奪命

奪命

()無心谷,溫和的日光射入深谷小榭。

圍著廊道的木欄邊,燕飛雙目微閉而坐,手邊放置著一壇酒,似在等什麼人。一隻小鳥飛身落在木欄上休憩,小眼珠來回循望,院子里靜悄悄的,彷彿半米距離坐著的人已於木欄合為一體。故小鳥落在木欄,認定此處是的舒適的落腳點。

半盞茶的時辰過去,小鳥忽地扇翅飛起,酒罈前過。殊不知一顆石子快速的由樹林深處飛入院中,小鳥的身隨著朝酒罈飛去,酒罈突然移動,小鳥的屍體被石子帶著嵌在屋外石壁。

順石子飛來方向望去,只見一位身灰色儒服,頭戴斗笠的男子,身形快速於林間閃過,往小榭而來。待院外止步,斗笠慢抬,正視院中人。唇角微揚,低沉地聲音響起:「師傅,可讓徒兒好找!」

一手覆於靠近的酒罈,燕飛緩緩睜目,望向樹林深處,呵呵笑道:「終被你這小子給找著,兩年,慢了不少。」身左右搖晃的直起,打了個酒嗝,燕飛提起酒罈,仰頭喝上一口酒。待酒罈里的酒再也落不下一滴,自語道:「怎麼就沒了?」邊說再搖了下酒罈,接著手一松,酒罈被甩入左側小屋,穩置於茶案。

男子一步步邁進院內,雙眸緊盯腳下似醉酒的燕飛。然見其突將酒罈一甩,赫然停步,覆於身後的雙手,慢慢握成拳,半眯起眼,眸中透出一股寒冽。片刻,霍地睜大雙目,右手猛然一展,身後草叢中的小石子飛入他手。

燕飛腳步微晃的朝屋裡走去,似當身後無人,悠哉道:「碩鼠碩鼠,無食我苗!三歲貫汝,莫我肯勞。逝將去汝,適彼樂郊。樂郊樂郊,誰之永號?」

不知說者可有它意,聞者卻是多了分心思。臉色驟然一變,冷眼望向正邁過門檻之人,身形一閃。未提足,人已至燕飛身後,右掌推出,襲向其身。

出人意料,燕飛不攻不守,硬生生挨下一掌。嘴角邊血珠滑下,燕飛移步轉身,眉心緊擰,冷目望向男子,怒道:「孽徒!」衣袖下指間輕彈,一道勁氣飛出,射入男子左腿,男子亦隨此擊向後飛去,撞上院側木架,吐出一大口血,灑於地。

男子慢撐起身,冷冷地望著燕飛,唇角上翹露出諷笑。站起,左腿似不能動彈,冷哼:「孽徒?你還有徒兒么?」

眉皺,燕飛伸手指向男子,指微顫,怒道:「你……你說得什麼混賬話!」

男子聞言,不由冷笑,冷哼:「混賬話?師傅,自師母逝后,你如何待弟子們?你若真當我們三人是弟子,為何不將《仙門訣》傳予弟子?」

「小醉,一切皆因貪念起。十五年前,如不是發生你大師兄偷秘籍之事,這些年你們便已習成這門武學。而你,更是讓為師失望至極!」燕飛無奈答之。

「廢話少說,你給是不給?」陶醉雙目寒光一閃,哼道。

輕搖首,對陶醉一心想得《仙門訣》而大為失望,燕飛衣袖一甩,轉身朝試藥房靠近。一道身影閃至試藥房前,燕飛雙腳快速退後,雙目緊視陶醉,凝目止步。抬左手一掌拍在陶醉右肩,陶醉的身子如斷線的紙鳶,身貼木欄連帶一齊飛出。燕飛跟著飛至院外樹林,終陶醉身撞在樹榦上,順樹跪於地。

「想不到你功力大增,竟是偷念天竺魔功。」燕飛冷聲道,緩緩抬手,眼底閃過失望之色。

陶醉凝眸與之對視,聞其言,本欲反駁。然見燕飛狠下心來,意取他性命,面色惶恐道:「師傅,不要廢弟子武功!若失一層內力,弟子定會喪命。」

手停於半空,燕飛緊蹙白眉道:「陶醉,你已入魔,若今日放你,恐你日後一錯在錯。師傅自有辦法救你性命。」

「不!師傅饒命,饒命!」陶醉低眸急道,眼底閃過一抹陰冷殺意。

終究是看著長大的弟子,燕飛聽他求饒,怔住。怎料話音剛落,陶醉猛然抬首,手握匕首,朝燕飛腹部刺去;燕飛難以置信地望向腹部的傷口,提腳向陶醉踢去,腹間匕首抽出,陶醉受重創摔向左側。霍地轉身一指輕彈,勁氣往忽然出現的黑衣女子襲去,深綠色儒服被血染成黑色。

黑衣女子見之,退出數丈,側身躲過。勁氣沖入樹榦,樹榦現出一個空洞,再入另一棵樹。女子愣住,手微顫,劍上血滴順劍刃緩緩滑下,滴落在嫩綠的青草上。衣袂飄飛聲,使女子快速回神,循聲望去,雙目瞪大,忙運輕功,身飛半空,腳落於細枝。

燕飛身形忽地一閃,黑衣女子俯視地面,尋蹤跡。卻不知燕飛此時與她站於同一棵樹,身後不遠處罷了。

「別找了,小舒。」燕飛低聲道。

黑衣女子一驚,轉身望去,眼中警惕之意大增。

「小舒,濟群呢?」

提劍的手一滯,黑衣女子眼中含淚,聲音沙啞道:「他被師傅害死,師傅怎問寂舒此事!」

「死了?」燕飛愕然地重複道,對當年出手輕重自是知曉。雖是將濟群打成重傷,但不足以要他性命,以他二人功力,應已恢復。

「對,他死了!群哥十年前就離世,我找了師傅整整八年,今日我是來替群哥報仇。」黑衣女子臉色略顯蒼白,眼生怒意,長劍直指燕飛所站位置。身前傾,長劍快速貼近燕飛,劍尖指於眉心位置。

伸兩指,緊夾劍刃,燕飛凝視著整整十八年未見的二徒兒,當年寂舒離開之時正是雙十年華,今容貌未有改變,只是這性子已不再似頑皮的小丫頭,如哀傷的婦人,到與清清喪夫后相似。眼微轉,登時瞭然,兩指間內力一震,劍被折成四段。

寂舒被內力震傷,身子快速墜落,在離地面有一米之距,雙腿一提,身子在半空翻了個身,穩落於地。抬眸望向燕飛,心有不甘,提足。

「小舒,你想軾師?」燕飛輕嘆。

一怔,寂舒收足,站於原地,望燕飛半餉。緩收回視線,望向遠處昏迷的三師弟,眼珠一轉,抬眸道:「師母逝后,吾師已同亡。」飛身往陶醉所在之處,在過其身側時,袖中突飛出一段長袖,繞上陶醉的腰,帶他進入樹林深處,往石林去。

凝視著兩人身影消失,燕飛吐出一口血,身突墜下樹,重重地摔在地上,昏迷。

***

一位身著淺紫色襦裙的女子緩緩邁步走出小村,懷抱紅色襁褓。

「清清,這孩子滿月不久,就急著離開?」林嬸走在她身後,問道。

清清聞言,止步側目道:「林嬸,清清不打擾了。吾兒足月,該是我回去的時候。謝謝你的照顧,若沒有你們,清清不知如何才能照顧孩子。」說著,慢慢低首凝視襁褓中的孩子,孩子閉著眼,小嘴輕動,似在品嘗美好的食物。那模樣讓人一瞧,便心生喜愛。

林嬸嘆了口氣,目光下移至襁褓里的小娃,道:「林嬸便不再留你,路上小心。」

清清離了藍溪村,沿村外小河上行。和煦的春光映在身,風吹拂而過,肩側青絲輕揚。緩邁步子,伸手將襁褓裹好。心忽被一陣悅耳地聲響所牽動,順聲望去,村子里的小孩正坐於小河旁,用小樹葉吹著曲,那是弘昊教他們吹過的曲。清清聽之,眼底盡顯哀愁,加快了步伐,往山道深行。

過三裡外的小林,清清放慢了腳步。走至弘昊出事之處,止步,凝視曾倒有化屍粉的位置,秀眉緊蹙道:「弘昊,曾堅信我們孩兒出生之日,你會回到我們身邊,原來清清一直在騙自己。你永遠不會再回。」停頓片刻,露出苦笑,收回視線望向襁褓中沉睡的小兒,清清聲音漸輕:「弘昊,你看,這是我們的孩子,他長得很像你......」

閉上眼,清清仰首,林間小鳥叫出聲兒,似在回應那聲輕語。春光透過葉間空隙,柔柔地映在襁褓里小娃兒的臉蛋,忽見他嘴角微翹了下,露出淺淺地笑。

一個時辰后。

無心谷少有人入,因在它處於重山環繞之地,谷外山間多有小道,但入無心谷內只有一處。清清一小步一小步的移動,至通往谷口主道的中心位置,面色一變,閃身至身側山間小道,靠於岩石。

兩道身影緩落於小道外,聞其言,清清臉色沉下。

「二師姐,你怎會來此?」一個聲音極低地男子道。

被喚作二師姐的女子,笑道:「這得多謝三師弟,沒有你探路,我又怎能找到師傅?可惜你沒能得到《仙劍訣》,被師傅打成重傷。」

男子似有不悅,哼道:「看來師姐為大師兄而來是假,心在劍訣是真!」心裡自是氣惱未發現其跟在身後,對自己武功不及她,顯有不悅。

清清雙目微瞪,輕側首,心已猜出兩人身份。

「我是想得《仙劍訣》,但那是為了師兄的遺願——破碎虛空。」寂舒語中似帶怒意,側目凝視陶醉片刻,忽而呵呵笑道:「隨你怎麼想!如今我到是不想與你搶了,師傅武功若稱天下第二,無人敢稱第一,今日我能刺師傅一劍,也算是替師兄報了仇。念在同門,我不追究你剛才胡言。」

陶醉一陣咳嗽,吐出血來,眼底閃過一絲陰霾,喘氣道:「是師弟胡言,多謝師姐相救。」

寂舒輕搖首道:「不必!你偷學天竺魔功,功力反不及我,可見日月麗天**雖不及《仙劍訣》,但也少有人敵。三師弟,你已貪念遮目,枉師傅贊你為三人中最聰慧之人,還是找個地方,養傷為上。」慢慢轉身,再望了眼谷口方向,嘆道:「師傅師母待我如親生女兒,我還是做出弒師之舉。」

「師傅沒死,說這些廢話做什麼?」陶醉哼道,挪著步子離去。

回首望了眼陶醉離去的背影,寂舒手微動,一幅畫軸自袖滑出,落至手間。進谷后,她往相反方向行,發現一間小屋,屋內空無一人,壁上懸挂一畫,畫上是位身著淡青色短襦的美人,木屋附近有一墓,此畫許是師傅另收弟子弘昊所畫?又或是這畫上女子是他們的小師妹?覆於畫軸的手用力緊握軸身,轉身離開山谷。

小心翼翼邁步,出小道,清清望向已空無一人的山谷主道,神情複雜,未料師傅所慮成真,從他們對話中可知並未得逞,但清清仍是擔憂,以師傅的武功,又怎會輕易放過他們?師姐那一劍刺傷師傅!清清猛然轉身,往石林而去。

急步行走在林間,至居所外,見師傅臉色蒼白躺於地,唇色紫黑。清清頓時一驚,蹲□喚道:「師傅,師傅!」

隱約有聲音入耳,燕飛慢慢睜眼,見是清清,訝道:「清清,你怎提前兩個月回了?」

「師傅,我去拿解毒丹。」

清清抱孩子先入自己寢屋,置於床榻。取得解毒丹,跑出院,扶起燕飛,將解毒丹遞上。

望了眼解毒丹,燕飛搖頭嘆道:「解毒丹無用!未向寂舒和陶醉二人在兵器上塗毒,毒以侵五臟六腑,兩毒毒性相合可致命,如今藥石罔效。」右手緩抬,于丹田,將毒逼於心脈,以功力封住毒發。

知師傅這般只為用功力壓制毒性,將毒逼於心,於功力淺者,這是一個極其危險的方法。清清微皺眉,暗道:師傅功力深厚,若身上無傷,可運功逼毒。然身重致命之傷,毒留於身,待毒深入骨髓之日,便師傅是喪命之時。

燕飛收功,由清清扶入寢屋,靠於床榻,待清清為他傷口上藥。

上完葯,清清凝視床榻間閉目的師傅,眉心緊擰。

「清清,讓我見見小徒孫。」燕飛閉目。低聲道。

清清點頭道:「是。」邁步出屋,再入屋時,懷中一紅色襁褓。

燕飛靠於床榻,睜開雙目,伸出手,欲接過襁褓。清清見狀,半彎腰,襁褓擱入燕飛手中。燕飛緩緩低眸,望襁褓中熟睡的孩子,嘴角微揚:「這娃兒生得俊俏,可有取名?」

聞言搖首,清清答:「沒,師傅給取個!」

忽見襁褓中的小娃眼睫微動,緩緩睜目,卻是半眯著眼,似與燕飛對視,微動小唇。燕飛見之,微微一笑,伸出一指,輕貼小娃的臉蛋,柔軟滑膩,使人不覺擔憂只要輕用點力,這嫩嫩地小臉蛋便會被傷著。心中憶到弘昊身份,望懷裡的小娃,思緒多時,燕飛輕聲道:「元譽。」

「元譽。」清清重複道。

燕飛笑道:「君子不以口譽人,則民作忠。譽兒,可喜歡?」按弘昊的輩分,這娃兒當得『譽』之名。

小元譽閉上眼,唇動了動,嘴角微翹,又入香夢。

清清猶豫半刻,終道:「師傅,譽兒未足月便出生,自生后,時有不適之感。」

「十月未滿?」燕飛聞言,伸手將襁褓揭開,元譽輕抬了下雙腳。一指覆上那細小的手臂,良久,燕飛聲音低沉道:「譽兒未足月生,日後定是體弱多病,若有稍許不慎,命堪憂。」

伸手接過襁褓,凝視著襁褓中的譽兒,清清道:「譽兒不會有事,更不會死。師傅,你好生歇息。」若能細察,定可見清清抱著襁褓的手有些許顫抖。

凝望清清離去的背影,燕飛輕嘆,他並未將實情說出,以清清的身子,生下的孩子恐活不過五年。若是譽兒足月生,細心照料;待五年後,可用《仙劍訣》的內功心法為譽兒增強體弱之症。偏是未足月,譽兒恐活不過五年!

屋內傳出陣陣咳嗽,清清伸手將門關上,秀眉緊蹙,心情沉重。

***

三年後,開皇十年八月十五。

一輪明月懸挂夜空,銀光下院里的曇花徐徐開啟,淡香飄逸。草叢裡不時傳出蛐蛐的叫聲,一隻白貂跳上木欄,面向木欄上坐著的人。只見一位老者輕靠木柱,抬眸凝視月兒,不時喝上一口酒,可視線未有一絲移動。

「祖師爺爺,你不乖,喝酒酒!」忽一個小娃的聲音入耳,聞此音,使人心間似有一陣暖暖地小風出入。

老者收回視線,順聲望去,一個看起來比木欄還要矮上一點的小男孩,身著石青色小服,站在白貂趴著的位置邊。一雙烏黑的小眼珠,炯炯有神地望著老者,小嘴微合,模樣使人一見便心生憐愛。唯一不足,臉色蒼白。可知這小娃娃體弱。

「譽兒,娘說過你要乖乖地躺在床上,你怎也不聽話?」一位女子彎身抱起小男娃,柔聲道。

譽兒側目望向女子,模樣極是無辜,頭枕在女子的肩,伸出小手緊揪著女子的衣,搖頭道:「娘,譽兒乖,沒有不聽話,沒有。祖師爺爺不乖,喝酒酒。」

老者嘴角邊逸出一抹淡笑,點頭道:「誰說我們譽兒不乖,是祖師爺爺不聽話。」說完卻是一陣咳嗽。

「師傅。」女子擔憂地喚道。

老者彎身,捂嘴咳嗽一會,緩抬首,手心處一抹黑色的血跡。望之,略帶急喘地聲音道:「清清,看來師傅所剩時辰不多。」

「師傅,清清再為您取一壇『雪潤香』來。」清清聲音沙啞道。

燕飛搖頭一笑,道:「不了,死前能有明月美酒相伴,足矣!清清,坐下,為師有話與你說。」見清清坐於旁,伸手撫摸譽兒的發,低聲道:「這兩件事,事關生死,你知后定要小心。一為師門之事,二與弘昊有很大關係......」

作者有話要說:第二卷完

問一句,大家在目錄里看得見第27章嗎?

我這目錄沒看見新章節出現,好無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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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清風(大唐雙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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