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回 金蟬脫殼

第九十八回 金蟬脫殼

承天門南約里許遠近,有一條南北走向的街巷,名曰「貫城坊」,是本朝「三法司」的衙署之地,刑部、都察院、大理寺自北而南依次排列其中。刑部大院坐西朝東,佔據了「貫城坊」近一半的地方,大院的西南角建有一道高逾丈余的圍牆,圍牆正中開有一門,門楣上嵌著一塊長約二尺、高約尺余的純白玉石,上書兩個遒勁的大字:監獄,這裡便是俗稱的刑部大牢。監獄分兩個部分,靠近大院的部分用作獄卒辦公活動場所,遠端部分則用來關押犯人。兩個部分之間又用兩扇厚重的鐵門隔開,鐵門上另開一扇小門,用作平時進出的通道。

陳文祺在何喬新的帶領下進了刑部大院,兩人沒作任何停頓,徑直走到圍牆下面緊閉著的、還算寬大的監獄大門前。把守大門的八個帶刀獄衛見是刑部尚書,連忙躬身行禮,其中一個獄衛迅速將大門打開一條縫隙,剛好夠兩人進入。

掌管監獄的「司獄」迎上來,未及開口,何喬新說了一句「前面帶路」,司獄便將兩人引到距離那鐵門不遠處的一間房前,朝門口兩個帶刀獄衛揚揚下頜。兩個獄衛會意,一左一右將門推開。

何喬新正欲請陳文祺進去,忽然吃驚地問道:「烏力罕呢?」

「噢,烏力罕不見了?」兩個獄衛頓時緊張起來,抬腿便要進屋察看。

陳文祺雙手齊出,拉住兩個獄衛,說道:「不可進去。何大人,烏力罕的屍身原來是放在這間屋裡?」

何喬新驚魂未定,點頭說道:「是啊,就放在這屋裡。怎麼就不見了?」何喬新轉頭問兩個獄衛,「本官走了之後,命你二人在此看守,在此期間,有沒有什麼人進去過?」

「回大人,沒有。」

陳文祺鬆開獄衛,對何喬新說道:「何大人,我們進去看看。」

陳文祺讓司獄和兩個獄衛留在門外,自己同何喬新小心翼翼地進入屋內,沿著牆壁仔細察看。

屋子裡,除了中間用兩條長凳架著一塊陳舊的松木板之外,沒有任何一物。對門的那面牆上,開有一扇小窗,兩扇窗門大開。陳文祺伸頭看去,窗外是一窄小衚衕,人跡稀少。

陳文祺緊鎖眉頭,質疑道:「何大人,這……」

何喬新又急又惱,解釋道:「刑部大牢自啟用后,數十年來,只發生過幾次在押犯人猝死的情況,因此刑部大牢並沒有單設的停屍房。由於大牢沒有窗戶,氣味很難消散,如果有犯人死亡,就用這間房子作臨時停屍之用。哪知這死人的屍體也有人盜?」

「何大人確定是有人盜走了烏力罕的屍體?」

何喬新聽出陳文祺質疑,便指著窗戶說道:「窗戶大開,足以證明有人從這裡偷走了烏力罕的屍身。」

「為何不能猜測是烏力罕詐死,趁無人之時從此窗脫逃了呢?」陳文祺反問道。

「詐死?」何喬新一頓,吸了口涼氣,旋即搖頭說道:「不可能。你看,這窗台上分明有兩人的腳印,定是兩個人裡外接應,將烏力罕的屍體運走了。再說了,仵作通過察驗,確定烏力罕死亡了,他又怎能復活?」

房中腳印甚多,不過都集中在房門到中間木板這一側,應該是獄卒的腳印;而靠近窗戶的那一側、特別在窗沿上,確然只有兩種不同的腳印,想來應該不是獄卒所留。

但,為何有人要偷烏力罕的屍體?偷去又有什麼用?這是陳文祺不解的地方。他再一次仔細察看了屋內的每個角落,希望能夠找到幫助破解疑問的蛛絲馬跡,但室內一覽無餘,除腳印外,沒有發現其它東西。

「何大人,無論是詐死還是盜屍,請你火速派人知會羽林前衛呼延達鎮撫使,務要緊守城門,仔細盤查出城之人以及攜帶之物。」

陳文祺一面說,一面站起身準備出屋,在轉身前下意識地朝木板瞥了一眼,突見板縫處顏色有異,連忙湊近一瞧,見有一半寸長短、紅綠相間的東西嵌在縫中。陳文祺找一名獄衛借了佩刀,用刀尖順著縫隙小心翼翼地將那東西挑了出來,仔細一看,是半片樹葉,樹葉的柄部殘留著一小段草狀的莖條。

奇怪了,草本植物怎會長出樹葉?

陳文祺、何喬新兩人看了半天,竟不知這是什麼東西?

陳文祺將半片「樹葉」小心地收藏起來,與何喬新雙雙走出房間。何喬新一招手,早已等候在外的仵作小步跑了過來,在何喬新面前垂手躬立,等待何喬新的問話。

「你就是仵作?」問話的不是何喬新,而是陳文祺。

仵作並不認識陳文祺,聽他發問,遲疑著沒有回答。

何喬新說道:「這是陳將軍,他問你什麼,你如實回答便是。」

「是,大人。」仵作應了一句,轉身說道:「回陳將軍,小的便是仵作。」

「請你說說查勘的經過。」

「小的是辰正開始查勘烏力罕屍體的。根據屍溫推斷,死亡時間應在卯時末辰時初,但小的查遍他的全身,並未發現任何淤痕和大的創口,口鼻無流血,瞳孔未見放大與縮小,嘴唇顏色也正常。所以排除了中毒、急病和外部擊打死亡的因素。就是說,死亡原因不……明。」仵作字斟句酌地說道。

「有沒有什麼病症,既可以致人快速死亡、又在身體外部看不出什麼變化?」

「這個……,小的做這行十餘年,從未遇見過這種病例。按理說,任何一種病症,能夠致人死亡便有一定的徵兆,當然也不排除陳將軍說的這種可能。因此……因此……」仵作說到這裡便住口不言,偷偷望了何喬新一眼。

「有什麼話說出來便是,看本官幹什麼?」何喬新沒好氣地說道。

「因此,小的提出解剖察驗,卻……」仵作囁嚅著,一副不敢講的神態。

「這有什麼不好說的?」何喬新瞪了仵作一眼,轉向陳文祺說道:「不錯,他要求解剖烏力罕的屍體。但這事可大可小,我不敢擅專,故此沒有答應。」

陳文祺點點頭表示理解,畢竟烏力罕是蒙古國的大將,未徵得小王子或烏力罕家人的同意,貿然打開他的腹腔只怕麻煩更大。

陳文祺想了想,又問仵作:「你說烏力罕死於卯時末辰時初,而你查勘的時間是辰正,也就是說這中間至多一個時辰。你在查勘的時候烏力罕已經完全沒有生命特徵了嗎?比如氣息、脈搏?」

「氣息全無,脈搏也……沒有。」

看得出,仵作對於氣息有明確的認定,而對於脈搏卻有點遲疑。

「有就有,沒有便沒有,怎麼要加個『也』字?」陳文祺加重語氣說道。

仵作有點慌亂,結結巴巴地說道:「小的在拿脈的時候,好似有那麼一次感覺他的脈搏微微動了一下,時間極短,應該是小的的錯覺。」

「就一下?」

「只有一下,而且很輕很快,幾乎不能察覺。我想應該是錯覺。」這次仵作回答得很乾脆。

陳文祺心裡一動,但隨即搖搖頭。

何喬新見他神色有異,問道:「陳將軍莫非想到什麼了?」

陳文祺也不隱瞞,說道:「聽他所言,在下突然想起師父跟我提起過一門功夫,叫做『龜息功』,這門功夫修鍊到極頂,人就可以自由進入真定狀態。」

「『真定』狀態?那是個什麼樣的狀態?」

「『無知有靈,乃人真定』。進入真定之人,心息全無,唯有一絲靈知存於臍內中空之竅,久久不動,狀若死人。」陳文祺回憶著師父當年說的話,「不過,心息全無只是傳說,潛息到一定時間也是要緩一緩的。剛才仵作所說,有點像是潛息緩氣時的情景。」

「這麼說,烏力罕確然是詐死?」何喬新問道。

「不,這門功夫聽說只有中原武林人士才偶有修鍊,韃靼人只怕未曾聽說過。」

「那……」

陳文祺擺擺手,沒讓何喬新繼續發問,他對仵作說道:「尊駕適才說,『並未發現任何淤痕和大的創口』,這是什麼意思?難道你發現烏力罕身上有小的創口?」

「是。那是一處米粒大小的傷口,似是擦傷,深淺程度剛及皮膚。不過看似新創,傷口周圍微微有點發紅,但絕對不至因此喪命。」仵作肯定地說。

陳文祺未予置評,只淡淡說道:「好吧,暫時沒什麼可問的。您再想想,想到新的情況請立即報告。何大人,我們去關押烏力罕的監舍看看?」

「走。」

何喬新示意仵作等人留在原地,讓司獄前頭帶路,與陳文祺一同來到關押烏力罕的牢房。

因烏力罕是蒙古國的被俘將領,所以對他還算寬待。說是寬待,也不過是單獨關押,並將地鋪換成了高鋪,另外增加了一幾一墩,以讓他「體面」進餐。除此之外,亦無別的東西。

鋪上的被褥摺疊得整整齊齊,矮墩也置於幾下,顯然,在烏力罕死後,這裡已經勘察了至少一遍。

陳文祺沒有猶豫,依然如進入尚未勘察的第一現場,手舉蠟燭細心地查勘。當然,刑部辦案決非浪得虛名,一番查勘的結果,自然是一無所獲。

陳文祺不死心,喚來兩個獄卒,命他們將高架著的鋪板拆下來,連同兩條長凳、小几和矮墩一起搬到監舍門外。在昏暗的燭光下,忽然發現原先放置長凳四條腿的地面,有一處明顯與其它三處不同。觸手一摸,此處的地面顯然蓬鬆得多。

陳文祺暗叫一聲「僥倖」,請司獄找來一把匕首,順著蓬鬆之處慢慢撥開浮土,果然挖出了幾根不規則的竹片。經過一番拼接,原來是一個有蓋的、而且帶有夾底的竹筒,夾底上殘留著一塊小指甲大小乳白色痕迹,似為已經風乾的某種汁液。

陳文祺心中一動,急忙張開十指正反查看了一番,見自己的雙手沒有創口,一顆心方始放下。

他在被褥上扯下一條布塊,將那些竹片小心翼翼地包起來,然後對何喬新說道:「何大人,請您查一下近兩天與烏力罕有過接觸的都有什麼人。」

何喬新雖然疑問重重,但他相信陳文祺這樣做自有道理,便帶著司獄親自進行排查。不多一會兒,便將兩日內有條件與烏力罕接觸的五個獄卒帶到陳文祺跟前。

訊問的過程比預想的更為順利。五人雖然都是局促不安,但大都還算鎮定,只有一人眼神閃爍、額上發潮。陳文祺朝他一指,說道:「你隨我來。」

誰知那獄卒雙膝一曲,說道:「不是我,我沒幫他帶東西。」

陳文祺啞然失笑,用手指著另外幾人對何喬新說道:「何大人,您吩咐他們忙去吧。我倆和他談談。」

待那幾人走後,陳文祺才對跪在地上的獄卒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馮六。大人,小的真的沒有幫他帶過東西。」

「馮六——」

「小的在。」

「我說過是你幫著給他帶東西嗎?」陳文祺笑道。

「沒……沒說過?謝大人,謝大人,您真沒有說過小的給他帶東西。」馮六高興地說道。

「那你怎麼知道我要問是誰給他帶東西?」陳文祺語氣嚴厲起來。

「這……這……」馮六頓時語塞。

陳文祺打開布包,將竹片拼成一個竹筒,舉到馮六的眼前問道:「你可認識此物?」

「不……不認識。」馮六頭上的潮濕霎時凝成汗珠,順著臉頰流下。

何喬新怒道:「馮六,本官可沒有陳將軍那麼好的耐心,你最好不要心存僥倖。」

「大人,我說,我說。」馮六急忙說道:「昨日傍晚……」

昨天傍晚,馮六收拾完餐具,想到幾天沒有換洗內衣,便向司獄請了兩個時辰的假,回家洗澡換衣。剛進家門,忽聽身後有響動,回身一看,一個身材不高的老者跟了進來。

「你……你進來幹嘛?不見我家沒有生火嗎?要飯到別家去。」馮六呵斥了一句。

「桀桀……,要什麼飯啊?我是給你送銀子來的。」

「送銀子我?有銀子自己留著花吧。去,去。」馮六哪裡肯信,伸手要將老者推出門外。

哪知一推之下,老者不僅沒有後退,反而往前走了兩步,從懷裡掏出一錠銀子丟在桌上,隨後又拿出一個竹筒放在銀子旁邊,說道:

「老夫知道你是刑部大牢的獄卒,專門負責與犯人送飯。明早你將此竹筒帶去交給蒙古國那個叫烏力罕的將軍,這錠銀子就歸你了。」

馮六撥浪鼓似的搖著頭,毫不遲疑地拒絕道:「不可不可,獄中禁止向犯人帶任何物事。如被發現,我這條命可就不保了。」

老者將臉一沉,惡狠狠地說道:「你若不依死的更早,而且你這婆姨和娃子也得與你殉葬。」見馮六嚇得臉色變白,又放緩語氣,「何況,這竹筒里不過就是一碗雞湯而已,又不是毒藥,你怕什麼?」

老者說完,復將那竹筒拿在手上,就著桌上的茶碗,倒出一些湯汁,一探手抓住桌下的花貓,將湯汁盡數灌入花貓的口中,對馮六說道:「若明早你家花貓死了,你便將這竹筒砸碎了,銀子還是歸你;若花貓安然無事,你便將竹筒帶給烏力罕將軍。這該可以吧?」

馮六見是一碗普通的雞湯,心想帶他喝了諒也無事,便點點頭答應了他。

老者似不放心,威脅道:「你最好不要玩心眼。明日巳時,我在這裡等你回話,否則的話……」老者將手抓住桌子一角,未見他用力,桌角已經成了碎屑。

馮六慌忙說道:「不敢,不敢,我一定帶進去。」

「誰知……誰知……」說到此處,馮六「咚咚咚」向何喬新連磕幾個頭,帶著哭腔說道:「大人,小的真的是無意,懇請大人饒命。」

何喬新喝道:「起來,陳將軍還沒問完哩。」

「馮六,你且說說那老者的年紀、身材、模樣以及口音。」

馮六想了想說道:「那人年約七旬,五短身材,兩眼深凹,下巴較突,聲音沙啞,語音像是……」馮六看了何喬新一眼,沒有說下去。

「你看本官干甚?有話就說。」何喬新喝道。

「有點像何大人的口音,但也不是很像。」馮六怯怯地說道。

「還有什麼?」陳文祺緊張地問道,他想起了一個人。

「那老者右手的小指好像……好像短了一截。」

陳文祺心裡一緊,果然是他?陳文祺使勁搖搖頭,腦子清醒異常,不是在夢中。

不對,他明明已被師父和師伯擊斃,而且自己親手將他掩埋,怎會是他?

但是,馮六所描述那老者的特徵,分明就是他。而他右手小指所斷的一截,便是當年在西樵山被師父所傷。難道說……

陳文祺不敢往下想,在寒冷的冬日,他竟然與馮六一樣,頭上泌出細微的汗跡。

何喬新見陳文祺神色有異,走到他身旁問道:「陳將軍,怎麼回事?」

陳文祺強捺心情,拉著何喬新走出幾步,低聲說道:「何大人,這件事有些眉目了,我們找個地方談?」

何喬新喝令將馮六囚禁起來,待后發落。然後偕同陳文祺回到刑部大院自己的書房。

甫一坐下,何喬新急不可耐地問道:

「陳將軍,到底是怎麼回事?」

「何大人,在下推測,烏力罕被人救走了。」

「救?你說烏力罕沒死?」何喬新瞪大眼愕然問道。

陳文祺點點頭,說道:「不錯,他沒死,是詐死。然後被人救走了。」

「誰?誰有這麼大的神通?」何喬新吃驚地問。

「嶺南老怪,現在的身份是蒙古國的國師。」

何喬新張了張口,又停頓了一下,才說道:「陳將軍,這件事太過怪異,下官是一頭霧水,別我問你答的了,你就完整地分析一下吧。」

陳文祺接過何喬新遞過來的茶碗,抿了一口茶,說道:「烏力罕毫無徵兆暴斃,仵作查不出死因,本身值得推敲;屍體被盜,更不合常理。因此在下懷疑,會不會是烏力罕久困大牢,欲以詐死脫身?結合仵作所言,我想到了『龜息功』,但很快推翻了這個假設,因為韃靼人絕對不會這門功夫。」

說著,陳文祺從懷中掏出那半片樹葉,放在書案上,繼續說道:「後來,我在板縫中發現了它,更是迷惑不解。說它是樹葉吧,它的葉柄連接的分明是草莖。這是什麼東西?它與烏力罕的『死』有沒有關聯?依然讓人琢磨不透。及至在監舍中挖出竹筒,看到竹筒夾底中那塊乳白色的斑跡后,我才想起了一種東西?」

「什麼東西?」

「毒王。」

「毒王?」

「對,毒王。當年師父傳我解毒秘笈時,曾經說過,若論天下至毒者,不是斷腸草、鶴頂紅,也不是鴆酒、曼陀羅,而是『見血封喉』,武林人俗稱箭毒木。此木分泌乳白色汁液,其毒無比,如果人畜有傷口與之接觸,立刻就會肌肉鬆弛,血液凝固,脈搏減緩,最後心跳停止而死亡,整個過程只在彈指之間。當我看到那個乳白色的斑跡后,差不多猜到這即是毒王『見血封喉』,並且由此聯想起那半片樹葉,它是見血封喉的唯一剋星——紅背竹竿草。但奇怪的是,見血封喉只生長於廣東雷州府,而且極為稀少,它怎麼會在京城出現?當馮六說出那老者的體貌特別是口音有點像何大人您,我瞬間知道了他是誰,而之前的種種困惑就變得順理成章、不足為奇了。不過,在下仍有兩……」

「等等。」何喬新打斷陳文祺,「既然見血封喉如此厲害,烏力罕用了它焉有命在?陳將軍為何斷定他被嶺南老怪救走了呢?」

「這就是在下仍有不解之一。見血封喉劇毒無比,他們何敢用於詐死?」

「所以,烏力罕必死無疑,絕對不可能生還。」何喬新斷言。

「不,烏力罕絕對沒死。第一,如您所言,這窗台上留下兩個人的足印便是證明,嶺南老怪在此地可沒有任何幫手;第二,若烏力罕已死,如何處理他的屍體便是我朝的難題,嶺南老怪大可不必將他的屍體帶回大漠。」

何喬新點點頭又搖搖頭,說道:「這第二條尚且說得過去,第一條就有點武斷了,陳將軍如何斷定嶺南老怪沒有任何幫手?」

「這就是在下不解之二了。差不多一個月前,在下師徒與嶺南老怪在大崎山不期而遇,雙方激戰半日,他的六個徒弟三死三擒,嶺南老怪也被在下的師父與師伯聯手一擊,當場死亡。在下親手將他與他的三個徒弟埋葬在一起,按說絕無復生的可能,但他卻偏偏又出現在京城。不瞞您說,到現在在下還是將信將疑哩。」

「希望呼延達把守的城門能夠有所斬獲,到時一切都明白了。」何喬新自言自語地說道。

陳文祺提醒道:「何大人不要想的太樂觀。我想嶺南老怪處心積慮救人,必事先想好了脫身之法,也許此刻他們已經離開京城、正在返回大漠的路上哩。何大人還是趕快去覲見皇上,早作應對罷。」

何喬新一聽,苦笑著說道:「唉,是該去見皇上了。不知這一去,是凶是吉啊。」

陳文祺連忙寬慰道:「何大人不必如此悲觀,嶺南老怪何許人也?慢說是您,就是在下的師父、師伯這等老江湖也被他騙過了。再說了,烏力罕原本就要遣送回去的,如今他自己跑了,豈不省事?」

「話雖如此,可如果小王子要人怎麼辦?」何喬新還是憂心忡忡。

「要人?簡單啊。不錯,朝廷先前說過,烏力罕等人要等你們的進貢使團來和談時接回本國。但過了這麼長時間,未見你們有什麼動靜,烏力罕他們思鄉心切,朝廷好生不忍,於是就將他們放了。」

這不是耍賴嗎?但是,還有比這更好的辦法嗎?

何喬新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將陳文祺送出刑部,隨後趕著見皇上去了。

……

陳文祺推測的不錯,正是嶺南老怪救走了烏力罕……

陳文祺、沈靈珊雙劍合璧,將自己的幾個徒兒殺得沒有招架之力,而更為厲害的楊羨裕、柳慕風隨時蓄勢而發。嶺南老怪情知今日絕無逃生之機,便暗中咬破舌尖,含著一口鮮血撲向沈、陳二小,趁楊羨裕柳慕風兩人的掌風襲到,張口噴出鮮血,運起龜息大法倒地詐死。

良久,嶺南老怪收功「出定」,只覺眼前一片黑暗,身上滿是泥土,料想已被人掩埋。他凝神諦聽了片刻,外面寂靜無聲,只聽得偶爾一聲鴉鳴,斷定楊羨裕等人已經離去,便運起神功破土而出。

嶺南老怪仇恨滿腔,發誓要找機會報仇雪恨。但他知道,江湖雖大卻沒有自己的容身之處,朝廷也斷然不會放棄對自己的緝捕。若想報仇,還須借重小王子。烏力罕是小王子的心腹大將,若能將他帶回蒙古,或許能夠與小王子重修舊好。

打定主意,嶺南老怪來到京城,準備將烏力罕救出。奈何刑部大牢看守甚嚴,毫無下手的機會。幾日下來茫無頭緒,想到自己冒險詐死保得老命,而今竟是走投無路。絕望之際,突然電光一閃,詐死?

嶺南老怪大喜。

當年,嶺南老怪始得「見血封喉」,如獲至寶,但此物甚為稀少,為了「物盡其用」,他開始研究此物致人死亡的最小極限,為此不知葬送了多少無辜的生命。不過,嶺南老怪的「研究」卻大有收穫:不僅知道了「見血封喉」的最低致死量,更發現了可令人進入「真定」的「詐死」量。

嶺南老怪找來一截楠竹,加工成雙底竹筒,將「見血封喉」的汁液以及寫有使用方法的紙條藏於夾底,脅迫馮六帶進了監獄。次日,嶺南老怪早早來到馮六的家,等候馮六帶來的消息。當馮六恐慌萬狀地告訴他烏力罕的「死訊」后,嶺南老怪迅速繞到小衚衕,推開「陳屍房」的窗戶(他事前已經打探到刑部大牢「陳屍房」的所在並作了暗記),用紅背竹竿草解了「見血封喉」的劇毒,扶著烏力罕翻過小窗,按照事先計劃的路線,神不知鬼不覺地溜出京城。

當陳文祺、何喬新在刑部書房分析案情的時候,喬裝打扮的嶺南老怪與烏力罕兩人,正馬不停蹄地趕往韃靼汗廷「魯王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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鞘中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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