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弟竟公然輟學

幼弟竟公然輟學

一場談話在三木希的意願中落下帷幕,甚至讓福葛所有的反駁都消散空氣中。

在那樣平靜的話語里,在那樣認真的眼神下,儘管內心升騰著彷彿能夠撕裂天空的躁動,然而現實的他甚至無法再說出半個字。

很快到了該睡覺的時間。和福葛道了晚安,三木希洗漱完畢之後躺在床上,卻怎麼也睡不着。

她清楚自己的身體需要休息,然而精神卻像是預感到了什麼一樣,清醒異常。

時間一點點過去,甚至來到了後半夜。最終,三木希起身下床,悄悄的打開門,來到了一樓的客廳里。

在刻意開出的昏暗的枱燈下,她找到了放在柜子裏的相冊,就這麼坐在沙發上,一頁頁的翻起。

按照拍照的時間排序,相冊的第一頁,是小時候的納蘭迦和喬魯諾。

艾維麗娜姑媽還在的時候,在納蘭迦的家裏照的一張所有人聖誕節合照,那裏面的納蘭迦像是個小大人一樣抬着頭,眼中滿是單純的快樂。

想到當初那個一直想要做表哥的納蘭迦,三木希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當時的對方怕是絕對想不到,現在會天天「表姐」「表姐」的撒嬌吧?

心裏失笑着,她看向了第二張。

是喬魯諾的。

還是個小蘑菇頭的黑髮喬魯諾不自然的看着鏡頭,背景是一棵帶着彩燈的聖誕樹,把第一次單獨給他自己照相的小喬魯諾周身映的五顏六色的。

哎呀,果然很可愛。

「噠——噠——」

有腳步聲在樓梯間響起,甚至還刻意加重了些許。穿着睡衣的福葛走下樓梯,很快來到三木希的身邊。

「是福葛啊。」

沒有問對方是否失眠,三木希拍了拍身旁的位置,發出邀請。

「要一起看看嗎?」

時間有了幾秒鐘的停頓,窗外是無盡的黑夜,屋內的一小團燈光也彷彿搖搖欲墜,如同某種微小的希望在寒風中飄搖。

像是在其中跋涉的沉默旅人,福葛依言坐到了三木希的旁邊,甚至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你看,這是納蘭迦和喬魯諾以前的照片哦。」

像是在炫耀自家孩子的家長,三木希把相冊向福葛所在的左邊挪了挪,臉上的笑容在燈光下分外柔和。

「這個,是納蘭迦小時候第一次上學時候照的。」

艾維麗娜姑媽特意寄給了自己,甚至來信里的內容還帶着調笑。

「看起來很不開心,因為他當時不想上學甚至還在鬧脾氣來着。」

不過據說第二天在學校里交到朋友之後就不彆扭了。

「嗯。」

儘管燈光不甚明晰,但是仍舊能讓人看清楚照片的內容,福葛低低的應了一聲,目光又從照片轉換到三木希的身上。

昏黃的光線下,茶色的眼眸映着燈光,帶出了近乎是金色的錯覺,她垂眸注視着相冊里的照片,眉眼柔和,眼底帶着真切的溫柔笑意。

讓人心生寧靜,也讓人心生不安。

「這張是我給喬魯諾照的,也是在學校門口。喬魯諾很乖,我總是怕他在學校被欺負。」

近乎於白瓷色澤的手指指著相鄰的另一張,照片里的男孩兒明顯對於被照相這種事情不再陌生,甚至那目光也是直直的注視着鏡頭。

福葛在一瞬間生出一個想法。

他所看的,到底是鏡頭,還是鏡頭之後的那個人呢?

如數家珍的聲音里,隨着相冊被一點點翻閱,裏面的進程也逐漸加快,印證著已經過去了的時間,定格著從前。

到後期,福葛甚至還從裏面他看到了他自己。

「就是聖誕節,第一次的時候提出照相就太突兀了,但是第二次就很順理成章了嘛。」

指著照片里的福葛,三木希聲音輕快。

「福葛戴聖誕帽真的很可愛,可惜沒有睡衣合照,因為準備的睡衣很可愛,沒有照片真的可惜了。」

像是給福葛準備的睡衣,上面是印着草莓圖案的可愛睡衣,雖然看起來滿滿的少女心,但是意外的適合他。

黎明的光從地平線升起,它們穿過雲層,落至大地,劃破無盡的黑夜。

福葛終於說出了第一個長句。

「等他們回來就可以拍。」

他的手覆蓋在三木希翻閱相冊的手上,手下的相冊左邊是照片,右邊是一片等待填充的空白。

福葛聲音裏帶着艱澀。

「等所有人回來,你想拍多少都可以。」

無論是他還是布加拉提,甚至是阿帕基都不會拒絕的。

沒有誰會拒絕。

福葛得到了一句回答。

「那樣的話就太好了。」

她這樣說着,眼中帶着遺憾與期待,重複著。

「如果能再看到就太好了。」

但是事情又怎麼會這麼簡單呢?想要打敗一個勢力龐大的黑手黨boss,可不是簡單的事情。

她卻沒有幾天的時間了,果然是看不到的吧。

「所以到底是為什麼?」

福葛終於忍不住再次問出這個問題。

「既然你想的話,就解決那個事啊,明明你也是不想的吧!」

明明是想要活下去的,明明是如此的眷戀,又為什麼不肯說明呢?

「因為總有一些事情是人們想要埋在心底的秘密。」

把相冊合攏,放到茶几上,三木希注視着對方。

「說起來,如果我想讓福葛現在離開,福葛也不會就這麼離開的吧?」

「不可能。」

福葛的聲音里甚至沒有絲毫的猶豫。

「會受傷也不嗎?」

「不會。」

「會很難受哦。」

「既然知道你就別有事啊!」

「我知道了。」

三木希點了點頭,卻並未回復,只是找出了紙筆,端端正正的寫下【遺書】兩個字。

福葛只覺得自己腦仁越來越疼,讓他生出了更多的焦躁,卻又不得不抑制。

「有什麼要交代的呢?」

罪魁禍首拄著臉,喃喃自語。

「家裏的事情納蘭迦和喬魯諾都知道,好像沒有什麼特別需要囑咐的,如果是安慰的話……」

她頓了頓,轉頭看向福葛。

「是不是會讓他們更氣?」

一直以來她死也就死了,根本不可能知道她死了之後到底會發生什麼,所以這一類的事情也就無從得知,都是從日常中看到別人家的事情得到的經驗,

「你說呢?」

要不是眼前的人是三木希福葛恨不得武力脅迫。

「我都要被你氣死了!」

炸又不能炸,說什麼也不配合,甚至他想要用強把人拖到醫院的時候對方都會讓他沒辦法做出來。

讓人無比窩火。

「那就需要好好想想了。」

對於福葛的後半句視而不見,三木希放下筆,作出決定。

「不過不出意外的話應該還有幾天,應該可以好好想想怎麼……」

話說到一半,她的聲音卻突然卡住。

御守的那一邊,出事了。

「怎麼了?」

回答福葛的,是三木希的遺憾嘆息。

「我可能寫不了遺書了。」

原本還以為能夠有多一些的時間再做些什麼,現在……

果然不能夠心存僥倖。

「怎麼回事?」

福葛的眉頭緊緊皺起,甚至迅速站起身抓住了三木希的胳膊。

「『意外』來了。」

福葛的瞳孔驟然緊縮,警惕的站起身迅速掃視了一眼四周,卻毫無發現。

他想要做出些什麼,卻又礙於對方所說的無形的「意外」,根本做不出什麼有效的行動。

「沒有危險,這裏也不會有危險,福葛可以先坐到這裏嗎?」

一如既往柔和的聲音從身後傳來,福葛低下頭,帶着迫切警惕焦躁忐忑的紫色眼眸與三木希的平靜淡然甚至帶着安撫眼眸對視。

極端的對比讓福葛一瞬間冷靜下來,隨之而來的,是如同置身寒風中的涼意。

僵硬的,幾乎是像□□控的木偶一般,福葛重新坐在了沙發上。

「很抱歉,讓你直面這種事情。」

這是他聽到的第一句話。

「但是不得不說,有認識的人在這一刻陪在身邊確實讓我安心不少。」

上一次,上上次,都只是陌生人或者只有自己而已。

這次是幸運的不是嗎?

這是他聽到的第二句話。

「謝謝你,福葛。」

聲音接近呢喃,福葛感受到有什麼落在自己的肩上,甚至那重量也讓人覺得輕的可怕。

「很抱歉。」

她用再度說出了道歉的話,然而此刻的福葛甚至不知道她所道歉的對向究竟是誰。

是他自己?還是因為沒來得及留下所謂遺書的遺憾?亦或是對被拋下的納蘭迦和喬魯諾的歉意?

福葛猛然低頭看向對方,卻只來得及聽到了三木希幾不可聞的微小聲音。

「請原諒我吧。」

福葛、納蘭迦、喬魯諾。

果然,還是不知道真相才是最好的吧?想想現在已經很生氣了,就不要再知道會更生氣的事情了。

都是十幾歲的孩子,未來,還會遇到更好的人的。

她勾起唇角露出一個如同平日裏一樣的溫柔笑容,甚至那茶色的眼眸里映着屬於太陽的光輝,讓人恍惚間像是也被那光所籠罩。

然而下一秒,太陽熄滅了。

就連最後的餘暉也在紫色的、倒映着光的海面里逐漸散去。

近乎於茫然的注視着倒在自己肩頭,像是僅僅是陷入夢境的三木希,福葛抬起手想要觸碰對方的臉頰,卻又在顫抖中,不敢接近。

「所以說,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他喃喃的問出這個被他在這兩天裏問過不知道多少次的問題,卻再也得不到一絲一毫的回答。

莫名其妙的就說出「我要死了」,有莫名其妙的在現在閉上眼睛,就給他一個莫名其妙的抱歉。

可是誰想要聽到的是抱歉呢?

脈搏、呼吸、心跳……所有的一切都代表着身旁之人的消逝。

這個時候自己要做些什麼呢?

福葛獃獃的坐在沙發上,保持着自己原本的動作,肩膀上的重量卻每一秒都比上一秒更加沉重,幾乎壓迫的他要喘不過氣來。

福葛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麼,卻像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身體一樣,只是依舊坐在這裏,支撐著身旁的人。

理智:她已經死了。

情感:她只是睡著了。

不知過了多久,忽然,有聲音響起。

是茶几上的手機。

福葛轉動僵硬的脖子看向那裏,顯示在屏幕上的名字映入他失神的眼眸中。

——納蘭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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