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想要什麼？
明明是感謝，硬邦邦的語氣配上這張臉，活生生變成了威脅：「我不喜歡欠人情。」
顧陽還在猶豫怎麼拒絕，已經被他從後門拉了進去。
正是他那天來過的酒吧。
但是今天酒吧里燈光迷離艷麗，流轉閃射，襯的舞池座位里的男男女女都神情難辨。音樂動感，每一個鼓點都像是敲在人心上，震得人心潮澎湃。
吧枱的調酒師看上去有些驚訝：「楠哥，帶人來玩兒啊？」
楠哥？顧陽下意識偏頭看了一眼那個少年。
對方沖着調酒師點點頭，很自如地坐在了吧枱邊上，順勢把顧陽也按在了旁邊的座位上：「趙正楠。」
顧陽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他是在自我介紹。
他沒忍住笑了，禮尚往來：「我叫顧陽。」
對方擰眉看了看他：「你，成年了吧？」
「嗯。」
顧陽還在疑惑對方為什麼會問這個問題，趙正楠打了個響指：「兩杯白薄荷甜酒。」
「我……」顧陽正準備拒絕。
趙正楠敲了敲桌子：「我請。」
清脆的敲桌子聲像是敲在心尖兒上，心頭一顫，顧陽剩下的話就全都咽回去了。
目睹了全程的調酒師笑眯眯地沖着顧陽擺了擺手：「楠哥點的是利口酒，度數不高的。等會兒你就喝着酒看楠哥的舞吧。」
「我看過。」顧陽想起那天對方的舞蹈，眼睛亮了幾分，「很有力量。」
關鍵時刻，他只覺得自己詞窮。在面對不熟悉卻又蠢蠢欲動的陌生領域時，所有語言都顯得蒼白。
憋了半天找不到詞，顧陽沖着他豎了豎大拇指。
趙正楠反倒是被他這動作逗笑了：「喜歡？」
顧陽點了點頭。
「喜歡popping還是locking？」
顧陽頓時愣住。英語他懂，但是這兩個英文背後代表的專業名詞他並不能理解。
「機械舞和鎖舞。」趙正楠一面說着，一面隨着酒吧里的音樂小小的即興了一段。
他重新坐回位置上，喝了一口：「我看你樂感很好，沒有接觸過？」
這是怎麼看出來的？顧陽有些疑惑。
「手指。」趙正楠指了指他搭在大腿上的那雙手。
從進來開始，顧陽的手指就一直不自覺地在敲打着節拍。
沒想到趙正楠雖然話少，但是觀察力這麼強。
顧陽點了點頭：「我是學鋼琴的，之前接觸的都是古典樂。」
趙正楠突然帶了幾分笑意，原本看着有幾分冷然的面容柔和了不少：「彈鋼琴的還願意見義勇為，你小子挺不錯的。」
這是今天顧陽聽趙正楠說過的，語氣算得上溫柔的一句話。
他有些不太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就是嚇唬嚇唬他們。說起來，那些都是什麼人啊？」
看上去人模人樣的，怎麼做出這種圍毆的事情？
「一群垃圾罷了。」趙正楠冷笑一聲，將杯中的酒一口悶干，「一心走歪路想紅，嘖。」
顧陽回想起當時小巷裏趙正楠說了句「上頭條」，對方就離開了，也擰了擰眉：「他們是什麼明星嗎？」
「練習生而已。」趙正楠看着顧陽滿臉的疑惑，也有些詫異，「沒聽過？」
調酒師沒忍住笑：「這是原本日韓一種挖掘新藝人的方法。通過培訓和層層選秀來產出偶像藝人。近幾年在內地很火呢。你居然連這個都不知道？小朋友，你家不會是沒有通網吧？」
顧陽向來是不在意這些東西的。他的生活很簡單，上課和彈琴，最悠閑的時候也就是和林辰一起練琴聊天。林辰倒是很關注這些，但是他向來一門心思撲在古典樂上。
「個人愛好不同罷了。」
看出他的怔愣，趙正楠隨口幫襯了一句，揭過這個話題。
愛好？
顧陽低頭看了一眼吧枱上的那杯酒。五彩的燈光在玻璃壁上流轉，他有些失神。
他心裏清楚，對於古典樂，他說不上喜歡。只是繼承父親的衣缽，母親又一直在往這一方面培養他……
他喜歡彈琴，但除了舒伯特，柴可夫斯基那些名家的曲子之外，他有時也會敲敲琴鍵，想彈一些不一樣的的曲子。
「你喜歡跳舞嗎？」顧陽下意識問出口之後才覺得自己這個問題有些唐突。
閃爍的燈光恰好落在趙正楠身側，少年整個人被浸在如水的彩色燈光下，神色莫測，沉默了片刻才開口：「喜歡。」
顧陽敏感地覺察出對方的情緒有些不對勁。
趙正楠卻似乎並不忌諱這些：「我離家出走也是因為這個。」
顧陽瞪圓了眼睛。
他本來以為趙正楠只是看起來酷，沒想到做事這麼野。不由得追問了一句：「為什麼？」
「怎麼？想聽故事？」趙正楠歪頭，眼神有點冷。
顧陽急忙擺擺手。
「你呢？」趙正楠問完，發現對方並沒有聽懂，難得解釋了一下，「大晚上的，為什麼還在外頭閑逛？」
或許是自尊心作祟，又或許是不願意讓親近的人為自己擔心。總之，有些話沒有辦法對熟絡的人說出口。
但是，陌生人可以。
而且，對方雖然面冷了一些，但確實是個好人。
家道中落，沒有申請到獎學金，第一次瞞着母親做決定……顧陽只覺得今天白日裏找工作的那些疲倦和委屈像是找到了一條縫隙，傾訴欲像是潮水，漫涌而上。
他捏緊了玻璃杯，仰頭飲盡。因為喝的太急，被嗆的咳了幾聲。將自己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盡數告知給了趙正楠。包括自己對於未來道路的迷茫。
這些話他之前沒有和任何人說過。
也沒有人知道，叱吒學院的鋼琴王子顧陽，其實對於是否要走上古典樂的道路，自己心裏都沒有方向。
趙正楠做了一回很好的聽眾。
在顧陽說話的時候，他一直靜靜地坐在那兒傾聽，眼前這個面帶迷茫的少年，讓他恍惚間回憶起了自己。
為了走上職業舞者的道路，他和自己那位說一不二的父親決裂。那段時間他一個人借宿在舞團里的時候，也很迷茫。
等到顧陽說完，趙正楠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人生有的時候，難就難在該如何做選擇。你現在或許還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麼，但是你知道自己不想要什麼。」
這大概是趙正楠第一次充當「知心大哥哥」的角色，表情有些僵硬，還帶着幾分不好意思。語氣卻是異常的篤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