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RT4「12」

一白兩黑三個小點兒，融入太極星高空大氣層中，消失不見——天星巡星艦隊飛了，不知道帶走誰家的孩子。

塵埃落定，嬰兒艙七零八落地分佈在地面上，一堆堆的交錯在一起，就像被隨手丟棄的垃圾。

首領坎查的衛兵們圍了好大的一個圈，才勉強把現場的嬰兒艙圍攏起來，然後大祭司南措帶着手下人進入其中，並開始重新整理並清點場內嬰兒艙的數量。

「你們有人在昨晚犯了大錯，現在主動出來承認好些，否則……」大祭司南措緩步走過個個都伸直脖子並眼巴巴地盯着嬰兒艙的人群前，他用最嚴厲的目光掃過每個人的臉。

可大祭司南措心裏卻一點兒底氣沒有——他不太有把握是不是干擾素出了問題。因為他在配置干擾素的時候，喝了點兒小酒——這事可決不能讓首領坎查知道。

而首領坎査一直都後面鐵青著臉盯着大祭司，而南措僅用後腦勺就能感受到首領坎査那兩道銳利的目光，已經穿透了自己的胸並照射面前的地上，沉甸甸的影子把大祭司南措墜得兩腿發抖——首領坎查的暴脾氣，他心知肚明。

所以，大祭司南措就愈發期待能從那些人的臉上看出名堂來，「嗯？！那邊兩個人在幹什麼？」——男人正在和女人咬耳朵，而女人把頭幾乎都埋到了兩肩當中，女人那雙躲躲閃閃的眼神，就像自己那輛舊飛艇上時亮時不亮的燈。

「哦，真是祖先保佑，她有問題！」

大祭司南措用眼角飛速找了一下首領坎查，他的臉愈發難看，而大祭司南措的腿卻不那麼抖了。

「你們倆，過來。對，就是你倆！」南措心裏是興高采烈的，但他拉長的臉幾乎砸到地上。

「大祭司叫你們過去呢，快點兒。」大祭司南措的手下人就像得令的獵狗奔向獵物，並把那對惶恐的「兔子」攆到大祭司南措面前。

大祭司南措居高臨下地用鼻孔對着幾乎抱成一團的兩個人，他扭頭看了一眼首領坎查，坎查正背着手踱過來，鐵青色的臉隱隱顯出一塊塊的紅斑——他幾乎要發火了。

「說吧，怎麼回事？」大祭司南措從嘴角擠出嚴厲的命令，但裏面的舌頭簡直都要高興得戳破了腮幫子。

女人的牙齒剛剛和空氣接觸，抱着她的男人就搶先說道：「我的錯，昨晚艾麗不舒服，我給倆兒子洗完澡塗抹的干擾素，可是……」

首領坎查已經在南措身邊站定，他的眼睛死死盯着面前的夫婦——男的叫薩魯，女的叫艾麗，所有本部落的族人他都能叫得上名字來。

「可是你從來都沒給倆兒子洗過澡，偏偏昨晚你洗？」坎查不僅認識他們，而且對薩魯家的生活習慣還很熟悉。

「是犯錯，還是犯傻？！」大祭司南措眯縫着眼睛問道，一對原本短短的睫毛似乎都長了些。

犯錯和犯傻之間，就是生死之間。

首領坎査的兩條寬眉已經挑得老高，臉上的皮膚開始向外伸展。

「不！是我的錯，」艾麗攤手攤腳地坐在地上並抽泣著，「昨晚薩魯喝多了酒。」

聽到「喝酒」兩個字，大祭司南措的半邊臉不由地微微抽搐一下。

「然後我就一邊照顧他，一邊給兩個孩子洗澡，」艾麗繼續說道，兩行清淚流過下巴，「首領您是知道的，我們兩個雙胞胎兒子長得一模一樣，我剛才和薩魯嘀咕，就是在猜是不是我把干擾素給同一個兒子抹了兩遍，而另一個兒子並沒抹到干擾素，所以才……」在下巴上匯聚成流的眼淚，浸濕了艾麗的前襟兒。

「是啦，所以你們就打破了三百年以來的記錄！？」大祭司南措已經決意先把薩魯夫婦的罪名坐實，至於能暫時抵消首領坎査對自己的疑心。

首領坎査點點頭，轉而向大祭司南措瞥了一眼，然後向身邊的衛兵，問道：「數目點完了嗎？」

大祭司南措的心頓時咯噔了一下，他趕忙向自己手下催促：「快點兒，清點完了嗎？這點兒小事都辦不好！」

「啊！什麼東西？」

「小心！」

「攔住它！」

圍住嬰兒艙的衛兵以及在清點數量的大祭司南措的手下亂做一團，其中一堆兒嬰兒艙被什麼東西四散彈開，艙里傳來嬰兒被驚擾的哭聲。

「我的孩子！」

「天吶，快看看孩子去！」

人群爆發了，潮水般向嬰兒艙涌過去，而衛兵們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到一點上——一個高達五米的「黑色章魚」鶴立雞群，兩門輕型激光炮正轉個不停。

「星際盜賊！？」

「保護首領！」

「媽的，保護嬰兒艙。幹掉它！」首領坎査隨手從身邊的衛兵手中奪過激光槍，立即向「章魚」開火。

作為見過世面的大祭司——儘管是本土大祭司——南措也認得出，那「章魚」是RT4——來自天星的裝備。除了天星人使用外，那些富有且與天星關係良好的三星及二星部落，也會向天星買來使用。

「RT4！」大祭司南措大聲叫道，他一把扯住身邊的首領坎査，「首領，RT4，天星產裝備，好東西！」

「趕開它，活捉！」首領坎査一經提醒立即大叫起來，他不是害怕得罪天星或者其他高等星部落，而是興奮地想俘虜這種自己買不起、也沒資格買的武器。

「快，招呼艦隊過來，一定要活捉RT4。」首領坎査命令道。

艦隊？當然！太極星部落當然擁有自己的艦隊——由一支數量不足百艘的性能落後的小飛艇組成。在其他部落的眼中，甚至連他們手裏像樣點兒的航模都比這支「艦隊」強太多。

RT4弓起十六條大長腿，再加上載荷艙底部粒子噴射發動機的助推，RT4活脫脫就是一頭飛速逃生的大章魚，高高越過重重包圍並在空中飄然而去，只留下加速粒子噴射后的濃煙霧在空中漸漸擴散開來，看得首領坎査兩眼發紅。

眼睛發紅的原因有二，一是氣得發紅；二是饞得血紅。

「媽的，全體出動，艦隊、裝甲車、機甲單兵統統給我上，給老子活捉RT4。」首領坎査押上所有家當，發誓要把RT4弄到手。由此可見，整個太極星部落的武裝水平有多低——對付一台RT4就幾乎動用了其全部的武裝力量。

一時間，太極星上熱鬧非凡，空中地面立體圍剿RT4。RT4的性能雖然優越，但它畢竟不是專門的戰鬥機械人，在擊落數架飛艇、打殘十多輛裝甲車后，終於被數張從天而降的鋼索網從頭纏到腳，動彈不得。

「咣、咣、咣」，一名部落士兵用一根合金撬棍用力擊打RT4的艙蓋，沒幾下，標有「12」數字的艙蓋就癟了一大塊下去。

士兵正鑿得起勁兒，揚過頭頂的撬棍突然被人從背後一把抓住並奪了過去，「媽的，老子費了這麼大勁兒，損失了那麼多裝備才搞定這東西，你卻要拆了它？滾！」首領坎查怒不可遏，「咣當」一聲，那根不識相的撬棍被他一把扔得老遠。

「嘿嘿，真是不賴，12號。」首領坎查怒不可遏的那張臉面對到RT4「12」的時候，滿滿的怒意水蒸氣似地消散殆盡，是RT4外面的披甲加熱了首領坎查的臉並蒸發了他的怒。

急不可耐的首領坎查立即張羅人將RT4的艙門打開，可是眾人試了半天也沒能撬開那顆「章魚腦袋」。

於是，有人主張強拆。首領坎查哪裏捨得，「大祭司呢？南措那傢伙跑哪兒去了？」

首領坎查覺得應該是大祭司南措發揮作用的時候了，可這傢伙怎麼連個人影兒都不見？

首領坎查的臉剛剛才上了一層霜，大祭司南措陽光般的笑臉就貼了上來，「首領，數目查清楚了——九十九個，少的那個正是薩魯的兒子。他們犯了錯，沒犯傻。還行！」

「薩魯的事兒以後再說，我現在關心的是這第一百個，咋辦？打不開！」首領坎查指了指RT4「12」那已經撬得變了形的艙門，他已經心疼得不行。

「辦法我都帶來了，電它，保準兒開。」大祭司南措一揮手，一輛載貨飛艇就無聲無息地靠了過來。

「會不會電壞它的『腦子』？那樣的話，豈不是廢鐵一堆？」首領坎查擔心RT4「12」的核心晶片被電流燒穿。

「打開它再說，實在要是電壞了『腦子』，我家裏還有一顆晶片，沒事兒！」大祭司南措滿不在乎，「你們兩個過去，把電線搭上去，電流開到最大。」

首領坎查的咒罵剛剛才準備驅動聲帶並振動空氣，大祭司南措唇邊的鬍子就碰到了首領坎查的耳朵：「詐它一下，只要它不想『死』，自己就開了。它聰明是優點，但也是軟肋。」

首領坎查的眼睛眨了眨，沒做聲，他轉過頭看着幾個大祭司南措的手下忙活着往RT4「12」的披甲上固定電線。

「嗶哩哩嗶哩哩。」RT4「12」突然發出奇怪的聲音來，隨即艙門氣閥發出的「嗤嗤」聲，艙門忽地彈開了——RT4「12」真上當了，敢情它也怕「死」！

「膽小鬼！」首領坎查的嘴角翹了翹，他暗暗地有點兒後悔花了這麼大的代價，卻弄到一個軟骨頭的金屬怪物。

「派個人進去，看看裏面有什麼？」首領坎查的興緻雖大不如前，但他還是吩咐大祭司南措派個人進到RT4「12」的載荷艙里一探究竟。

RT4「12」載荷艙里的東西被扔了出來，首領坎查的兩條眉頭立刻撞到一起，並在高聳的鼻樑上方形成條條凸起的溝壑。

就算首領坎查再沒見過世面，現在鋪到地上的東西，打眼兒一看就知道儘是些沒用的垃圾，甚至還有令人作嘔的味道，不時飄出來。

「咦！嬰兒艙？」在載荷艙裏面往外扔東西的人，突然高聲訝異道。

「快過來個人，接一下，裏面還有個孩子！」

大祭司南措和首領坎查互相看了一眼，然後大祭司南措揮了揮手，讓身邊的兩個人過去接一下剛剛發現的嬰兒艙。

「莫非是薩魯家的兒子？！」大祭司南措有點兒搞不清楚狀況。

「如果裏面是薩魯家的兒子，我就把他的祖宗十八代都從魂墓里挖出來，然後連同薩魯一起統統扔到外太空去！」首領坎查火冒三丈地嚷起來，今天還真是令人「驚喜連連」的一天。

嬰兒艙在首領坎查和大祭司南措的鼻子底下被打開，一個看樣子剛剛滿月的男嬰正赤裸地躺在裏面，嘴裏正啯著個空空如也的奶瓶。看樣子，他已經在裏面躺了一段時間了。

「不是薩魯家的兒子。」大祭司南措看了一眼嬰兒后，說道。

「這小子是誰！？哪個星球的？天星？還是別的什麼星球部落來的？」首領坎查的腦袋裏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冒出如此多的問號，這些小鈎釣得他腦仁兒都疼。

「哇」的一聲，男嬰以響亮的哭聲，向太極星部落的首領及族人們打了第一聲招呼。而在男嬰身上唯一看着還能值錢點兒的東西，就在他兩隻手腕上一紅一藍的兩條金屬手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