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過夜

李睦回府以後，王府上下又恢復了往日的歡悅氣氛。倩兒的死只是一場小波瀾，除了少數幾人記得倩兒，其他人又都回歸了原來的生活。

王歡歡給的十日時間眨眼就過去了，處理好倩兒的事情回來以後的福兒短時間內還無法調整心情，臉上的笑容純正少了，一夜之間長大了似的，言語行事更穩重了。

李睦更是忙於外邊的事情。

聖上像是彌補李睦一般，從李睦從牢獄里出來以後，隔三差五就把李睦召入宮中，厚賞不斷。

德王府只是沉寂了一段時間，又恢復了往日熱鬧氣派，車馬時常來往於王府，各路人馬通過各種關係網跟德王搭上關係，貴婦們也主動下帖子宴請兩位德王妃登門。

謝瑞音越發好清靜時候了，外頭如何宴請，謝瑞音皆是不去的。

王歡歡無法躲清閑，誰家下得請帖，要隨多少手禮，要深交還是淺交，王歡歡時時跟李睦私底下商量著。

在外人眼中瞧著，德王妃進退有度，美譽讚歎不斷。

在府內一眾人眼中，德王夫婦恩愛有加，羨煞旁人。

年關近了，各權貴人家府上的喜宴事也多了起來，王歡歡打算麻煩了這些事，就處理著柳瑞的事情，只是總也等不來好時機，饒嘯那邊要支開太子也沒見動作，一晃又到了大年三十的宮廷家宴，所有皇族成員都要參加。

在這期間，謝府的老夫人又派人來尋謝瑞音。

旁人宴請能退卻，老夫人的召回娘家的命令，謝瑞音卻是無法拒絕的。

她跟樓婆子不知曉陳老夫人找她回去做什麼。

在內院。

謝瑞音最熟悉的祖母屋裡，謝瑞音看到瘦了兩圈的祖母，面上掛著溫和的笑容，並用溫和的目光注視著她，伸手要謝瑞音在走到近前。

樣子看著有些病態。

謝瑞音眼底的戒備之意破碎瓦解了，「祖母，你這身子骨……可有讓郎中好好瞧過？」

「無大礙。」陳老夫人擺擺手，顯得無力，「好一陣子沒回來了。瑞姐兒啊，是真要跟祖母斷了往來了嗎？」

謝瑞音濕了眼睫，搖了搖頭，輕輕地將額頭抵靠在陳老夫人的臂膀，「祖母，你知曉我的性子的，怎麼會跟祖母斷了往來？」

「都是王妃的人了，還動不動哭鼻子呢？」

「不哭了。」謝瑞音笑著，用手帕擦拭著眼角的淚水。

「瑞姐兒，我聽人說，你總是不肯留德王夜宿？」陳老夫人臉色凝重的注視著謝瑞音，「是不是讓整個長安城的人都笑話我們謝府，你才舒坦些，是不是呀？」

前頭還說得好好的，陳老夫人突然的話鋒一轉，語氣凌厲，謝瑞音一時招架不住，臉色煞白，胸口也跟著隱隱作痛了起來。

定是外頭的人笑話謝府的閑言碎語太過難聽了，陳老夫人才把她召回來。

謝瑞音囁喏道：「祖母……」

陳老夫人捂著腦殼，眯著眼縫，一臉的頭疼，「我這舊疾呀，都是讓你的事情給氣的！」

謝瑞音的臉色更蒼白了，頭也低的更低了下去。

她是知曉祖母的性子，這般說話，那麼後邊一定又是讓人十分難受的要求了。

果然，陳老夫人接下來就說了，「外頭的人都傳我們謝府嫁出去的閨女不能生孩子，你呀，給我爭氣點，跟那王爺圓了房，日子想怎麼多清閑，我們誰還能管著你？」

謝瑞音張了張嘴，找不到合適的說辭來辯駁。

緣分未盡，情絲已盡，這一招拿來哄哄樓婆子還行，擺到檯面上跟陳老夫人正兒八經的說，一準是要找抽！

別看陳老夫人這種樣子，手頭教訓也從來不會心慈手軟！想想就連老爺子謝運都留著幾分顏面給陳老夫人，就知道陳老夫人年輕時候的手段也定是很辣的。

「聽到沒有？」

陳老夫人憤怒的喝問道。

前一秒還一臉頭疼欲裂的病態相，大聲呵斥起來，又是比尋常婦人都要精神氣飽滿。

謝瑞音點頭，「聽到了。」

「這三天，我一定要聽到你跟德王同房的事情！」陳老夫人厲聲道，「要是再聽不到，休怪我對外放話，跟你斷絕了祖孫關係，把你從家譜之中除名！」

謝瑞音臉色更顯慘白，身體如同一片枯葉墜落在天空，瑟瑟發抖著。

「行了，你也回去王府吧。」

陳老夫人擺擺手，驅趕著謝瑞音。

謝瑞音也不知道是怎麼從謝府離開的，又是怎麼登上馬車的，車廂內只有她跟樓婆子。謝瑞音依偎著樓婆子的臂膀，這個老者陪伴了她一世，謝瑞音想從她身上尋找親情間的一絲溫暖。

「瑞姐兒，老夫人話說得難聽，也全是為了你好。」

樓婆子勸道。

「我知曉。」謝瑞音輕聲道，「只是我與李睦，還有什麼情誼？我不想捲入這些俗事，與人鬥了。」

樓婆子扯了扯唇角，無奈地笑著，粗糙的手掌撫摸著謝瑞音的額面，「瑞姐兒你就是太較真了。」

謝瑞音沉默。

「只是這事情，怕是你躲不過了。」樓婆子嘆道，「老夫人一向是個果斷的人，把話撂下了，三天的時間裡，她或許真會幹點什麼事情來，到時候瑞姐兒悔之晚矣。」

謝瑞音緊抿著唇，眼底是一片複雜的情愫。

回到王府的時候，又是素日的那陣子熱鬧的氣氛，大概是因為李睦逃脫一劫，府內的下人們面上的歡喜熱情，都比從前更明顯。

一路上都是主動上前行禮的人。

在這王府上，她還是個王妃，未曾被眾人遺忘的謝王妃。

謝瑞音恍惚間，驀然抬頭，望見了廊道盡頭的李睦跟他的隨從小廝。樓婆子更是激動，用手肘捅了捅謝瑞音，壓低了聲音道，「瑞姐兒，還說緣盡？這不是緣分是什麼？」

謝瑞音也只好一陣無奈。

她是說緣分未盡，情思已盡，並不是說，緣分已盡。

念頭浮動間，謝瑞音呆然的望著李睦小廝二人加快腳步走過來的樣子，心裡因著陳老夫人的命令，腦海里思緒一團亂糟糟的，手腳也發麻了起來。

待到了李睦走到了近前。

謝瑞音糊裡糊塗隨著念頭，把話說了出口，「王爺，今夜來我屋裡吧。」

好在這時候壓低了聲音，並沒有讓跟著的小廝聽到，更是沒有讓附近的丫鬟婆子們聽到，否則這種場面也是十分難堪的。

謝瑞音大著膽子抬起眼眸掠了一眼，只瞧見了李睦臉上明顯愕然的表情，謝瑞音頭皮一陣陣發麻，不敢再繼續逗留，腳下抹油，帶著樓婆子很快離開了這處地方。

李睦依舊在發愣。

小廝笑著道，「王爺，這謝王妃說了什麼，王爺愣了大半天了？」

李睦眨了眨眼睛，一臉的不解，尋聲看了眼小廝，又扭頭望向謝瑞音，只不過這時候謝瑞音跟樓婆子都已經消失無蹤了。李睦又扭頭望了一眼，謝瑞音進來的那邊院子方向，就知道謝瑞音是從外頭剛回來。

能讓謝瑞音出府的，除了謝府那邊的人，李睦實在想不出旁人了。

李睦想起幾日前無意中聽到外人私下議論，說這謝瑞音身有暗疾，無法懷孕……

李睦嘆口氣，邁開步子往前走去。

「王爺怎麼又嘆氣了？」小廝不解道。

一切不都看著好好的嗎？

小廝的話問出口沒一會，就聽到李睦的命令響了起來，「一會派人回去跟王妃說一聲，本王今夜要在謝王妃屋裡留宿。」

「是。」

「你親自去一趟，跟王妃說一下這樁事，看王妃什麼態度？」李睦又道。

小廝心裡偷笑，這王爺什麼時候這麼怕大王妃了？

小廝離開了一會，去跟大王妃那邊傳話，過了不多時，才回到李睦身邊。

「她怎麼說？」李睦關心道。

「大王妃同意了。」小廝把王歡歡當時的回答跟表情，都學給李睦看。

李睦不放心，又細問了幾句，都快把小廝給逼瘋了，就一個事兒，小廝要學了五遍，王爺還是一臉不滿意的樣子，小廝都被折騰的沒轍了。

「算了，半夜裡還是要回到她身邊才好。」李睦邊走邊低聲喃喃道。

小廝挑了挑眉頭，真覺得大王妃那表情，不像是要跟王爺事後算賬的樣子。看到王爺走遠了，小廝摸了摸后脖子，也跟著快步追了上去。

臨去謝瑞音院子的時候，李睦又拐了道，去了王歡歡的院子里。

正值晚膳時間，王歡歡正喝著粥，是一同吃飯的福兒先發現李睦，王歡歡才看向李睦，有些不解這個時候李睦怎麼還過來她這邊院子？

李睦湊上前，看了看，「就吃這點東西？」

白粥，一碟腌制的蘿蔔乾，一盤饅頭，一盤水煮大白菜。

看著清淡，但是大晚上吃啥油膩的？

往日不也是這麼吃法嗎？

那會，李睦還跟著她一塊吃了幾回。

王歡歡十分不解李睦的詭異言辭，狐疑的看著李睦，遲疑半晌，「李睦，你難道外邊還做了什麼虧心事嗎？」

李睦立刻搖搖頭。

一旁的福兒瞧著王爺的滑稽模樣，忍著才沒有笑出聲。王爺看起來十分害怕王妃呢。

「那你還不去謝王妃那邊過夜？」王歡歡又問道。

李睦道：「哦……我這就去，只是心裡放心不下你，過來看看。」

王歡歡點點頭，不再搭理李睦，繼續喝著她的白粥，配著鹹菜，福兒胃口大，盤子里的饅頭都是給福兒準備的，但是這會有王爺在，福兒也顯得很拘束。

這就很影響吃飯的進展了。

王歡歡不得不再次抬起眼眸，凝視著李睦，「你真沒有事嗎？」

李睦一時間哭笑不得。

「我今晚要在謝王妃那邊過夜？」李睦小心翼翼的說道。

「嗯。」王歡歡臉色凝重，這種事縱使是覺得合理的，心裡也如同刀割，並不舒坦，「我知曉，你去吧。」

「我夜裡還回來。」李睦道。

「不用了。」王歡歡道，「一來一回也麻煩，寒冬臘月的，身子骨凍壞了，就不划算了。」

李睦一步三回頭，依依不捨的漸行漸遠了。

王歡歡嘆口氣，再沒有了食慾。

福兒看著王妃，十分不解，「王妃這要是不痛快讓王爺去，就把王爺留下來，只要王妃開了口，王爺一定會留下來的。」

「能留下一回，還能留下二回三回嗎？」王歡歡這些日子看開了很多，「這個人是謝王妃，我也是願意的。將來換作其他佳人，又該我頭疼一場了。」

福兒聽出了弦外之音，她藏不住話，低語道：「王妃是擔心，王爺將來貪圖美色？那不讓王爺再娶，不就好了么？」

福兒想的也簡單，處在她那個位置，看到的總是冰山一角。

王歡歡無意與她在此事上邊多做解釋。

有些事情，到了最後，就那麼湊合著，能過一日過一日吧。

實在過不下，就一拍兩散。

但想來，李睦也不是那種絕情寡義，一味貪戀新歡的人吧。

王歡歡撕下半塊饅頭，味同嚼蠟地吃了起來。

福兒也默默的吃著。

夜深。

門窗外寒風呼嘯。

床榻上，王歡歡輾轉反側，難以入眠，到最後索性跟同樣沒睡著的福兒一塊閑聊著趣事兒。

夜裡，果然李睦沒有回來。

王歡歡後來跟福兒聊到了開心的事兒，心情愉悅，倒也把李睦的事情暫時放下了。一覺舒坦的睡到了天亮。

當天，王歡歡倒是沒有去謝瑞音院子聽經，只覺得興趣乏乏的。

她讓福兒搬了一張椅子，坐在屋檐底下，鵝毛大雪紛紛揚揚的，看著一樹梅花綻放，清香撲鼻肆意，幾隻鳥雀撲棱飛掠，一時間倒也愜意極了。

李睦的聲音伴隨著腳步聲在她身後響了起來，攏了攏搭在王歡歡肩上的絳色斗篷，「昨夜裡……」

「我知曉了，不用解釋。」王歡歡打斷道。

李睦瞧見王歡歡眼底的青黑，又私下裡問過福兒，知曉王歡歡昨夜到了後半夜才入睡，心裡更是一陣陣愧疚不安，「下次你若是不願意，也可以留下我的。」

王歡歡笑了笑，「將來呢？」

李睦眼底有熠熠光芒亮了起來，湊在她耳畔低語，「也從來不是為了美色才奢求那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