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旦夕禍福難料

第135章 旦夕禍福難料

聖上派出的官僚查了半個月有餘,德王私造官銀案,因為舉報的官僚畏罪自殺,此後便不了了之。年關近,聖上下旨垂憐,李睦被無罪釋放。

私造官銀幕後真兇,聖上沒有追查下去,此事成了百官忌諱提起的一樁懸案。

有人猜忌是德王,聖上年老心軟,念及父子情誼讓舉報者頂替下來;也有人猜忌是太子,收買了德王過去的親信,隱瞞著德王背地裡私造官銀謀取利益,聖上念及太子皇后一方權勢滔天,一網下去更是驚動朝堂中半數官僚,只能把此事壓制下去,讓冒頭的官僚承擔。

任外邊如何猜忌,聖上、太子、德王三方都沒有對此事有再解釋的打算,他們的日子照舊如常。

李睦一回府,就聽說倩兒的事情。

王歡歡讓他去親自處理,並讓福兒隨同。

寒冬臘月,柴房裡冷風肆意,關了十多天的倩兒,瘦了,更顯得身子似柳條般羸弱,脂粉未施,卻自有一股風流氣質,美目楚楚動人。

「王爺。」倩兒聲音輕柔道。

「倩兒。」李睦聲音發寒,怒目圓瞪,「本王讓你用心服侍王妃,你就是這麼服侍法子?」

渾厚的聲音自帶威嚴,倩兒承受不住無形的壓力,身體瑟瑟發抖起來,麵皮剎那間愈發慘白起來,「王爺,王妃想把奴婢發賣出去,奴婢自問不曾犯錯,難道還任由王妃處置?」

都這個時候了,倩兒還試圖潑髒水到王歡歡身上,惹李睦垂憐厚愛。

本來王歡歡派福兒跟隨,也是為了福兒著想,福兒太把倩兒當回事,重情重義的福兒就算是倩兒落難,也是如往常一般時時過來探望,時時把最好的食物留著,贈予倩兒。要是李睦重罰倩兒,有福兒求饒,或許能得個輕罰。王歡歡知曉這是個福兒最大的賞賜。

只是王歡歡沒有想到,派了福兒來,竟然誤打誤撞,替她洗刷了一場栽贓罪名。

「福兒,倩兒所言可屬實?」李睦看向福兒,詢問道。

王府規矩一向賞罰分明,手底下的家僕才肯用心服侍。若倩兒當真未曾犯錯,王歡歡卻執意把對方發賣出去,只會寒了王府忠心耿耿伺候主子的下人們的心,李睦十分看重這一點,必得查明清楚。

倩兒屈膝跪下,「福兒,救救我。」

李睦冷眼瞪視著福兒。

福兒的壓力很大。一邊是親如姐妹的倩兒,一邊是王妃,孰是孰非一眼就能看出來,更何況何婆子等人都在場,只是王爺沒有出聲問她們,那些人都懼怕王爺,不敢在王爺面前失了規矩,到時候賞賜沒有反而挨了處罰,她們也會抑鬱成疾的。

「本王的問題,很難回答嗎?」李睦喝問道。

聲音前所未有的嚴厲。

福兒忍不住戰慄,張了張嘴,又猶豫著望了一眼倩兒。

倩兒垂淚,「福兒,救救我。」

「說!」

李睦耐心耗盡,厲聲喝道。

福兒深吸一口氣,屈膝跪倒了地上,「王爺,倩兒近些日子不知何緣故精神受了刺激,瘋瘋癲癲的,說話當不了真的,求王爺從輕發落倩兒。奴婢一定忠心耿耿伺候王妃!」

李睦負手身後,踱步靠近了福兒,「你起來。」

福兒不敢起身,匍匐在地上,重重磕頭。

倩兒呆了呆,立刻邁開步子,款款走到了李睦邊上。這款款行動,扭捏的姿態,在場的人都看出來是學了王歡歡的,可偏偏學出了一種不倫不類的古怪感覺。

倩兒雙手抬起,想要攀附李睦的手臂。

也確實讓她給攀附到了,因為李睦完全沒有料到倩兒會這麼大膽,想閃躲也已經來不及了,倩兒練家子的身手也是極快的。李睦被倩兒攀住了手臂,就冷眼瞪視著倩兒,「放肆!」

炸雷一般,平地炸響。

倩兒心跳平靜了起來,她已經顧不得許多了,福兒最後的話成了壓垮她全部希望的最後一根稻草,再放任事態發展下去,誰都能想象到可怕的結局。

那個人曾經說過,想要榮華富貴,就得有尋常人沒有的膽識。

那個人是何姨娘。

倩兒沒有退路了。

「王爺從前救過奴婢,當日奴婢就立下誓言,此生非王爺不嫁。王妃察覺奴婢的肖想,便處處針對奴婢,無論奴婢做什麼都是錯的。」倩兒落下兩行眼淚,「王爺身處險境,王妃幾次外出茶館與郎君私會,被奴婢戳穿后,王妃想要被奴婢調走……」

「夠了!」

李睦頓時失了聽下去的耐心。

倩兒美目含淚,仰望著李睦剛毅的面部輪廓,他牙肌緊咬,怒目圓視,面容也變得猙獰嚇人,只是權勢擺在目下,無論李睦是何種人,倩兒都是愛慕的。

「王爺,你抬我當妾室,好不好?」倩兒柔聲道。

這番語調,又像極了何姨娘。

李睦一時沒有從王歡歡跟人茶樓私會的坑跳出來,就聽到倩兒轉了話題,要他把她抬成妾室……

李睦猛地推開了倩兒的手,「你瘋了,當真是瘋的不可理喻了!」

那一掌藏了巧勁,倩兒腳下踉蹌,跌倒坐在了地上,仰著頭,含淚的美目倔強的望著李睦,就像是稚氣的孩童,一定要得到那奢華的玩具。

這是王府。

但凡主子位置上的人,都是歷經過幾番手足親人暗鬥廝殺的,心腸都比尋常人硬。

李睦惡聲道:「何婆子,你帶幾個人,把她提出去,發賣到給牙婆。」

倩兒面上的所有偽裝都崩潰,眼中的淚水聚攏,身體顫抖起來,竟是當著眾人的面崩潰大哭了起來。

「王爺,你為什麼要對奴婢這麼狠心?」倩兒嘶吼道。

李睦本來已經往外走,被磕頭的福兒吸引住,腳下一頓,又聽到了倩兒的質問,李睦道:「昔日,你倩兒落難,本王出錢出人幫你,本王猶記得倩兒發過誓,要效忠本王,這才多久?倩兒就忘記了原來的身份,肖想不該得到的東西了。呵,本王若是沒記錯的話,是倩兒負了本王,不是本王對倩兒心狠。」

平緩的語氣,卻是字字句句誅心。

倩兒近些日子被何姨娘的言語教唆失了本心,這一番當面被呵斥,心底堅守的最後一層信念頓時瓦解。倩兒一瞬間恍惚起來,清晰地想起了很多過往的事情,心裡一陣陣酸楚,眼睛瞥向了跪在地上重重磕頭的福兒,當福兒抬起頭的時候,地上有血跡,那抹殷紅的血跡刺痛了倩兒的眼睛……

「福兒。」

倩兒忽然喚道。

福兒一滯,若有所感的,猛地抬頭看向了倩兒。

身體幾乎是第一時間反應,腳下一踩,身體弓起來就往前衝去。

「我當真犯糊塗了,以死謝罪好了。」

倩兒如同一片落葉。

從牆根上,飄然跌落,再無生機。

福兒趕到倩兒身旁時,倩兒已經毫無生氣,福兒撈起倩兒緊緊抱在懷裡,哇哇大哭了起來。

她從前想過很多,其中都有倩兒的,不是答應了兩個人嫁給同一人了嗎?福兒總是想著,以後讓林幺子好好表現,博得倩兒另眼相待,因為倩兒這人最是嘴硬心軟的……

可是倩兒再也不在了。

福兒聲嘶力竭的哭嚎著,胸口感覺到從未有過如此尖銳的痛過了。

李睦吩咐何婆子留下按照福兒的意思好好善後倩兒的身後事。

李睦也是頗為感慨,從柴房離開以後,下意識繞路去了謝瑞音的院子,沒料到在謝瑞音院子里也碰上了王歡歡。二人目光對視一眼,皆是愕然。

樓婆子如常招待李睦。

謝瑞音在小小佛堂里誦經,真像是遠離了俗世煩擾,無牽無掛的,字字句句的誦經梵語都讓俗世之人羨慕不已。

倩兒的身故,消息還沒有傳到王歡歡耳中。

「怎麼處置的?」王歡歡見李睦臉色不好,便出聲問道。

李睦看了一眼樓婆子。

樓婆子立刻進到了佛堂,服侍著謝瑞音。

其實這事情沒必要避著樓婆子,因為王府就這麼些人,還是這麼大一樁事,話傳話,遲早都會傳到樓婆子耳中。李睦也是本能地反應,瞧了一眼樓婆子。

見樓婆子第一時間離開,李睦沉默了幾秒,還是把柴房裡發生的經過,都告訴王歡歡。

把王歡歡聽得有些吃驚。

她總覺得,長安城中圈於府中的女子,漸漸地性子就轉變成貪生怕死,再不濟的處境也是會選擇屈辱的活著以伺機報復,先前倩兒敢跟她叫板的樣子,讓王歡歡產生了這種錯覺。

王歡歡是很佩服福兒對待倩兒的情誼,想收買福兒,所以派了福兒跟隨李睦去處理此事。

王歡歡覺得,有福兒在,李睦最後一定會給倩兒一條不錯的路子生存下去的。只是倩兒卻選擇了死。

王歡歡吩咐人,告知福兒十日內不用來身邊服侍,把事情處理好。

李睦剛回府,要處理的事情很多,這段時日他都在牢里度過的,外頭髮生了什麼,他也需要通過手底下的門客們獲知一二。在謝瑞音的院子待了一會,囑咐了王歡歡幾句,就離開去前院處理事情了。

王歡歡在謝瑞音屋裡吃了晚膳,才回去院里。

倩兒的事情,很快也傳到了樓婆子耳中,是院子里小丫鬟主動告訴樓婆子的。

樓婆子又告訴給了謝瑞音。

謝瑞音目光含著憐憫,喃喃道:「這處在深宅內院,也少不了是是非非。」

樓婆子伺機勸道:「這也是王妃受王爺寵愛,這底下的丫鬟才落得這種境地。若是沒有王爺偏護著王妃,那丫鬟再莽撞胡來,也不至於落得慘死這般下場。」

謝瑞音平和的目光注視著樓婆子,「樓媽媽還想要我去爭寵?如今這種狀態不好嗎?王爺王妃時時過來,底下的丫鬟婆子們也不敢使絆子。」

樓婆子嘆氣,「瑞姐兒你生性善良,為了護住王妃肚中孩子,不惜跟老夫人翻臉,這娘家人是指望不上了,將來又沒個兒女傍身依靠著,瑞姐兒可怎麼是好?難道靠這誦經,還能保你一世周全嗎?王爺王妃也就是一時興起,瑞姐兒你成天也就叨叨誦這一二句經文,久了他們都該膩味了,你可怎麼辦?」

謝瑞音笑了,「我誦經是為了我自個,可不是為了討好旁人。這俗世之間旦夕禍福難料,就好比王爺前些日子的牢獄之災,那時候淪落階下囚,如今又是尊貴的王爺了。我如今是王妃,爭了寵得來了一兒半女,又能風光得了幾時?我與王爺只是緣未盡,情絲早已斷盡了……」

樓婆子聽得激動,想要勸謝瑞音斷了眼下的念頭,夫婦倆哪有什麼緣未盡情絲已盡的說法?

謝瑞音伸手握住樓婆子的手做安撫,「我瞧著王妃是個善茬,倩兒當初如何得罪她,如何讓她下不了檯面,或作尋常人,早已經是落井下石了,可王妃偏偏派了福兒跟隨著去處理此事,有留倩兒一命的善意。王妃既有容人之度,必然日後也肯厚待與我。

若是我與她爭寵,誕下一兒,彼此利益犯了衝突,將來王妃豈肯容得了我?」

樓婆子想到王歡歡手底下那一幫不講理的人,心裡也發悚,但又忍不住時時替謝瑞音著急。

樓婆子跺腳,辯不過謝瑞音,搓手道:「哎呀,我瞧著王爺時時過來,總是讓機會在眼前錯失,叫你以後生悔恨之念都來不及了!」

謝瑞音笑了笑,「富貴由命,凡力不可違逆,我命里若是真有,也不是我想躲就能躲得過的。」

謝瑞音字字句句間是看淡了紅塵,想要置身事外之念。

樓婆子也無法了,這日子,總要謝瑞音自個去爭取的,旁人怎麼著急,怎麼替她賣力出主意,都是無用的。

謝瑞音開了門,走到了屋外,如今夜色已黑了下來,肅冷的風刮動著謝瑞音的衣裙,謝瑞音輕聲道:「前些日子,樓媽媽你去取糕點的時候,王妃跟我說,要讓她腹中的胎兒也認我做乾娘。這真是好生奇怪的事情,也就她那個從強盜窩裡出來的人,肯這麼幹了。」

樓婆子臉上這才浮現喜意,「王妃當真這般說了?」

謝瑞音點點頭,「說是孩子總愛折騰她來我這兒聽誦經,許是孩子跟我有緣,她總是琢磨著這樁事,說日後生下來,再跟王爺提一嘴。反正認不認,我這個孩子他乾娘的名份,也是溜不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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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寵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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