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老友來電

2017年4月初，經濟的持續低迷波及到我所居住的二線城市，國有企業大幅裁員，裏面剩下的員工一個個誠惶誠恐，領着可憐的工資，在單位吃大鍋飯混日子。

像我所在的民營企業更不必提，公司的資金鏈斷掉后，連一年30萬的寫字樓房租都支付不起，維持了一段期間，決策者終於宣佈搬離至隔壁城市的開發區。開發區據說像是一個鬼城，進去后信號基站等配套設施尚未搭建，手機多數時間沒有信號，人長期處於失聯狀態四周各處都是正在施工的工地，發出噪人的聲響。

當然詳細的情節我並不知曉，因為在搬離之前，我拿着辭職信走進部門主管的辦公室，主動提出了辭職，主管點點頭，他正處於自顧不暇的階段，刷刷幾筆簽字批複同意，對於我的離職原因並不關心，只在離別時象徵性的說了一句：『「我很看好你，相信再找份工作很容易的。」

我對於辭職有着充分的考慮：30歲的年紀，還單身一人的我，去到隔壁城市上班交通不便，如果選擇附近租間房子，每月微薄的薪水不足以匹配。

事實上裸辭是需要很大的勇氣的，經濟蕭條再加上沒有特長，非名牌大學畢業，使得再找一份工作變得困難重重。回到家悶了一周，多次網上投簡歷無果，我決定索性閉門寫作，那是大學以來一直堅持的愛好，曾經兼職的活兒，由於生活所迫，也許在未來有變成養家餬口的一種可能。

提到寫作，需要耐得住寂寞，安靜的房間沒人打擾最好，和父母住在一起的日子比較難熬。退休在家的母親，每當看見我自己關在小卧室書桌前默默碼字的時候，總是不厭其煩的嘮叨道「出去轉轉」吧，她從未理解過我，尊重過我的愛好，可能在她眼裏，我也是一位玩物喪志的存在吧。

因為這件事我和她鬧得很僵，兩個人的觀點始終不在一個服務區，沒辦法做出絲毫讓步，隔閡久了需要調節，我們卻都不願第一個說出道歉的話語。平時閑得無聊，想起了我的一位土豪大學室友，室友叫王大壯，一個俗氣的名字，掩蓋不住他是一位徹徹底底富二代的事實。他在大學四年淘金順利拿到畢業文憑后，想當然繼承了父親的家業，掛着一個上市公司董事的頭銜，年紀輕輕名下已經有了兩套房產。

他喜歡吃喝玩樂，經常夜晚浪跡於酒吧夜場。所以房子選擇住在距離市中心的那棟富人高層公寓，或者哪位臨時女朋友的處所，而對於郊區新開發的臨湖三層別墅，因為距離市區較遠，外邊剛修好了公路，開車往來不算方便，所以他並不感興趣，沒什麼熱忱，拿到鑰匙簡單裝修后就一直放在那裏，任性空着隨意去浪費資源。

要知道，即使在二線城市，房價也是向一線城市看齊的，在炒房餘溫的今天，還有很多外來務工人員在為在城市裏買一套屬於自己的房子，努力工作累到吐血，糾結半生，和前些年火透大江南北的電視劇《蝸居》中的情節一模一樣。

王大壯大學和我分到同一個寢室，關係處的不錯。沒事總互發微信，他喜歡傳一些玩樂之事或者美女的小視頻，拿我這樣的吊絲尋開心。我性格隨和，一般順着他聊聊，有一句沒一句的答覆，覺得認識這樣的朋友是件不可多得的幸事，沒準哪天開心，他也能給我在他的公司安排個一官半職。

機會屬於有準備的人。無意間在朋友圈聽說我辭職，一頓吐槽對前任工作的不滿，王大壯倒是沒給我安排工作，先手欠點了一個贊。而對於我常常拿出去到處亂秀的原創推理小說他倒是很關注，有天突然發來條信息：哥們，我郊區的臨湖別墅，風景不錯，安靜適合寫作，要不你去試試？

我沒有馬上答應他，不知道他的真實意圖究竟是什麼。天上掉餡餅的事情並不多，王大壯一貫作風從不做賠本的買賣。記得大學時，每幾次請客大餐后，他一定會提出些小要求，都是些簡單而無法拒絕的，例如考試借卷子抄抄作弊，上課幫着答到，導員檢查前打掃一下寢室。對等的條件下，真是一個頭腦精明的男人。

果然，晾了一段時間，王大壯控制不住所求首先發來了信息。

哥們，你收到我信息沒啊，這不最近聽說臨湖別墅區因為攝像頭沒有安裝，晚上連續出現了幾起夜闖空門偷東西的案件，想你去住，幫我盯着點，這樣我也放心。

王大壯終於提出了自己的要求，看樣子是想免費聘用我這個閑人過去看空房子吧，當一位打更的門衛，其實開出的條件還不錯，總體來說我是賺的，只是不清楚闖空門的強盜是否攜帶兇器，對我的人身安全是否構成威脅呢？

鑒於這些因素考慮，所以我只是不帶感情的回復道：我再考慮考慮吧。

信息才發過去，王大壯很快打過電話來，看起來他比我迫切，我需要的正是這種效果，正中下懷。熟悉我的人評價我是一位悶騷型選手，這說辭一點不差。

「許演」，電話里他叫着我的名字，「你別再拒絕我了，成天看你朋友圈的牢騷，陪父母的日子我懂，兩代人之間有隔閡是難免的，就去我那棟臨湖別墅吧，換換環境，你一定會喜歡那裏的。最近物業管理嚴格，我說竊賊什麼的事情已經好多了。」

「額，那我也不多說謝謝了，咱們顯得見外，我答應你，那什麼時間給我鑰匙，我去取也行。」我不再謙讓，順從他的性格特點，和王大壯聊天講究直來直去，一味的回絕只會令對方厭惡，認為自己很裝，土豪不喜歡裝腔作勢的朋友，只喜歡傻傻略帶真誠的這類至交。「嘿嘿。」王大壯像計劃得逞一般邪惡的笑了笑，緊接着很隨意地提出了他的近一步要求，「許演吶，我知道你文採好，最近你也聽說了吧，我開了家新聞傳媒公司，弄了幾個公眾號配點小文章宣傳宣傳，把流量做起來。我尋思左右你也辭職了，給我試試怎麼樣，隨意寫點兒吸引人的內容就行，輕鬆刷刷流量，我按同期市場最高價格給你，先付定金，如何？」照理說王大壯這個要求並不難，他花些錢雇一些貼吧論壇無名寫手，有大把人等待掙錢，選擇我一是可能真的覺得我比較靠譜，在困難時期拉我一把；二則可能是我當年在學校，寫作這方面就很有名氣，與我合作往外說出去也會有微微的自豪感吧，畢竟聘用了一個小有名氣的作家不是嗎。

呵呵，現實中第二種想法純屬我的自戀行為，大家聽聽也就罷了，別當真。

我確實關注過他新公司的招聘信息，因為是新的領域，就沒敢主動爭取嘗試，怕比我想像中的複雜，心中一直找著自己在其中的職能定位，寫作的哪些方面適合在新媒體平台展示沒想到作為老闆的王大壯倒是主動提了。

電話里，王大壯的報價很隨意，的確是一個天文數字。對於他而言，真正富有的人對數額並不在意，也就約等於一晚泡妞的費用罷了。要了我的銀行卡密碼，約定好時間他開車過來找我送別墅的鑰匙，掛斷電話沒多久，我的手機進賬提示音就響了，確定了幾遍數字，懷疑那小子是不是開車分神轉賬時多打了一個零，竟然是人民幣一萬元！那可是我在原公司將近三個月的所得啊，這樣出手大方的朋友想必大家都想擁有一個吧。

新媒體平台的出現，賺錢真是比過去容易多了。小短文能賣出這個價格，想當年我熬夜連載的又臭又硬的長篇網文，千字的買斷價格不忍直視，還整日擔驚受怕，萬一斷更三次的賠償問題，這個月的滿勤獎能否拿到，相比之下，天壤之別。

閑話少敘，幾天後我下樓，從那個又胖了一圈的王大壯手裏拿到了臨湖別墅鑰匙，那是一把雕刻着鏤空花紋的黃金色鑰匙，質感沉甸甸的，鑰匙扣上配有一張磁條卡。本市賈氏房地產開發商的確實力出眾，在每一點細節上均要做出與眾不同之態，令業主感到物超所值。去住王大壯別墅的事情思來想去還是不告訴父母為妙，也是他的建議，否則老人又該覺得我不務正業。父母的固有思維真的刻板異常，他們的眼中，只要不是和公司正式簽約，一紙合同，安安靜靜做一個白領上班族，其它一切的掙錢手段在他們的眼中都與遊手好閒之人歸為一類，用老一輩的眼光約束着你的作為。

於是我事先打了一個預防針，按王大壯交代的事項告知父母，說是去外地準備與一家新媒體公司簽約，月薪上萬，供吃供住，周末可以回家，同時提供了一份新鮮出爐的帶有企業公章的正版合同。

將信將疑的父母按圖索驥，認真地上網查閱了該公司的簡介，怕我上了傳銷組織的當。結論倒是不錯，顯示王大壯新註冊的這家公司資金雄厚，還有着政府的背景，官網由專業美工做的富麗堂皇，謹慎的父母經過一宿枕邊討論終於下定決心，同意我出去闖一闖，但電話一定要保證隨時暢通，以備不測。

得到特赦的我一陣竊喜，一邊收拾包裹一邊美滋滋的幻想住進別墅的完美日子。商超和外賣如此發達的今天，獨自一人出去住上一段日子也不會餓死，有錢就等於擁有了一切，想到與老同學的媒體公司合作好的話，定期一個月或者半個月，找一位鐘點工收拾一次別墅也是不錯的選擇。想到鐘點工，腦子裏卻不自覺想到了不着邊際的女僕、制服誘惑等等，一堆清純的妹子形象揮之不去。

都住上別墅了，說不定藉此轉運邂逅一位年輕的白富美也說不定。王大壯告訴我，他的那棟是臨近湖邊的一排，沿着湖種植了樹木、鋪設了小路。偶爾寫作沒有思路時，不妨晨跑夜跑改善下心境。可我滿腦子都想着在晨練的路上遇到一位穿着緊身運動服、戴着耳機的妹子，從此墜入愛河，願意把她的身家與我分享，然後我們婚後不久，我偉大敬愛的岳父大人抱病撒手人寰，膝下無子，只好將名下的產業全部傳給我這個最相中的女婿，成為了本市商界的一段傳奇佳話。

年輕人許演經過自己的不斷努力，刻苦學習，終於在過了30歲的那年時來運轉，繼承了他岳父的全部遺產。

白日夢常常有，或者是作為一個作者的通病吧。對了，忘了給大家介紹，我是本市一位小有名氣的寫推理網文的作者，在文學圈混的幾年間還算小有成績，有那麼兩本發行量很低的書出版，那些是引以為豪的資本，總喜歡聚會時用多次與文學獎項滑門而過的事迹向新老朋友炫耀個沒完。

中國文筆好的有的是，像我這樣沾沾自喜的滿足分子也格外的多，作為龐大網文作者大軍中的一員，沒錢雇網絡水軍和公關，我只有借所有免費的渠道來宣傳自己。

收拾好過日子的行李，即刻啟程，家裏此時悶的厲害，火藥味十足，還是遠遠地躲出去，根據經驗，過一陣兒母親又該想我了，我們會和好如初。

手機GPS導航，設定了目標方位，的確是個很偏僻的地方。假設打車去的話，滴滴順風車停運的這段時間，潛伏的黑車司機不宰我個三五百都算輕的，所以我必須設計一條最簡單而又省錢的路線才是最重要的事情。經過導航地圖的指引，我帶好行囊，先乘坐地鐵坐到終點站——本市的近郊，又搭乘長途客車行進了三個站地，下車后講價上了一輛開往臨湖別墅拼車的古董小麵包車，下午一點出發，臨近四點太陽西沉時，終於眼前出現了目的地的標誌性建築。一個高大宏偉如凱旋門般的門廊，上書幾個大字『觀湖陽光別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