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巧斷錢袋

第五回 巧斷錢袋

當方俊傑等人在瑞祥典當行談論陳文祺的時候,陳文祺主僕兩人雇了一葉小舟,溯江而上,在日落之前趕到了湖廣布政使司治所武昌城。

武昌城內,車水馬龍、人頭躦動。湖廣布政使司下轄十六府的文武生員,陸陸續續會聚於此,趕赴久違的鄉試。不僅如此,「秋闈」盛會,引得各地巨賈顯貴、販夫走卒、引車買漿甚至流浪乞討者,也紛紛雲集武昌城。一時間,武昌城內大小客棧旅館家家爆滿。

陳文祺帶著小景星走遍武昌城大街小巷,都未找到投宿的地方。信步之間,二人來到城北長江岸邊,此刻驕陽將墜,紅霞漫天,江風吹來,掠走了一身的熱汗,頓覺格外清涼。

從陳家莊輾轉而來,又在武昌城轉了很久,此時已是飢腸轆轆。抬頭看見旁邊一個名為「仙客來」的飯莊已經開始營業,陳文祺便對景星道:「時已黃昏,我們且先進去吃點東西再作道理。」

店小二正好出來,向他們招呼:「兩位客官是要用飯么?請裡邊坐。」一伸手,將他們引至進門左首一張八仙桌上坐下。

吃晚飯的時間尚早,只左首邊上稀稀落落地坐著幾桌客人。

最裡面臨窗桌上坐著兩位書生打扮的少年公子。面江而坐的那位身穿玉色雲緞圓領生員衫、腰系皂絛軟巾垂帶,雖然身材不甚偉岸,卻生得極為英俊,即便潘安再世,也要自愧不如;背向大門而坐的那位年紀稍小,身材也矮小一些,身著皂色直裰,亦是五官端正,唇紅齒白,雖未成年,也隱有幾分翩翩公子的模樣。天氣炎熱,旁人都是短衣短褲衣著,偏這兩人都穿著寬大的上衣和緊腳長袴,好在他們臨窗而坐,江面習習涼風,自窗戶鑽進來,倒也未見他們出汗。兩人沒有喝酒,一人端著一小碗米飯,就著面前幾樣精緻的小菜,心不在焉地一小口一小口地扒著。兩人雖然臨窗而坐,卻對窗外的景色毫無興趣,倒是對進店的客人特別在意,總是有意無意地對剛進店的客人審視一番,似乎是找人的樣子。

鄰桌坐著一個三十五、六年紀的葛衣人,衣著齊整,只是長發密髭,似是久未修理。面前放著一隻酒杯一壺酒一碟小菜,雖然淺斟低酌,卻並不悠然自得,神色間甚至有些許煩躁,眼睛也是不時望向大門,似乎也在等人。

再往外,與陳文祺他們並排的桌子上,坐著四個中年壯漢,均穿白色對襟背心,足蹬芒鞋,一望便知是江中駕舟之人,此刻正在把酒對飲。

店小二提了一隻藍色繪畫瓷壺,過來為陳文祺、景星二人斟上茶,習慣性地用手中抹布抹了抹桌子,問道:「客官,您要喝酒還是……」

「我們不喝酒,來一份紅燒江鰱,一碟小菜,兩碗米飯即可。」

「好嘞,紅燒江鰱一份、小菜一碟、米飯兩碗——」小二拖著長音,向後面廚房報出菜名。

正吃飯間,一個滿面污垢的小乞丐出現在店門口,髒兮兮的臉上擠出一絲「討好」的笑容,然後伸出髒兮兮的手,逐桌乞討。小乞丐似乎對人們的漠視習以為常,在每張桌前並未停留過久,及至走到陳文祺桌前,口中依然重複著那句話,「給幾文錢吧」。

陳文祺掏出幾個銅錢,正要放在小乞丐手上時,小乞丐已然走到葛衣人身旁。

陳文祺一怔,嘟噥了一句「這麼心急」,正準備起身送給他時,旁邊已經出現騷動。

原來小乞丐走到那葛衣人旁邊伸手乞討時,兩人發生了衝突。

「去去去。」葛衣人甚是不耐煩,伸手將小乞丐推搡了一下。

那小乞丐勃然大怒,說道:「你這廝忒是無理,你不施捨小爺便也罷了,怎還推搡小爺?」說罷欺身朝葛衣人撲了過去,頓時兩人扭作一團。

陳文祺心道,這人不願施捨便也罷了,何必對小孩動手?不怕落個以大欺小的惡名?這小乞丐也真是,這麼個小人兒竟敢主動招惹人家健壯大漢?

但接下來發生的一幕更是令人匪夷所思。

那小乞丐好似有些功夫,葛衣人被他一拉一搡,竟踉踉蹌蹌地退了幾步,眼看就要摔倒。百忙中探手一撐,扶住鄰桌身穿皂色直裰的少年,才不至於跌倒。

陳文祺見狀,心裡「咯噔」了一下,表面卻不動聲色。

葛衣人一不留神,被小乞丐推倒,雖未受傷,卻狼狽不堪,頓時大怒,迅速將上衣下擺往腰間一紮,掄圓雙拳作勢揮向小乞丐。小乞丐見狀似乎有些膽怯,慌忙轉身向外便逃。葛衣人哪容他逃遁,大喝一聲,拔腿就追。

陳文祺冷哼一聲,正準備起身阻攔,鄰桌駕舟的中年壯漢已將葛衣人一把拉住,勸道:「這位大哥,人家小乞丐向你行乞,你愛打賞便打賞幾文,不愛打賞不理睬就是。偏你不僅不給,反倒惡言相向。如今他既未乞得什麼,你也未傷了哪裡,大人不計小人過,就容他走吧。」

葛衣人見有人勸解,便大聲罵了幾句,極不情願地回到剛才的桌子上喝酒去了。看他魂不守舍、如坐針氈的樣子,陳文祺心裡好笑,暗中留神不讓他走脫。

天色漸暗,景星心急客棧還沒有著落,亦如鄰桌葛衣人,魂不守舍、如坐針氈。見陳文祺仍在不緊不慢地扒著飯,不由提醒他說:「文祺哥,天色不早了,我們還沒有找到客棧呢。」

陳文祺伸手摸摸景星的頭,低聲說道:「不急,等看完一曲戲再走。」

「看戲?哪有戲看?」景星舉目四顧,尋找唱戲之人。

「噓。」陳文祺將食指豎在唇邊,示意景星小聲說話,笑道:「你看那臨窗而坐的兩位,他們準備結賬了。只要他們一結賬,好戲便要開鑼。」

「小二,結賬。」話未說完,那位皂衣公子已經出聲呼叫店家。

「好咧,客官,您倆的飯菜總共五十八文錢。」

「好。這就付……」,突然,皂衣公子伸到腰間的手僵硬了,神色也不太自然。

「怎麼了?」身著玉衫的公子低聲問道。

「錢……錢袋沒……」皂衣公子囁嚅道。

玉衫公子只道他沒有帶銀兩出來,便嗔怪地說道:「你呀,辦事總不牢靠。」回頭愧疚地對小二說:「小二哥,適才出門忘了帶錢,可否暫且賒欠,回頭再拿錢補上?」

「什麼,沒帶錢?」店小二見他們演雙簧一樣,不禁生疑,伸手欲抓玉衫公子的前襟,「是忘記帶錢還是根本不帶錢?這樣的事我可經歷多了,想吃霸王餐?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地方?」

玉衫公子見小二向自己胸前抓來,不禁大羞,頓時滿臉緋紅。

「小二哥,請不要為難我家小……少爺。其實是……我的錢袋不知什麼時候給丟了。」皂衣少年見狀,慌忙中去拉小二的衣袖,可一時哪裡拉扯得開?店小二的手繼續向玉衫公子胸前抓去。

鄰桌葛衣人眼光朝四周一掃,趁滿店客人看熱鬧之際,起身快步向門口走去。

與此同時,陳文祺站起身來,一步跨到玉衫公子與店小二兩人中間,將玉衫公子攔在身後,抓住店小二伸出的手,說道:「小二哥,和氣生財,何必動手動腳的?這兩位公子跟你開開玩笑而已,他們的錢袋在這裡哩,你跟我來拿。」

小二的手被陳文祺一扣,頓時酸軟,整個人也不由自主地跟著陳文祺向門口滑去。

玉衫公子感激地看了陳文祺一眼,面上又是一紅。

葛衣人堪堪走到門口,正欲抬腳邁過門檻時,突然眼前一暗,陳文祺與店小二擋住了他的去路。

「這位仁兄,請把你拾到的東西留下再走。」陳文祺沒打算揭穿他的行徑,託言撿到失物為他準備了一個台階。

葛衣人並不識趣,佯裝糊塗地反問道:「什麼東西?」

陳文祺用手指指皂衣公子他們,說道:「這位公子的錢袋剛才不是被你撿到了么?」

「原來是你偷了我的錢袋?好你個小偷。」未等葛衣人有何反應,皂衣公子恍然大悟,上前一步,伸手抓住葛衣人的胳臂。

葛衣人揮手一摔,把皂衣公子摔了個趔趄,陳文祺忙伸手扶住。

「什麼小偷?別冤枉好人。憑什麼說我偷了你們的錢袋?」葛衣人氣憤地嚷道。

「是呀,說他偷了東西,可有什麼證據?」食客中有人既像打抱不平、又似起鬨地嚷道。

玉衫、皂衣兩位這時也覺唐突,拿眼望著陳文祺。

葛衣人既不「就坡下驢」,陳文祺也不再為他遮掩。

「偷與未偷,一看便知。」陳文祺右手「倏」地在那葛衣人剛才紮起衣擺的腰間一探,手裡已然抓住了一個物件,只是拳心向里,眾人均看不見他握住了什麼東西。

「你……,那是我的錢袋。」葛衣人的臉此時漲得通紅,大聲說道。

「你說這是你的錢袋,有什麼證據?」

「當然有。」葛衣人毫不猶豫地說,「我知道錢袋中有幾個銅錢、幾張銀票。你說是他們的,他們可知道嗎?」

「是啊,誰能說出錢袋中的銅錢、銀票,誰就是這錢袋的主人。」眾人響應。

玉衫公子連忙對皂衣公子說:「瑞……朱瑞,你快說呀,你錢袋中有多少銀票,多少銅錢?」敢情這位皂衣公子名叫朱瑞。

「我只記得……好像……有七、八兩銀票,十……余文銅錢。」朱瑞結結巴巴地回憶著。

「眾位客官,你們看他吞吞吐吐地樣子,還『好像,好像』的,難不成自己的銀錢自己不清楚了?」那葛衣人此刻臉色已經恢復正常,得意洋洋地說道:「我可是清楚地記得自己的銀錢是多少。我那錢袋中,有三張銀票、十七個銅錢。請眾位客官驗看一下,我若說得不對,這錢袋就不是我的。」

眾位客人立即鼓噪起來,都說陳文祺誣賴好人。有打抱不平的走過來,要陳文祺交出錢袋,當著眾人的面查看錢袋中的銀錢。

這時,一時失措的玉衫公子「哼」了一聲:「三張銀票?好個對『自己的銀錢記得清楚』,你且說說看,那銀票有幾張二兩的、幾張一兩的?三張銀票共有多少銀兩?」

「這……這……」葛衣人似乎被玉衫公子一迭連聲的發問難倒,一時不知如何回答。

陳文祺明白玉衫公子話中之意,讚許地向玉衫公子點了點頭。玉衫公子點頭回禮之時,臉上竟是微微一紅。

「這也沒什麼好奇怪的,出門在外,錢袋裡頭的錢不時地花,誰還能記得清楚還剩多少?除非始終沒有用過,大家說是不是?」有人出面幫葛衣人「解圍」。

「那倒也是。」

「有多少錢我只有大概數,記不準正常。」

眾人紛紛贊同。

葛衣人暗暗鬆了一口氣,立時又理直氣壯地說道:「是呀,今天一天用過不止一次的錢,有些記不清了。但起碼還清楚地記得有三張銀票吧,可他什麼也不知道,大家評評,該是誰的錢袋?」

「哼,記得幾張卻記不得幾兩,不覺得有悖常理嗎?除非是瞎子,眼睛不能『看』才用『手摸』。」玉衫公子哂道,說完望了陳文祺一眼。

陳文祺心領神會,轉頭問那葛衣人:「請問這位仁兄,你認識你的錢袋嗎?」

葛衣人一楞,旋即說道:「笑話,這錢袋我都用了十多年了,怎地不認識?」

「當真認識?」

「當……然……認識。」葛衣人有些心虛。

陳文祺又轉向朱瑞:「這位公子,你的錢袋你可認識?」

「認識。」

「那好。」陳文祺低頭飛快地看了一眼手中的錢袋,對兩人說道:

「我剛才看過這錢袋,上面綉有蓮花圖案。既然你們都認識自己的錢袋,那麼我問你們,這錢袋上綉有幾朵蓮花?」

又對葛衣人說:「錢袋是從尊駕身上拿出來的,請尊駕先說,若你說對了,他也不用再說,這錢袋就是你的了。」

葛衣人沉默了一陣,然後說道:「這錢袋只是用來裝錢的,我一個大男人,對花花朵朵的不感興趣,平時誰去留意它綉有幾朵蓮花呢?」

「對呀,我這錢袋上綉著鴛鴦戲水,我從來就沒有留意上面有幾隻鴛鴦,難道說這錢袋不是我的了?」眾人中有人打抱不平,高高揚起手中的錢袋,嘲諷地對陳文祺說道。

「這話也有道理。既然平時沒留意蓮花的數量,但是什麼顏色的蓮花總該有些印象吧?你說是白蓮花還是紅蓮花?」陳文祺退讓一步。

「這個……,」葛衣人猶豫了一下,說,「既有紅蓮花,也有白蓮花。」他想,既然要繡花,自然是五顏六色比單色的好看。

陳文祺微微一笑,轉身問朱瑞:「請問這位公子,你記得你的錢袋上有幾朵蓮花?是紅蓮花還是白蓮花?」

「沒有……。」朱瑞囁嚅著說。

「大家看看嘛,他什麼都不知道。」葛衣人見狀,感到勝利在望。

眾人再次鼓噪,有的甚至開始指責陳文祺無事生非,誣陷好人。

陳文祺對眾人的指責充耳不聞,只是盯住朱瑞,催促他說出答案。

朱瑞遲疑著不開口,站立一旁的玉衫公子也很疑惑,平時沒見他用過什麼紅蓮花、白蓮花圖案的錢袋呀,難道這位公子搞錯了?遂向朱瑞問道:

「朱瑞,你有蓮花圖案的錢袋嗎?平日未見你用過啊?」

朱瑞恢復了平靜,對陳文祺說道:

「這位公子,謝謝您好心相助。可能您真的冤枉好人了,那不是我的錢袋。」

朱瑞斷然否定是自己的錢袋,葛衣人頓時神氣起來:「如何?他自己也承認不是他的,看你還敢誣賴你大爺?今日你不磕頭謝罪,你大爺我決不饒你。還不拿過來?」

「你還沒有看見錢袋,怎知不是你的?」陳文祺沒有理睬葛衣人,一臉鎮定地向朱瑞發問。

朱瑞搖搖頭,說道:「我的錢袋只是一隻純青色的麻布小袋,用一根黃色的綢帶扎住袋口,上面根本沒有繡花。」

陳文祺將握住錢袋的手高舉過頂,然後手掌一翻。

「啊——」這是眾人發出的驚詫聲。

「不錯,這正是我的錢袋。」這是朱瑞雀躍的聲音。

半空中,一隻用黃色綢帶扎著袋口的純青色麻布小袋,正在陳文祺的兩指下凌空擺動。

那葛衣人一見,頓時臉色煞白,一掌推開堵在門口的店小二,欲要奪路而逃。剛才手舉鴛鴦戲水錢袋的食客,想到為葛衣人打抱不平、出言嘲諷陳文祺,此時面紅過耳,哪容他遁去?高喊一聲「不要讓這個賊子跑了」,與幾個好事者一齊圍了上去,抓住葛衣人,拳腳相向。饒是葛衣人空有一些拳腳,此時亦不敢還手。

「請各位住手吧,」玉衫公子不忍心,大聲喝止那幾人,「念他不過一小偷,也許是生計所迫,不得已才幹此勾當,算不得大奸大惡之人。既然錢袋已被追回,大夥且饒他去吧。」

當事人開了口,眾人也沒有理由繼續施暴,便放開葛衣人。葛衣人撩起衣襟擦了擦嘴角的血跡,恨恨地看了陳文祺一眼,鼠竄而去。

陳文祺自幼習文識禮,涵養甚高,最不喜睚眥必報的心胸狹窄之人。朱瑞不冒認錢袋在先、玉衫公子又為害己之人開脫在後,令陳文祺好生敬佩,不免對二人多看了一眼。恰巧這時玉衫公子也向他望來,四目相交,兩人均有些尷尬,急忙將目光移向別處。陳文祺將錢袋還給朱瑞,向二人一抱拳,回桌用飯去了。

玉衫公子吩咐朱瑞付過賬款,帶著他走到陳文祺桌邊,向陳文祺深施一禮,感激地說:「剛才多虧兄台識破那小偷,使我倆免受羞辱,在此謝過。」

「小事一樁,兄台不必介懷。而且若非兄台暗中提示,一時還不好揭穿那賊的伎倆呢。」陳文祺起身還禮。

識袋斷袋,原本已在他的計劃之中,玉衫公子的「提示」,不過是「英雄所見略同」而已。陳文祺將「功勞」算在玉衫公子身上,固然是「君子不掠人之美」,更是不欲讓別人有「感恩」的負擔。

「兄台過謙了。在下一時心急,才脫口而出,這是『關公面前耍大刀』了。」

陳文祺笑了笑,沒有作聲。這種事越說人家就越在乎。

話已至此,該是結束的時候了。

但,玉衫公子與朱瑞兩人,絲毫沒有離開的打算。

「嗯……呃……。」

俗話說,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玉衫公子受人恩惠,希望能有機會報答,但自己與陳文祺不過萍水相逢,今日一過又將是路人,如果錯過今日報恩的機會,將是終身的愧疚。剛才隱隱約約聽他們主僕二人說什麼客棧,似乎遇到難處,欲要施以援手,卻一時不知如何開口。

見玉衫公子欲言又止,陳文祺問道:「兄台還有何事?但講無妨。」

玉衫公子面色一紅,低聲問道:「敢問兄台高姓大名?」

「在下姓陳名文祺,黃州府人士。」指了指景星,「他叫景星,是陪我讀書的小兄弟。」

「原來是陳兄,幸會,幸會。在下姓……楊……名山凌,」又指指朱瑞,「他名叫朱瑞,是我的……書僮。」

「是楊兄,失敬,失敬。」陳文祺放下筷子,抱拳行禮,「敢問楊兄,也是赴考來啦?」

「非也,非也。在下雖讀了幾句詩書,卻不過是襪線之才、記問之學,若應試秋闈,定要曳白而歸。」

「楊兄過謙,倒教在下慚愧。」

「陳兄前來武昌城,莫非就是參加今年科考來著?」

陳文祺點點頭:「湊個熱鬧而已。」

「陳兄說笑了。」楊山凌瞥了一眼桌旁的書篋,問道:「陳兄是否尚未入住客棧?」

陳文祺尷尬一笑,窘迫地答道:「是呀,原以為很容易找到客棧的,哪知城中大大小小客棧,均已爆滿。」

「陳兄有所不知,按說武昌城大小旅館客棧不下百家,平日客房都不甚緊張,即便赴考的秀才再多,客房也是綽綽有餘的。只是今年文武雙科開考,除增加了趕考的武秀才外,還有那些賣弓販馬的「武」商人也全都過來湊熱鬧,故此武昌城已是一鋪難求,陳兄想要找到旅店住宿只怕的確很難。」

「那可怎麼辦?」小景星聽罷急切地說:「文祺哥,就怪你,老爺讓你早點來你偏……」

「偏什麼偏?」陳文祺笑著截住景星的話頭,若無其事地說道:「大不了待會懇求飯莊老闆發發慈悲,就在他這幾張八仙桌上湊合一晚。要不然就在外面河邊找個空地,我們江中洗澡岸邊睡覺,正好乘涼呢。只是……」陳文祺皺皺眉,今晚一過,明日便要進入貢院,三天的考試吃住全在裡面,這三天景星可怎麼辦呢?不禁沉思起來。

「在下知道望山門外金沙洲有一個客棧,那裡略微偏僻了一點,或許尚有空房,只是路途稍遠,不知陳兄意下如何?」楊山凌介紹說。

陳文祺、景星聽罷大喜,連忙向楊山凌打聽地址。

「城外小路曲折,一句話兩句話說不清楚,不如我們帶你倆去,萬一那裡也客滿的話還可以帶你們轉來。」

陳文祺知他對剛才的事心存感激,一心要投桃報李,若是推託,反使他心中愧疚。況且天色已晚,自己兩人真不知到何處尋找旅館,不如應允了他們,既成全了他們的心意,又或許更容易找到住宿的地方。想到此,便點點頭說道:「既如此,那就有勞楊兄帶路。」

楊山凌見陳文祺應允,心中大喜,忙令朱瑞拿上陳文祺的行李,待景星結清賬目,領著兩人向望山門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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鞘中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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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 巧斷錢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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