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七情 序章·梔緣塵落(拾貳)

卷一·七情 序章·梔緣塵落(拾貳)

天色漸暗,雨下的更大了。

長長的宴桌盡頭,皇帝正坐在首座,皇后貼於身側,兩側分別坐著城主府的人以及皇帝的諸位親信。

「此番離開皇宮覽遍天下美景,也是隨了皇后的心愿,本來朕還有些不情願,哪知這一路走下來,卻也是發現了諸多平日體會不到的樂趣,」皇帝說著,臉上有了些許笑意,「這第一杯,朕敬清玄皇后!」說著,他舉杯向了一旁的皇后,不過還未等皇後有何動作,他又說道,「不過皇后今日身體抱恙,這一杯朕就自作主張替她飲了。」

說罷,皇帝舉杯,一飲而盡,旋即又道:「這第二杯,朕要敬先輩打下來的這江山社稷,沒有先輩的努力,何來今日的和平?」

語畢,他環視了席上眾人一遍,再次舉杯,道:「敬先皇!」

「敬先皇!」眾人立刻反應過來不,也是舉杯說道,隨即跟著皇帝一飲而盡。

「這第三杯,朕要敬蘇州城主,」皇帝頓了一頓,「得知朕要來蘇州,有勞城主,做了這麼多的準備。」

說著,他舉起杯子,遙遙對向側座的蘇州城主,城主反應倒也不慢,跟著皇帝喝了這一杯,看上去頗有些受寵若驚。

「接下來朕也不多說了,諸位愛卿,今日不必拘束,」皇帝又開口道,正襟危坐的他說著這樣的話,卻是讓其他的人繃緊了精神,「吃喝盡興就好。」

語畢,他也不再多語,自己和皇后小聲聊了起來,證人見他這般,也是慢慢放開了手腳,開始吃喝了起來。

正當氣氛正酣時——

「皇帝陛下,七年未見,您籠絡人心的手段倒是愈發純熟了。」

如此一個不和諧的聲音響起,廳內眾人循聲望去,只見從大廳陰影處走出了一男一女,兩人正閑庭信步般悠閑的朝著席桌走去。

「大膽!竟敢對皇上不敬!」

宴席桌上先是一愣,隨即怒喝聲起此彼伏,侍衛們也是衝上前來將兩人團團圍住。

「怎麼,皇上你是貴人多忘事,七年不見或許忘了我們罷。」男子說道,話音很輕,卻是讓這大廳內每個人都能聽得真切。

「你們,你們?!」皇上卻是一驚,手上端著的杯子一震,酒水灑到了桌上也渾然不知。

「看來皇上還是記得我們這些個『跳樑小丑』的嘛」,女子開口道,「怎麼故人相見,都不請我們坐下來喝一杯?」

「……」皇上陰沉著臉注視著兩人,隨即揮手示意侍衛們退下,「請。」

兩人便這般在眾人注視下大咧咧坐下,旁邊的侍從也是給兩人端上了杯碗在盛上了酒水,男子拿過杯子嘬了一口,意有所指的道:「酒雖是好酒,可惜這在場的人吶,不全是好人。」

此言一出,大廳內的溫度卻是驟降一般,眾人皆是默不作聲,只是眼光都是悄悄瞥向了皇帝。

「你們所來何事?」皇上卻是直接問道。

「皇上放心,我們不是來找您麻煩的,甚至可以說正好相反,我們這次是來為您排憂解難的。」

皇上聞聽此言卻並未開口,只是微眯著眼,端起酒杯又喝了一口酒。

海棠卻也是遙遙舉杯向皇上示意了一下,又說道:「這件事請雖已過去多年,可我好友卻是一直蒙冤到現在,為了我這友人,我定是要討個公道回來。」

「你說的是何事?」皇上依舊是陰沉著臉。

「二十二年前,皇上您被當時的御廚趙無崖下毒,隨後穆王府對您進行暗殺,可惜的是他們都沒料到您身邊還有一群只有您自己知道的暗衛,下毒雖成功了,刺殺卻是失敗了,」小玥在一旁說道,「我沒說錯吧?」

「確有此事。」皇上不咸不淡的說著,臉色在慢慢的舒展開,似乎是恢復了鎮定。

「可是皇上您不覺得奇怪嗎,如果真是要殺了您,為何不直接在飯食里下致命的毒藥呢?」海棠結果小玥的話茬,「給您下一些讓人精疲力盡的葯,再派人刺殺,雖然刺殺者對付這樣的人確實付不了什麼力氣,可是不下致命毒藥轉而下這樣的葯再派人來刺殺,不是顯得多此一舉嗎?反而還徒增了風險。」

「……」皇上眉頭微微皺了起來,似是在思考。

「說來也是可笑,整整二十二年,偌大的皇宮,文武百官你,竟沒一個能人想到如此簡單的缺陷。」

海棠說著,又是端起酒杯嘬了一口,微眯著眼享受了片刻入喉的醇香。

「你想說什麼,直接說吧。」

皇上道。

「皇上您些別急,」小玥嗤笑道,「且聽我們慢慢道來呀。」

「我相信在場的諸位,也是知道此事的,」海棠頗為悠閑的說著,「二十二年前,御廚趙無崖勾結穆王府妄圖刺殺皇上,謀權篡位……」

二十二年前,夜,穆王府。

「王爺,萬事已準備妥當。」

穆王爺坐在桌案前,聽著下人的報告。

「如此便好,記住,今日之後,若成,我們便是這羌國的主人;若不成,我們便是喪家之犬,豬狗不如!」穆王爺說著,目光驟然變得凌厲了起來,「所以,此事,只許成功,不許失敗!」

「在下明白!」下人答道。

偏安殿。

這裡是御廚們休息的地方,此刻,某一個庭院內。

「準備好了?」黑衣人問道。

趙無崖微微一笑,道:「萬事已俱。」

「不成功便成仁,你可知道此事輕重?」黑衣人再次問道。

「自然。」趙無崖應道,並不多語,提起身邊的箱子再向黑衣人微微點頭之後,便大踏步離開了院子。

箱子里是給皇上準備的夜宵,這段日子以來,皇上似乎是養成了每天晚上都要吃趙無崖做的飯食的習慣,而此次的飯食里,卻是下了些許毒藥,此毒藥並不致命,只是會讓人精疲力盡而已,刺殺皇上並不是他趙無崖的任務,他只需要讓皇上沒有反抗的力氣以防萬一而已,皇上身邊的驗毒官也早被穆王府收買,趙無崖只要把飯食送到即可,接下來發生的事,便與他無關了。

一切如同計劃中那邊順利進行著,飯食送進去了,趙無崖長舒一口氣后回到了偏安殿歇息。

深夜,從穆王府閃出了一道身影,他裹在黑斗篷里,借著月色在陰影中穿梭奔走著。

「就是這裡了。」此人喃喃自語著,眼前便是皇上批奏摺的乾坤殿了,近日皇上每晚都會忙到很晚才去歇息,這也給了他們下手的機會。

此人身形一閃,借力幾步墊到了房頂,沿著房頂走了一段路后他停了下來,他知道從此處直接下去,便是皇上所在的房間。

躡手躡腳地挪開了幾片瓦,此人小心翼翼的從缺口跳下,正好是落在皇上身後,此時皇上似是虛弱之極,趴伏在桌上,微弱的喘著氣。

黑衣人從腰間摸出了匕首,躡手躡腳得靠近著皇上。

「狗賊,受死!」

一聲低喝,黑衣人手起刀落——

「噗……」

黑衣人的腦袋被切了下來。

皇上艱難的撐起身體,向一旁殺了黑衣人的暗衛問道:「查出來了嗎?」

「回稟皇上,此人從穆王府而來。」

「給我……給我把穆王府圍了!」

皇上恨恨道。

「遵命,」暗衛答道,「至於那個廚子,禁衛軍已經出發了去捉拿了。」

十日後,乾坤殿。

「啟稟皇上,穆王府逃走的那些人也盡數殺盡,穆王府,已經一個人不剩了。」

皇上微微點頭,對著暗衛說道:「辛苦你們了,那個趙無崖……便放了吧,以後不許他再踏足皇城。」

「皇上,就這麼輕易的放了他?」暗衛有些難以置信。

「放了罷,」皇上有些疲倦的說道,「對外就說事情查清,他與此事沒有什麼關聯。」

「可是——」暗衛還想說什麼,卻是被皇上在次打斷:

「朕這麼些年以來,沒幾個真正的朋友,他雖只是一個廚子,但卻與朕相談甚歡,也算是朕這些年來為數不多的朋友之一了。放了,放了罷。」

「屬下明白。」暗衛不在遲疑,如是答道。

「這就是你們所了解的『真相罷』,」海棠嗤笑道,「雖然外人都以為趙無崖是無罪的,可你們或多或少還是有人明白,他也參與了刺殺,只是皇上念及舊情才饒了他一命。」

海棠微微一頓,微不可見的搖了搖頭頭,似是在嘲笑著什麼:「你們就不覺得奇怪嗎,皇上可以殺了親兄弟全家,卻是要放過一個來路不明的廚子,還是說你們其實已經有了懷疑,只是不敢說出來?」

「讓我來告訴你們真相罷,」海棠說著,遙遙望向了皇帝。

「……」皇上並沒有說話,只是不知何時又陰沉下了臉。

「讓我告訴你們,包括皇上在內都不知道的事實吧。」

海棠淡淡的,一字一句的說著,他似乎對於這樣的氛圍很是受用。

「給皇上下毒的人,雖是御廚,卻並非趙無崖;刺殺皇上的人,也並非什麼穆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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