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回 婉拒良緣

第九十六回 婉拒良緣

韓明收起笑容,厲聲斥道:「趙友德,本府給你多次機會,你卻不知珍惜。你以為瞞過了本府,便萬事大吉,為何不知『人間私語,天聞若雷;暗室虧心,神目如電』?你若再敢虛言誑語,本府定不輕饒。說,這借據是怎麼回事?」

趙友德磕頭如搗蒜,將偽造借據的經過一五一十交待出來。

原來,趙友德正是趙四的爹爹。那一日,趙四眼睜睜看著沈靈珊被人綁上小船,順流而去,又是高興又是惋惜。回頭再找原先那個小姑娘(芸兒),卻是遍尋不著。因貪戀人家姑娘美色,更重要的是要找回「面子」,便吩咐手下幾個小流氓分頭查找「芸兒」的下落。「功夫不負有心人」,不久,果然在靈山腳下發現了「芸兒」的行蹤。趙四大喜,當即帶著那幾個小流氓要去搶人,正巧被趙友德撞見。趙友德老來得子,對趙四百般溺愛嬌寵,但知光天化日之下強搶民女,其罪不輕,死活不準趙四「胡來」。后架不住趙四尋死覓活地軟磨硬泡,便讓女兒將在縣衙的捕快女婿閻鶴找回家商量辦法。閻鶴眼珠一轉,給老丈人出了個主意,這「芸兒」的爹爹是個落魄的秀才,以替人代寫書信、帖子為生,家境貧寒,如果找到合適的借口,說他家欠您巨債,他若還不起,便可名正言順地要他女兒來家打工抵債。這樣就算訴至官府也沒問題。趙友德一聽,連連搖頭,說是咱家並非大戶人家,積蓄無幾,哪有許多錢借給旁人?閻鶴又獻一計,本金不多便連本帶息一起算。趙友德聽罷大喜,連連誇讚姑爺頭腦靈活。剛高興了一會兒,忽又想起空口無憑,必須要有借據才行。閻鶴說這個早已想好,我認識一個人,此人是梁山上那個聖手書生簫讓的後人,只要有某人的真跡,他便臨摹得天衣無縫。於是,趙四讓手下兩個小流氓假裝不識字,去請舒莘代寫借據,騙得舒莘的筆跡,花了五百文請那簫讓的後人偽造了這張借據。

「大人,以上所言句句是實。草民一時糊塗犯下大錯,懇請大人念草民老邁昏聵,從輕發落。」

沈靈珊見案情大白,低頭對「芸兒」說道:「好了,沒事了,等著你爹爹一起回家吧,」說完,一拉方浩玲,「方姑姑,天色不早了,我們也回家吧。」

方浩玲站著未動,低聲說道:「一會兒,再看一會兒。倒要看看這知府大人如何處置他們。」

「哎呀,方姑姑,如何處置他們遲早會知道的。」沈靈珊不由分說,拉著方浩玲出了縣衙。

「唉,可惜了,知府大人現在可能正在宣判呢。」方浩玲邊走邊回頭張望。

沈靈珊抿嘴一樂:「方姑姑,您是關心知府大人怎樣發落還是關心他們怎樣被發落?」

「這不是一樣嗎?」方浩玲奇怪地問道。

「當然不一樣啊。關心知府大人怎樣發落呢,主要是看知府大人的心是狠還是善;關心趙友德他們怎樣被發落呢,主要是看他們的下場如何。區別大著哩。」沈靈珊心情見好,嬌笑著說道。

方浩玲一時無語,她也分不清自己究竟是關心什麼,沉默了一會兒才說道:「也許兩者都有點吧。」

「嗯——,我來猜猜吧。」沈靈珊俏聲說道:「這知府大人呢,心不算狠毒,雖然嫉惡如仇,但他多半會念趙友德年高體弱,更因為訛人錢財未遂,六十杖的懲戒可能會減到二十杖;至於那捕快班頭吧,估計下場堪憂。」

「堪憂?如何堪憂?」

「據說這知府大人治下特嚴,這件事閻鶴又是『造意』者,多半在縣衙混不下去了。」

方浩玲笑著打了沈靈珊一下,說道:「好似你便是那知府大人,說的有模有樣的。」

「您不信?走著瞧。」沈靈珊高深莫測地說道。

方浩玲悠悠地嘆了一口氣,認真地說道:「此前對官府許多誤會,今日旁聽這個堂審,才知你哥哥那日說的話有些道理。」

沈靈珊問道:「我哥他說什麼來著?」

「你哥哥說,『官官相護在下不能說沒有,但古往今來亦有許多愛民如子的清官廉吏。』」方浩玲將當日與陳文祺的對話向沈靈珊說了一遍,又感慨道:「像這個武昌知府,我看他算是個好官。」

「何以見得?」沈靈珊故意問道。

「你看他在質證的時候,明知趙友德句句謊言,他也不急不躁,更不像那個吳知縣一樣時不時將驚堂木拍的山響,始終是和顏悅色溫言相問。」

「有理不在言高嘛。」

「但他對那個捕快班頭的態度就大不一樣,嚴厲得很哩。」方浩玲感慨地說。

「看樣子方姑姑對官府的看法改變了許多呀。」沈靈珊正想取笑她一句,突然想起那晚在陳文祺門前聽到的對話,心裡一動:方姑姑未嫁,舅舅未娶,兩人年紀相當,才子佳人,豈非天生一對?一念至此,暗中興奮不已,決定相機行事,為兩人牽線搭橋。

「沈姑娘,你在想什麼?」

沈靈珊極力忍住心思,裝作無事般說道:「沒什麼。方姑姑,到家了。」

韓梅正在著急,見她倆安全回來,而且沈靈珊眉宇間也不見離家時的悲傷,這才轉憂為喜。

「娘,爹爹和哥他們回來沒有?」

「回來了,正等著你們哩。哦,你舅舅還沒回來。」

「娘,我們先去換下衣服,這套行頭彆扭死了。」不等韓梅說話,沈靈珊拉著方浩玲一溜煙跑回了閨房。

兩人換回裙釵,來到堂屋。沈靈珊一見沈清,忙撲過去,叫了聲「爹爹」,沈清撫住沈靈珊的雙臂,昵愛地說道:「珊兒,你總算平安回來了。這幾個月可把爹娘急死了。」說著說著,眼角竟湧出淚花。

沈靈珊眼圈一紅,忙將方浩玲拉過來,說道:「爹爹,這是……」

話未說完,沈清雙手抱拳,對方浩玲說道:「方姑娘,還要勞煩您送咱家珊兒回來,實在不好意思。」

方浩玲急忙還禮,說道:「沈大哥,言重了。」

「怎麼?你們認識?」沈靈珊驚詫不已。

「何止是認識?方伯伯還是我們家的大恩人哩。」陳文祺走過來,將大崎山招討的經過向沈靈珊說了一遍。

沈靈珊恍然大悟,這才想起在方家寨時的情形,只是當時自己心有旁騖,沒加留意而已。

方浩玲來家,作為主人,沈清免不得要與方浩玲客套一番。趁這個時間,韓梅拉過沈靈珊,從頭到腳認真端詳了一遍,慈愛地說道:「珊兒,你離家幾個月,可把娘急壞了。」

「娘,女兒也想您啊。」沈靈珊親昵地說道。

看著女兒水汪汪的眼睛紅撲撲的俏臉,韓梅彷彿回到了當年,情不自禁地將女兒摟到懷裡,用臉摩挲著她的秀髮,彷彿怕她又離家而去。

沈靈珊見爹爹、哥哥和方浩玲一齊望著她們母女,紅著臉從韓梅懷裡掙脫出來,向韓梅嗔道:「娘,女兒都這麼大了,方姑姑看著笑話呢。」

方浩玲忍住笑,說道:「沒有沒有,姑姑羨慕都來不及哩。」

「爹爹,開飯吧,餓死了。」沈靈珊借故轉移話題。

「你舅舅還沒到家哩,稍等片刻吧。」沈清含笑說道。

話未說完,只聽門外韓明大聲喊道:「姐,珊兒有消息了,珊兒……咦,你怎麼在家?」後面一句,是問沈靈珊的。

「舅舅,您回來啦?珊兒想死您了。」沈靈珊跑到韓明跟前,拉著他的衣袖,嬌聲說道。

「你這丫頭,這些日子跑到什麼地方去了?害得你爹娘擔心不說,舅舅和你哥就差把這武昌城翻個個了。」韓明高興地「埋怨」道。

「好了,不說這個了。舅舅,您還記得爹爹的救命恩人嗎?」

「當然記得,大崎山的方壯士啊。你怎麼問起這事來了?」

沈靈珊將韓明拉到方浩玲身邊,指著方浩玲說道「舅舅,這位就是方伯伯的二妹,方浩玲姑娘。方姑姑,這是我舅舅。」

韓明抱拳說道:「方姑娘,幸會。」

方浩玲站起來,朝韓明衽斂一禮,大方地說道:「方浩玲見過舅老爺。」

相互客套后,大家依次就座。因沈靈珊離家幾月剛剛回來,又有客人在座,一家人邊吃邊說,甚是熱鬧。

「珊兒,這幾個月你到什麼地方去了?」韓明問出大家都想知道的問題。

「說來話長,我長話短說吧。」沈靈珊喝了口湯,將當日的前後經過簡要地述說了一遍,最後說道:「這段日子讓你們操心了,對不起!」

「回來了就好。再說不是你的錯,你別自責。」韓梅生怕女兒委屈,忙寬慰道。

韓明想到在他的治下竟發生白日調戲女子的事情,他不能不管,便向沈靈珊問道:「珊兒,那些被你制服的小流氓你還認識嗎?」

「知道他們的頭兒。」

「誰?」

「趙四。」

「趙四?」韓明與方浩玲幾乎異口同聲。

聽到方浩玲失口驚問,韓明頗感詫異:初來乍到的,她也知道趙四?

心下疑慮,不免朝方浩玲多望了幾眼。

沈靈珊「噗哧」一笑,故意說道:「舅舅,您沒見過大美女嗎?為何總是偷偷瞧著方姑姑?」

此言一出,不僅韓明大窘,方浩玲更是羞得滿面通紅。

韓明吭吭哧哧地說道:「哪裡?我只是覺得在哪裡見過方姑娘,所以……所以……」

沈靈珊抿嘴一笑,有意提醒道:「方姑姑還是初次來武昌,您在哪裡見過?難道是在……衙門?」

「對,對呀,就是在江夏縣衙,我們還說過話來著。」韓明完全記起來了,她就是那個公子。

「在縣衙見過還說過話?」方浩玲初時一愣,突然認出這不就是那個知府大人嗎?趕快離座重施一禮,說道:「民女見過知府大人。在縣衙多有唐突,請大人海涵。」

「哎喲,使不得。」韓明忙不迭地站起身,一邊還禮一邊說道:「在家裡哪有民女、知府?方姑娘不嫌棄的話,請叫我韓大哥就好。」

「是呀,妹妹,你我兩家這樣的淵源,就像一家人,說什麼民女、知府的,別太生分了。快請坐下!」韓梅起身將方浩玲扶回座位。

方浩玲不意高坐公堂的知府大人,此時竟與自己同坐一桌,共進晚餐,不免有些拘泥。沈靈珊伶俐過人,哪裡看不出來?便設法緩和氣氛。

「舅舅,後來那幾人您是如何處置的?」這是方浩玲想問的問題。

「閻鶴是公門中人,造意訛財,知法犯法,罪加一等,逐出縣衙,杖一百,徒一年,流三千里;知縣吳維治下不力,罰俸半年;簫子建幫人偽造文書,除追回非法所得之外,罰銀十兩。」

方浩玲側身對沈靈珊耳語道:「這麼重啊?」

「自作自受。」沈靈珊接著問道:「那趙友德呢?」

「打了十杖,放他回家了。」

「這等惡人,豈非太便宜他了?」沈靈珊不平地說道。

「那麼大年紀,十杖也夠他受的了。何況訛人未遂,就算給他一次教訓吧。」

「您別忘了他的兒子趙四,那可是個流氓無賴哩。」沈靈珊提醒舅舅。

韓明一笑,說道:「正是怕那小子暗中又去欺負人家女孩,就記了趙友德五十杖在案,如今後不嚴加管教,發現他有不端之處,不僅要從嚴懲處,還要追加責打五十杖。」

「舅舅,您這招高明。將板子舉到他的頭上,不知什麼時候打下來,那趙友德豈非時時刻刻膽戰心驚?」沈靈珊高興地說道。

韓明掏出手絹,遞給沈靈珊,笑道:「讓一個小姑娘送方小手帕,便將堂堂知府喚到縣衙升堂問案,我家珊兒也高明啊!」

韓梅啐道:「你們舅甥倆就互相吹捧吧,也不怕浩玲姑娘見笑?」

「才不會哩,是吧?方姑姑。」沈靈珊看了一眼方浩玲,見她正偷偷瞟著韓明,心中暗喜,故意說道:「那吳知縣將一張借據問得一塌糊塗,舅舅一下就看出了破綻,這不算高明?」

韓梅心下高興,明面卻「哼」了一聲,說道:「人家興家立業,一樣不少。你舅舅呀,至今不知『家』在何處,一點心思全用在這個『業』上,再沒點心得對得起誰?」

陳文祺怕舅舅難堪,連忙說道:「娘,舅舅他這樣,還不是為了您?您可別怪舅舅啊。」

韓梅瞪了兒子一眼,說道:「話雖如此,現在情勢不一樣了,他還不是無動於衷?我說明兒啊,今年不算,就以明年一年為期……」

話沒說完,韓明放下碗筷,站起來笑道:「我說姐,怎麼說著說著說到弟弟我的頭上了?你們慢慢用,衙門裡還有事,我先告辭。」說完對方浩玲抱一抱拳,逃一般地離去。

沈靈珊莞爾一笑,說道:「娘,您總說這事,舅舅以後都不敢回家了。」

韓梅白了沈靈珊一眼,笑嗔道:「你舅舅是怕娘傷心,哪像你?沒心沒肺的。」

沈靈珊見方浩玲放下碗筷,順勢說道:「哎呀娘,您剛剛把舅舅罵走,又來罵女兒了。得,得,惹不起您躲得起您。」她站起身,指著陳文祺說道:「這裡還有一個,您繼續罵。方姑姑,我們回房。」

「噗哧」一聲,方浩玲被她逗得大樂。

韓梅見沈靈珊逐漸恢復了平日神態,心裡高興,徉怒道:「這丫頭,消遣起為娘來了。」

說著,起身將方浩玲送出門。

沈靈珊去而復返,將陳文祺拉到一旁,低聲說道:「哥,你不覺得舅舅和方姑姑兩人很合適嗎?你探探舅舅和爹娘的口氣,趕快來告訴我。」

陳文祺眼睛一亮,拍著頭說道:「是啊,我怎沒有想到?好,你等著。」

沈靈珊向爹娘留下個嫵媚的笑臉,匆匆出了堂屋後面的小門。

「沈姑娘,大家還沒有離席,這樣走不太好吧?」方浩玲見沈靈珊出來,不安地問道。

「方姑姑,您是客人啊。您不離席,大家都要陪著,豈非要坐到天明?」沈靈珊誇張地說道:「而且,我們回去早點歇息,明天好早點出門啊。」

「早點出門?哪裡去?」

「黃鶴樓啊。今天沒去成,明天我們繼續。」

兩人回到房裡,蕊珠端來熱水,服侍兩人盥洗完畢,又為她們泡了一盅香茶,沈靈珊有事要對方浩玲說,打發蕊珠先去睡了。

方浩玲抿了一口茶,對沈靈珊說道:「沈姑娘,多謝你的好意,明天我打算回去,黃鶴樓就不逛了。」

沈靈珊圓瞪著杏眼,驚問道:「方姑姑,是不是我說錯什麼了?或者是我爹娘怠慢了您?您怎麼突然要走?」

「看你,說哪裡去了?」方浩玲拉過她的手,親昵地拍了拍,說道:「來時不是說好了嗎,把你送到家我就回去,我還多待了一晚呀。」

「方姑姑,您來省城一趟,什麼地方都沒陪您去,那多不好意思?」沈靈珊不免有些歉疚。

「怎麼沒去?不是去縣衙聽了堂審的嗎?這可是讓姑姑開了眼界啊。」

「那叫什麼眼界啊?武昌城那麼多好玩的地方都沒去。」沈靈珊遺憾地說。

「好玩的地方到處有,可聽官府問案姑姑這是平生頭一回,不僅開了眼界,而且受益匪淺哩。」

「您受什麼益啊?」沈靈珊不經意地問道。

方浩玲認真地說道:「以前吧,我們住在深山之中,從未與官府接觸。自那莫仁興出現以後,以為官府里都是一些不學無術、倚勢欺人的卑鄙小人。今日方知官府里也有好官,而且當官的也不易,不僅要有恤民情懷,還要知識淵博、能言巧辯,否則的話,就像吳知縣一樣,案子問得一塌糊塗,害人害己。你說,這不是受益么?」

「照您看,我舅舅能不能算好官?」沈靈珊有意問道。

方浩玲頓了一下,說道:「沈姑娘,請恕我直言,僅憑聽一次堂審便要我評價你舅舅是好官還是昏官有點不妥。但在公堂上,你舅舅對待原被告態度謙和、對治下卻很嚴厲,應該不是做作而是習慣,他問案的精明也是吳知縣難以企及的。據此看,他應該是個難得的好官,而且年紀還這麼輕,今後前途無量。」

「哎呀,您給這麼高的評價啊?我代舅舅多謝方姑姑。」沈靈珊笑著說。

「不過,在家裡,他好像有些怕你娘?」不知方浩玲有意無意。

「不是怕,是……」沈靈珊想了一下,說道:「孝順。」

「孝順?」方浩玲有些奇怪沈靈珊用這個詞。

「嗯,孝順。」沈靈珊重複說道:「當年,外公外婆被那些惡人圍攻致死,舅舅只有十歲,是我娘拉扯他長大。因爹爹失散、哥哥溺水、我的親生爹娘亡故,當時我們三人相依為命,而且我娘還要承受著失去親人的巨痛,可說艱辛無比。就這樣一晃就是近二十年,爹爹仍然杳無音信,舅舅怕我們娘倆孤獨,誓言不找到爹爹的下落便不成家,因此一耽擱就到了這個年齡。我娘怪自己連累了舅舅,一直心存愧疚。所以舅舅一聽我娘提到這事,便找各種借口迴避,以免我娘傷感。」

「哦,原來是這樣。」方浩玲淡淡說了一句,便不再言語。私下談論一個與己年齡相若男子的婚姻大事,畢竟有些不妥。

沈靈珊原本打算籍著這個話題,進一步試探方浩玲對舅舅的態度。見方浩玲不再吱聲,一時不知如何往下說。

正猶疑之時,忽聽門外有人「咳」了一聲。沈靈珊一聽,知道是陳文祺報信來了,連忙打開房門,叫了一句:「哥。」

只見陳文祺站在院子中,朝沈靈珊點了點頭,一句話未說便轉身離去。

沈靈珊知道舅舅沒意見,心中大喜,便關了房門,轉身回到原先坐的地方,解釋似地對方浩玲說道:「是我哥。」

方浩玲取笑道:「沒聽他說話啊?難不成就為了來看你一眼?」

沈靈珊紅著臉笑了笑,也不解釋。斟酌了半天,向方浩玲說道:「方姑姑,我有句話想問您,若冒犯了您,請您念在我是小輩的份上,不要見怪。行嗎?」

方浩玲見她說的如此慎重,便收起戲謔的神情,認真說道:「看你說的,即便說錯了什麼,姑姑也不會見怪的。」

「我……我想請姑姑做我的舅媽。」沈靈珊不知冰人如何作伐,心裡所想脫口而出。

「騰」的一下,方浩玲臉上飛起兩片紅云:「沈姑娘,這玩笑開不得。」

沈靈珊急道:「方姑姑,我沒開玩笑,這是我舅舅的意思。實不相瞞,我舅舅他對您可是一見傾心,他怕當面唐突,便要我向姑姑轉告。」

方浩玲萬萬沒有想到,沈靈珊要對自己說的竟是這個話題。在得知是她舅舅的本意之後,方浩玲心裡頓起波瀾,不,在一瞬間可說是怦然心動。

自從姐姐方浩琴堅持要等自己終身有托才答應出嫁之後,方浩玲便暗暗決定,為了姐姐的幸福,只要有人前來提親,無論「他」是富貴貧窮、健康殘缺、聰明愚鈍、品貌俊丑,她都願意穿上嫁衣,哪怕是給人填房也在所不惜。而今上天眷顧,竟讓自己遇見一個如此丰神俊逸的男子,而且年紀相當(韓明三十,方浩玲二十八)、際遇相同(兩人都是大齡未婚),可說是打著燈籠都難找的曠世奇緣。不僅如此,雖然只是萍水相逢,方浩玲對韓明的印象相當不錯,這不單是欣賞韓明皎如玉樹臨風的外表,更嘉許他博學睿智、謙遜良善的內在品質。假如有婿如此,夫復何求?

但方浩玲已經過了率性而為的「輕狂」時期,少女情懷已然不再。韓明的「官家」身份,讓她望而卻步,不敢允諾。曾幾何時,她偷偷設想過自己未來的夫婿,或工或農或商都無所謂,但夫妻之間一定是相敬如賓、鳳協鸞和。即便為了姐姐不擇而嫁,「他」與自己就算不能夫唱婦隨,起碼也得相濡以沫、共挽鹿車。反觀韓明,年紀輕輕官居太守,雖算不得封疆大吏,卻也身份顯赫(在方浩玲看來),與己太過懸殊。若與他成就因緣,姑且不論他對自己如何,自己也不願接受那種夫榮妻貴、舉案齊眉的生活。

「方姑姑……」沈靈珊的呼喚,驚醒了尚在沉思的方浩玲。

「哦……,沈姑娘。」

「方姑姑,您怎麼半天不言不語?是惱了我么?」

方浩玲「噗嗤」一笑,伸手握住沈靈珊尚未縮回的柔荑,輕輕地拍了兩下,說道:「哪能啊?姑姑為何要惱你?」

沈靈珊喜道:「這麼說,姑姑是答應了?」無意中對方浩玲的稱呼省去了姓氏。

方浩玲搖搖頭,決然答道:「沈姑娘,謝謝你的好意。請轉告舅老爺,說我方浩玲抱歉了。」

沈靈珊秀目圓瞪,愕然問道:「方姑姑,您……對我舅舅不……」

方浩玲截口說道:「沈姑娘,你別誤會。尊舅父人中之龍,人品才華是無可挑剔的。」

「既是如此,方姑姑如何不肯俯允?難道方姑姑還有……」

方浩玲再次打斷沈靈珊的話,委婉說道:「沈姑娘,你與你娘近半年不見,想必有很多話要說,何必在此浪費時間?方姑姑今日有些累了,也想早點歇息。」

沈靈珊聽她下了「逐客令」,心知此事沒有轉圜的餘地,便起身說道:「方姑姑早點歇息,靈珊告退。」

沈靈珊走出房門,依稀看見院中佇立著幾個人影,走近一看,原來是爹娘、舅舅和哥哥陳文祺四人。

幾人無聲地跟著沈靈珊走出院外。

「爹、娘,我……」沈靈珊的聲音中明顯的失望。

「珊兒,別說了,我們都知道了。」韓梅攬過女兒,慈愛地說道。

「舅舅,對不起……」沈靈珊望著韓明,一臉的愧疚。

韓明正要說話,這時沈清「呵呵」一笑,說道:「珊兒,不是你想的那樣。這事交給爹爹,保准做成。」

沈靈珊見爹爹大包大攬,先是一喜,隨即泄氣地說道:「爹爹,人家方姑姑瞧不上舅舅,您有什麼辦法?您可別讓方伯伯強迫方姑姑啊,那樣她會很傷心的。」說罷瞄了韓明一眼,心道,舅舅,您可別生氣喲。

沈清摸了摸沈靈珊的秀髮,贊道:「我女兒的心可真善良,爹爹怎會強人所難?」

「那您有什麼辦法?」沈靈珊口裡不信,眼中卻滿含期待。

韓梅柔聲說道:「傻丫頭,你方姑姑哪是看不上你舅舅,她是擔心你舅舅會欺負她。」

「我舅舅人那麼好,怎會欺負方姑姑?您說是吧舅舅。」沈靈珊詫異地說道。

韓明笑而不答。

沈清說道:「珊兒,你還小,有些事還不懂。總之,這件事就交給爹爹,你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必須儘快去辦。」

「什麼事情?」

沈清神情一轉,說道:「整整二十年了,你外公到如今還不知你爹娘的音訊,更不知這世上還有你這麼個外孫女兒。所以,你要迅即去趟京城與你外公相認,向他老人家稟告你爹娘的信息,並將老人家接回武昌城贍養。」

沈靈珊一聽,悲從心起,淚掛腮邊,哽咽著答道:「是,爹爹。女兒這便回房收拾行囊,明天就啟程。」

「祺兒,路上好生照顧妹妹。」韓梅囑咐道。

「娘,您們放心。」陳文祺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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鞘中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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