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王都的動向（二）

凌晨，伊思王宮。

萊昂悄摸著從被窩裏鑽出來，披上一件長袍，赤着腳摸索到書桌前。

他偷偷點燃了提前挑開燈芯的油燈，攤開筆記本，像前幾日一樣翻出他藏到床板縫下的情報資料，從中翻查摘錄有關沃森塔當下政治環境和人際關係的內容。

雖說這種舉動顯得他很神經質，但萊昂還是認為自己現在應當更謹慎些。

幾個小時前，他剛撞見了拐角處的兩個衛兵偷偷討論凱林喬裝離開王宮的事。

當然，他們很快就發現了側立在另一個拐角、假裝翻看懷錶的國王陛下——於是立即將話題轉到今天在王都交接班的時候碰到的漂亮姑娘身上。

這更讓萊昂確信，他的行動受限程度遠甚於從前。

自尼克斯公爵協助他解決王室衛隊叛亂事件以來，萊昂就沒有機會踏出王宮半步。

儘管國王本來也不應該隨便外出，但他能察覺到，新王室衛隊的人注意着他的一舉一動——衛隊長塞弗林永遠可以在任何時候精準定位他所在的房間，從不會敲錯門。

……所以為了保險起見，他決定除了與凱林私下交流情報的時間，他不會在白天查閱或處理任何與尼克斯公爵利益相關的文件。

並且，所有重要情報信息和決策計劃都不能留有保密程度不足的文字記錄。

……在這個世界生活了十二年，他頭一次意識到「穿越者」這個身份能給他帶來的巨大便利——他前世的母語，在這個世界成為了只有他能看懂的文字，其保密性遠甚於這個世界的任何文書加密方式。

並且，從象形文字發展而來的漢字，在這個世界的人眼中看來大抵和鬼畫符沒什麼兩樣——萊昂小時候經常試着把漢字寫進隨手畫的圖騰中，並試着將這樣的畫作給身邊的大人們查看；結果包括他精通密碼學的外公克雷特二世在內，沒人能看出這些小孩子的塗鴉中還藏着文字。

萊昂拿着情報文書，從中圈出重點信息，將詞意縮略后，用鉛筆將其以繁體漢字的形式寫在紙上。

整理完后，他再用蘸水筆將這些辭彙分隔很遠的記錄在筆記本上，然後再辭彙邊緣描畫邊框，繪製圖案，直到所有的方塊漢字都融入到古建築輪廓的巨大圖騰中。

完美。

這樣的「筆記」，就算來第二個地球穿越者，在短時間內也未必能看懂吧。

唯一的缺點就是畫起來太費事了，不是特別重要的情報好像沒必要折騰到這個地步……

待圖騰墨跡晾乾后，萊昂重新將筆記藏回床板縫隙里；然後點燃了情報文書，收拾好筆墨，熄滅油燈，躡手躡腳的鑽回床上。

============================

幾乎與此同時，伊思王都卡恩，楓林街尾的一棟宅邸內。

「這樣么……辛苦你了，布蘭奇。」

看完了侍從騎士遞來的密信，尼克斯公爵隨手將其對摺幾下，放到油燈火光下焚毀。

「4月29日……距現在有一段時間了，」公爵的視線集中在火光中央，「使節團應該已經到馬蒂維拉了吧？」

「應該已經到那一帶了，」布蘭奇微微點頭，「需要派人攔下他們嗎？」

公爵的眼神仍然凝視着那團火焰，彷彿能從火光中看到什麼。

好一會，他才轉過頭來，看向布蘭奇。

「這可是代表伊思的使節團，」公爵的語氣帶着明顯的笑意，「我有什麼權力去攔下他們？」

自知失言的布蘭奇馬上低下頭：「抱歉，是屬下考慮不周……」

公爵笑了笑，也沒有責備他的意思。

「這樣的信，不知現在寄到了幾封，」尼克斯公爵又將視線移回火光前，「不可能都被我們攔截下來，收到信的人應該馬上就要有所行動了。」

布蘭奇依舊低着頭，這次他沒敢再發表個人想法。

「澤維家肯定算一個……還會有誰呢？巴斯特？雷古拉斯？」

公爵的話音落下后，房間里又安靜了好一陣子。

「林賽伯爵現在的意思是想促成兩國和談，」他接着說道，「伊思放棄奧爾公爵領，沃森塔給伊思物資和關稅優惠政策，兩國繼續簽訂和平協議。」

布蘭奇輕輕點點頭。

「你覺得，小國王陛下是怎麼想的？」

尼克斯公爵突然嗤笑一聲。

「通常來說……陛下不會願意放棄奧爾公爵領吧，除非實在打不贏……」

布蘭奇有些猶豫得回答道。

「是嗎？」公爵攤開一張信紙，將蘸水筆放入墨瓶，「我倒覺得他一定會放棄。」

布蘭奇眨了眨眼，眼神中帶着些疑惑。

「小國王陛下是個腦子清醒的人，」公爵一邊在信紙上飛快的書寫，一邊向侍從騎士解釋，「至少他應該能清楚的知道，打下奧爾公爵領所需要付出的代價和他能得到的回報根本不成正比。」

侍從騎士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

「如果國王放棄了奧爾公爵領，我們也能得到些好處，」尼克斯公爵停下筆，將蘸水筆尖上的墨跡擦乾，「關稅優惠的最大受益者除了國王就是我們，邊境上的幾個重要礦區也和尼克斯隔得最近……」

布蘭奇有些疑慮的皺起眉頭，「那，我們在奧爾公爵領的內應要怎麼辦？」

「讓他繼續待着就是，」公爵閉上眼睛，「以後還有用得上他的時候。」

「以後還要再打嗎？」布蘭奇像是明白了什麼。

「肯定會的，」尼克斯公爵語氣篤定，「等沃森塔國王離世，這個國家馬上就會爆發內戰。如此機會，不說我們——小國王陛下想必也不會願意放過吧。」

說着，他將手中的信紙折好，塞進信封里。

放在小銅爐里燒着的火漆此時已經融化，尼克斯公爵端起火漆勺，將黑色的火漆倒在信封封口處。

隨着「啪」的一聲脆響，一個詭異的獨眼紋章印在了火漆上。

「送回去吧，」尼克斯公爵將信封遞給布蘭奇，「最近塞弗林那邊有什麼動靜嗎？」

「……他沒有寄回來過重要情報，」提到這位同僚，布蘭奇的表情略顯無語，「都是一些廢話連篇的日常彙報……」

「嗯，那就算了，」公爵對此似乎毫不意外，「辛苦你了。天色很晚了，你把信轉交完了就去休息吧，明天給你放個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