕的色彩。
我認得出一部分車標，有些進口車恕我孤陋寡聞一時間叫不準名字。豪車雲集，單論看車的話此地絕對比城市舉辦的車展過癮，只是四周欠缺了美眉搔首弄姿的點綴稍顯不足吧。
一路上遇到的幾個女孩兒都很年輕，打扮時髦，粗略地從臉上掃過，竟然有種雙胞胎姐妹花的感覺。偶爾出現幾位稍微上了年紀的，穿着體現出品味，再塗抹昂貴的護膚品保養，年齡還要比實際降下來許多。
前行的路上，一位滿臉橫肉的大姐怒氣沖沖的朝着我走來，我趕忙閃身避讓，她快速經過擦肩時能清楚地聽到充滿怒氣的『呼呼』聲音，天曉得遇到了什麼煩心事，應該是位闊太太吧，身上散發出來的濃郁香水味叫人微微作嘔。我心裏暗自祈禱王大壯家臨近的別墅最好別分到類似的鄰居，白富美最好，哪怕金屋藏嬌、風韻猶存的少婦，也比這類彷彿全世界欠她幾百萬似的悍婦強啊。
每棟別墅在外牆醒目的位置都標有門牌號，步行又穿過了幾棟，我總算見到了29棟的一部分牆面。它在外觀上毫無特點，如果讓像我一樣的陌生人夜裏趕來迷迷糊糊、穿梭在全部相同的別墅群中很容易走錯屋子，相比較而言，只是這家顯得沒什麼生氣而已。
為什麼會這樣呢？並不僅僅是我從王大壯處的了解，他幾乎沒怎麼來過，房子長期空着，對了，因為29棟別墅周圍環繞的院落沒經過什麼修整，裏面的植物肆意生長，雜亂無章的樣子，看久了會覺得十分不自在吧。
胡思亂想間，王大壯的別墅近在眼前。伴着夕陽的餘暉，長長的建築物影子呈現平行四邊形，傾斜著向門口的小路壓下來。
我處在陰影里，一陣微風吹拂而來，彷彿站在海邊的感覺，帶出絲絲的涼意。
那是正常的觸感，我曾在與王大壯的聊天對話框中見過他站在別墅頂樓陽台拍攝的房屋另一面。一條綠蔭小道，然後就是一片寬廣的人工湖面，拍攝時上面飛著幾隻水鳥，正有一艘快艇駛過水麵，劃下了兩道漣漪，內陸城市修建的倒有些海景房的意思，有錢人真是會玩。
用手中的磁條卡打開別墅的院門，發出『滴滴』的聲響，就像打開了一座豪華的宮殿，有許多新奇的事物正等待訪客的探索。
幾步穿過前院的水泥路，兩側的植被張牙舞爪、形態各異，露出邪惡的姿勢歡迎著新主人我打算住一段時間閑得無聊時，把它們好好重新修葺一番，植物很多時刻反應一個人的修養、內涵與心境，我相信它們和自己會完全融為一體的。
堅持這個打算，表明我在內心已經對未來有了一些新的追求，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正在內心潛移默化的生根發芽。半個月前的辭職是一個艱難的抉擇，未來的不確定因素，諸多未知因素在腦海里形成了無形的恐懼，害怕成為啃老族，鄰居眼中的反面教材。時常做夢，夢中的自己是那樣的庸庸碌碌。我決定，要振作，要覺醒，我需要在逆境中尋找到一個迷失的自我，舔舐傷口，才有能力重新站立起來。
不知不覺走上門廊，拿鑰匙捅咕了幾下，順利打開了別墅的大門。這道門是由復古的紅木製成的，上面雕刻着明顯屬於歐式某個風格的經典圖案，我的階級水平尚且欣賞不得，來到這裏后辭彙早已匱乏到了一定程度。
還好王大壯對空房子的裝修尚未如此投入，別墅的一樓，基本沒什麼過日子的物件：幾樣簡單的傢具，鋪上了實木地板，餐桌上空蕩蕩的，瓶瓶罐罐一樣沒有。也許這就是傳說中的低調奢華有內涵吧。
換上鞋櫃里僅有的兩雙拖鞋的其中一雙進屋，將背包的一側肩帶滑肩而過，單挎在右肩一側，放鬆下緊繃的軀體，一邊四處打量一邊努力記憶著屋子的格局。
畢竟未來會在這裏住上一段日子，為了行動方便，『新家』的佈局還是要大體掌握的。
一樓只有一間卧室，據我觀察應該是為主人聘用的傭人預備的。因為卧室的另一端還有一扇連通隔壁車庫的房門，應該是方便居住在這裏的人隨時去車庫收拾東西吧。
再就是餐廳和廚房都集中在一樓，推理出主人不會喜歡居住在只用來解決吃飯問題的這層加上所有窗戶的設計位置不太妥當，採光不理想，同時卧室的一面小窗竟然是對着黑漆漆的車庫的，當然不排除那些愛好奇葩的富人。
沿着木質樓梯往樓上走，二樓果然有很多卧室，依次打開卧室的門，每間卧室都在不同位置擺着一張床，床上除了木板什麼也沒有，裝修的日子尚未光顧到吧。緩步繼續上到三樓與二樓的佈局幾乎相同。三樓有一間陽面的卧室床上鋪着被褥，上面還扇著一個塑料布類的東西遮蓋，落滿了厚厚的灰塵，我想，這可能是王大壯或者別人曾經住過幾次，臨時鋪設的吧。
整棟別墅的三層樓到處充滿著發霉的特有味道，長時間沒人居住顯得有些冷冰冰的。我進來的這段時間，在每層樓分別打開了幾扇窗，使屋子裏空氣流通，估計慢慢整棟別墅都會好起來的。
我走到三樓的開放式陽台，滑動玻璃拉門，隨着縫隙的放大，帶有水味兒的潮濕空氣撲面而來。別問我水的味道，無色無味是物理書本上的認知，其實不用觸碰和觀察，水完全是能用人類的口鼻感覺到的存在。閉上眼，背包早被扔在一旁，張開雙臂，大口呼吸著新鮮的空氣，萬籟俱寂，聽得出大自然中鳥兒的低沉鳴叫，漸漸地，整個心都安靜下來。
靠近陽台欄桿觀瞧，近處的楊柳剛剛抽芽，嫩綠的顏色十分耀眼。但這些景色都比不過稍遠處一望無邊的巨大人工湖，它湛藍，呈橢圓形的湖面，就像一面光滑無比的鏡子，令人心曠神怡，整個人都開始陶醉了。
來到這裏暫時失去了時間的概念。晚些時間，太陽完全落下，西面只剩下一抹殷紅，湖水正在我面向的西側位置，水天相接，雖然沒去過真正的故宮北海、蘇州園林，文學家筆下的自然美景也不過如此吧。
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吟誦着裝逼的詩句，體會著作家寫下它時的絕美意境，海子也會喜歡上這裏吧。弓下身子像一隻醉蝦俯在欄桿上，微風吹不亂我的秀髮，因為我是毛寸短髮！
時間過得真快，當我尋覓著待在此處等待觀望星星和月亮時，肚子的空虛警報準時響起，提示我餓了。
前一份工作時而加班的原因，吃飯無規律和精神的緊張狀態雙重作用下，我的胃部有時感覺漲漲的，錯過的用餐時間太久就會體力下降，不知大家看過那種士力架的廣告沒有，我挨餓時的精神狀態就像沒吃產品前、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巨人姚明，這種情況時而發作，叫人不太舒服，堆積來的毛病，只有靜養。
戀戀不捨地轉過身，這時小區的燈光系統已經全部點亮了。湖邊的一圈堤壩每隔幾米都安裝有一個小彩燈，與相隔幾米設置的路燈遙相呼應，構成二維立體的燈光秀美感，耗時耗錢的配置是為了給居住此處夜跑的人提供良好的鍛煉環境吧，若是再配個公園的水幕秀表演，這地方才叫美到極致了。
如此硬件環境，叫我這種懶癌晚期患者，都開始計劃是不是等會吃完飯下樓沿湖慢跑一會兒了，如此良辰美景，只是關在屋子裏創作真是暴殄天物。
記得剛才路過小區的中心位置時，有一家兩層的大商超，懸掛的幾個廣告牌隱約可見各式餐廳的影子，價錢估計不便宜。但住在這樣奢華的別墅，我覺得叫一份外賣，小哥上門遞給我膠袋時我會尷尬的掉價。嗨，反正剛賺到了王大壯的一萬元，今晚咬咬牙奢侈一次算了。
帶好鑰匙和手機，我鎖門外出，正在此時，手機鈴聲突然響了起來，早在之前下麵包車時我已經給父母發微信報平安了，那還會有誰這個時間找我這個無業的閑散之人呢？
來電顯示「大胖」，嗯，那是我給大學室友王大壯起的昵稱，他的身材配得上這個稱呼。要是和下午來小區見到的胖子相比，大壯還算結實的一類人，他告訴我他經常健身，誰知健身的目的究竟是為了練出肌肉還是單純的邂逅美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