凈念禪院

凈念禪院

()凈念禪院

無心谷深處,宛如火海的楓林盡入眼底。

一片火紅的楓葉脫離枝頭,慢悠悠地在半空打著轉兒,突見一人頭頂竹笠,身著黑色勁裝,外披黑色外袍,身子平平飛渡,鞋尖輕點飄落的楓葉,猶如點水蜻蜓般,往南行去。

片刻后,黑衣人身緩緩下移靠地,於楓林中一座石墓前穩立,石墓上落有兩片火紅色楓葉,墓邊楓葉亦是不少,因颯爽的秋風吹至。有楓葉作伴,墓立此,竟不顯陰森。

黑衣人緩緩抬首,斗笠下一雙透著寒冽的眸子先露,唇上蓄著濃黑小胡,原此人是燕飛三弟子陶醉。視線終落於墓主名,陶醉忽上前一大步,左手往石碑上所刻名一撫,縮手,修長的手已被一層黑色灰塵覆蓋。

面上隱露不可置信之色,陶醉愕然道:「死了?」瞧這上面的灰塵,定有三年以上。師傅怎會死去?前方小居無人,故往南來,卻被眼前這一幕驚!

陶醉心中暗道:不!師傅武功高,他答應過師母,不會自行了斷。莫非師傅現在墓穴?

心生此念,雙眸望了眼石碑,陶醉赫然轉身,環目四周,施展步法於墓邊按八卦卦象走上一遍,卻不見開。眉頭一皺,換另一卦象方向再動,后歸原位,伸手輕扣石碑上方三下,只聽得轟隆一聲,石碑后的墓穴出現一扇門,嘴角微揚,邁步進入。

與此同時,無心谷內另有一人進入,來人一身儒生扮相,相較黑衣人,有文人雅士的風範。他似對無心谷甚熟,入谷后指往東行,沿溪而上,至木屋前。只聽「吱呀」一聲,木門被輕輕推開,屋中茶案上已覆厚厚地灰塵,一看便知主人不再此處。

轉身離開木屋,來人踏出小院之跡,望不遠處有座小墓。眉輕挑,展開輕功,倏忽不見,但聽得一聲輕喚,才知他已身處墓前。

「清清。」輕聲喚道,此人正是石之軒。

手輕撫過石碑上的『夫』字,石之軒的目光越發柔和,慢慢轉過身。衣袖向後一拂,一股勁風由袖間飛出,沒有劇烈的石碎之聲,然石碑瞬間化為點點碎石,悄然落在泛黃的草叢間。邁著大步往谷中小榭而去,想來清清不願觸景傷情,未居於此。

片刻后,石之軒走至小榭,未見一人蹤跡。緩步走向清清的寢屋。怎料人未至,一柄劍由身後直往他飛來,側身躲過此擊,劍直刺入前方木門,凝視震晃的劍身,眉皺。循劍向望去,一道黑影由眼前快速閃過,欲取長劍。

在電光石火的迅快時間內,石之軒忽然間來到陶醉右側,似搶於陶醉前取劍。

陶醉一驚,運功推左掌,長劍倏地斷成四截。右手握拳,強攻石之軒,欲予其重創。然他終低估石之軒,眼前人影閃出無數,重疊而至,幸他反應極快,感應指風破空而至,卻是絲毫不讓的揮左掌迎擊。

「砰」的一聲,兩人退後數步,隔上一個小院的距離。

嘴角邊一抹血痕,石之軒臉色難看至極,似身受重傷。

頭上斗笠落地,陶醉望向站於院外的石之軒,面上雖無變化,心裡卻是驚訝萬分。此人定是師傅新收的弟子,竟能使他受得輕傷。想到去墓穴內發現兩個石棺,師傅當真狠得下心,與師母同化灰燼。墓內除師母畫像,再未不留蛛絲馬跡予他查出仙劍訣所在,使他氣憤出墓。

燕飛用心可謂良苦,知陶醉心思雖細膩,但急躁的性子終為他弱點。以自毀肉身,逼他怒火燒心,便不會發現深處另一座古墓,免奪墓內奇珍異寶。卻也暴露谷中另有一人作伴燕飛,以燕飛處事風範,不用多想,為燕飛新收弟子所為。

而石之軒巧至,亦掩清清身份。使得陶醉認定,石之軒是燕飛新收弟子,知《仙劍訣》所在。

雙眸寒光一閃,陶醉冷聲道:「說!師傅可將《仙劍訣》教予你。」

雖身受重傷,但體內兩股真氣,卻因侵襲入體內的霸道勁氣慢慢相融。石之軒心裡大感莫名,忽聞黑衣人話語,似猜出點他的身份。一絲笑意在石之軒嘴角擴大,平靜的道:「你親自向師傅取!」

陶醉面色沉下幾分,心中暗忖:師傅已亡,這人卻說此話。豈不是讓他去陰曹地府見師傅,言他定死!心下氣極,往院口衝去。

眉間微攏,石之軒左手一揮,一道火光直衝上天,爆出一朵血紅的煙花。翻身飛離,他須快些離去,尋清清蹤跡。以防此人知燕前輩弟子另有其人,對清清下手。

見石之軒突做此舉,忙伸手護眼,待聲消去,陶醉放下手來。視線仍被紅霧阻,緩神知其用意,臉色鐵青,快速衝過紅霧,院外已不見石之軒蹤影。望東西方,未作久留,腳下展開步法,身形微晃,已竄出十餘丈外。追至谷外,只見地上有些許血跡,想此人身受重傷,逃不了多遠,依馬蹄印而尋。

良久,山谷內走出一人,望地上馬蹄印,嘴角微揚,轉往洛陽而行。原來石之軒在擲出煙霧珠后,快速於谷外,驅馬往原路返回。此馬乃是安隆從突厥尋來,未除去其野性,因他須連日趕路,故擇此馬,黑衣人此番追去,怕是要往突厥走上一遭。

***

和氏璧為一方純白無瑕,寶光閃爍的玉璽,亦作為帝皇的象徵。因慈航靜齋聖女為天下安定,擇楊堅為帝,建隋。傳其和氏璧作國璽保存,但少有人知,慈航靜齋與楊堅在傳璽之日,作了個約定。以十年為期約,為證玉璽完好無損,和氏璧當秘密送往慈航靜齋,留上兩個月。而慈航靜齋與凈念禪院為盟,推時日,和氏璧應由慈航靜齋新任聖女送抵凈念禪院。

凈念禪院立於洛陽城外南郊,此時一位儒生打扮的男子負手立於山頭,衣袖隨風起,其目注視著南面一座小山上的宏偉寺院。只聽得當、當、當三響,悠揚的鐘聲,由小山頂的寺院內傳出。

輕微的腳步聲響,只見一個身著藍色小服的男孩緩步走來,雙目遙望著深藏林木之中寺院,滿懷疑惑道:「娘,那是什麼地方?」

回首一望,男子慢慢蹲□,撫摸走至他身旁的小男孩。順著男孩的視線,再次凝視聳立的寺院殿宇,答:「那是一座寺院,凈念禪院。」原來男子非是真男兒,為女扮男裝的俏嬌娘。

「凈念禪院,好拗口的名。」男孩微微皺眉,側首望娘,再道:「娘,我們不是去洛陽嗎?為何在此止足三日,難道我們得先去那座寺院?」不解娘每日這個時辰都來此的原因,為了看遠處寺院?

男子點頭道:「譽兒猜得沒錯,我們先去凈念禪院,再往洛陽。」

抱起喚作譽兒的男孩,男子收回視線,慢慢轉身往山坡下行。明日,他得進去瞧瞧,是否如師傅所言,和氏璧已送至凈念禪院。這幾日停留於此,借居農戶家,只為用檀香熏衣,以此覆蓋身上的女子香。只因非慈航靜齋弟子,其他女眷絕不能留宿凈念禪院。

翌日。

一位身著藍色長衫的男子,手牽著小男孩步行在長而陡峭的石階,兩側樹枝生長,隨著入秋時日漸增,樹葉已漸漸泛黃。男子抬首望頭頂上方,天色漸暗,為入寺的好時機。

「娘,為什麼不把琴留在農舍?」男孩輕聲問。

男子未回答他的話,壓低聲道:「譽兒。以後娘扮作男子,人前你得叫師傅,知道嗎?」

「師傅。」男孩挑了下眉,想了許久才點頭喚道。

男子嘴角微揚,帶上古琴,才能顯是路過,借住凈念禪院便不會引人懷疑。與寺院距離拉近,男子仰首上望,從林木間透出來的大青石砌成佛塔,以及發出悠揚聲的鐘。

待石階盡,男子望門上方,「入者有緣」四字入目,止步心嘆:有緣?宋清清,不知你與和氏璧是否有緣,譽兒的性命全在這個「緣」上!

步入山門,面闊七間的大殿矗立在門后的廣場上,梵音有如海潮聲響徹大殿,此時僧人正在燈火通明的殿內習晚課,細聽此聲,大悲咒似盡尾聲。待廟中梵音遠去,晚課結束,男子已緩步走至廣場中央。殿內僧侶出,對來訪者視如不見。

「師傅,他們為什麼不看這呢?廟內有外人入,卻視而不見,奇怪!」男孩奇道。

瞥了眼離去的僧侶,男子聲音略顯低沉地答道:「一切法如幻,遠離於心識,智不得有無,而興大悲心。凈念其名,當從《楞伽經》而來。」

「阿彌陀佛,施主對佛經定是熟讀。」柔和寬厚的男音自不遠處響起。

男子順聲望去,只見一僧人緩步朝他們走來,面上帶著慈祥的笑,似對男子道出佛法而喜。僧人走至兩人身前半米處,微躬身道:「貧僧法號不貪,不知施主如何稱呼?臨寺之意?」

「在下易羽,早聽聞凈念禪院名,今日有幸路過,望高聳的佛塔,心底頓覺寧靜祥和。」說完,男子抬眸望天際,夜色漸濃,再道:「現天色已晚,我這徒兒自小身子不好,半個時辰前病發,不宜再行路。易羽剛見寺門前有入者有緣四字,不知是否有緣借貴寺三日?」

似漫不經心地望了眼男孩,不貪視線終落在易羽身,與他對視。好一會才道:「佛門皆為有緣者開,施主有緣入寺,貧僧怎能拒之。至於留三日,需方丈定奪。方丈正在作晚課,只能明日與施主見,現下,施主可暫居一晚,請!」雙手合什,轉身往殿側方向而去。

抱起譽兒,清清緊跟在後,因不想讓人猜著自己與宋閥的關係,清清以「易羽」為名,意在予貴寺寶玉。深進禪院後院西面。踏在石板道,兩旁皆有竹樹立,僧舍掩映在竹材之間,於一間漆黑禪舍止。

不貪伸手輕推舍門,步入屋中,燃上燭火。

清清踏進舍內,檀香味散於空中。

不貪面色平靜道:「施主先行休息,明日貧僧領施主見方丈。」

伸出一手,指直上靠胸前,微躬身道:「多謝不貪大師。」雙目凝視夜色下不貪遠去的身影,視線落於最西端方丈院。心中暗道:看來她來的時機正好,此時晚課過半個時辰不足,方丈院燈火未燃,了空應不在方丈院內,能使方丈不在院內,那定是慈航靜齋才有的本事。

「師傅。」譽兒喚道。

清清轉過身,望向男孩,微微一笑道:「譽兒,時辰已晚,歇息!」說著抱他上榻,命他入睡,將古琴放置在榻旁。

譽兒躺於榻上,久久未閉眼,借著燭光,宛如黑星的眸子靜望清清。心頭想著娘與那位僧人對話,他們欲留此三日,雖不知其意,但隱約感覺與他有些關係。眉微微一蹙,譽兒伸手握住清清右手,默然不語。

清清側目望去,見譽兒未休息,其眉緊蹙。伸出左手,撫平譽兒緊蹙的眉,輕聲道:「不會有事的,安心歇息。」待譽兒呼吸均勻,已然入睡。清清伸手執起小手輕放於榻沿,直起身,輕步走向禪案邊,禪案上擺放著一本大悲咒。清清坐於蒲團上,伸出白皙的手指,翻開佛經閱讀。

天際泛起白光,慢慢透進屋舍。只見清清手肘貼案,手輕握成拳,撐在右額,閉目淺眠。

「篤,篤,篤。」

忽敲門聲響,清清睜開眼,聞屋外不貪和尚語,知他們早課已完。望榻間,不見譽兒身影,登時心間不祥之感生出。猛地站起身,疾步走向門邊,拉開門。

「早課時辰過,施主可與方丈一見。」不貪平靜道。

清清微微頷首,問:「不貪大師,可見過我那貪玩的徒兒?」

合什持珠的不貪,微笑道:「他在方丈院左端竹林里。」只是話未說完,已被清清打斷。要知那竹林里可不是只有孩子一人,還有寺中唯一入住的姑娘。

「多謝大師,有勞大師為在下領路方丈院。」聞言,心安了不少,譽兒未出凈念禪院便好。眼下先見這寺中方丈,留寺尋和氏璧所在。

「施主請!」

兩人沿著石路前行,至禪院最西端,地勢改變,方丈院建於崖沿處,緩步行於山道,道險。因立於崖沿邊,看似近在咫尺的「方丈院」,遠隔了一大段距離。登階入院,不貪囑咐清清於接待室等候,轉身進入中院殿內,請示方丈。

過了一會,清清終見方丈,只見那方丈身穿灰色僧衣,外加深棕色的肩掛,臉上深刻的皺紋縱橫交錯,看上去應年近七旬。

「方丈大師。」清清輕聲道。

方丈緩緩道:「貧僧法號了空,易施主為何借住本寺三日?洛陽離這不遠,令徒病症可入城就醫。」

「大師可懂醫理?」清清與其對視。

了空搖首,平靜道:「略知一二。」

「略知一二?大師定聽說過葯有三分毒。我那徒兒的病,多服藥,於身體有害無益。我見貴寺處景絕佳,寺中寧靜祥和,留寺於他亦可休身養病。故只求三日,還望了空大師成全!」清清恭敬道。

一陣沉默,了空終開口道:「我佛慈悲,易施主與令徒來此,便是與佛有緣。施主便留此三日!」

「多謝了空大師。」清清暗暗鬆了口氣,想來慈航靜齋弟子也是近日抵達,她在此時請求停留,無怪乎了空大師遲疑。打草驚蛇,三日內怕是取不得和氏璧!

說完走出「方丈院」,依不貪所言,清清步入方丈院左端竹林,沿蜿蜒的石道而行。在靠近路盡頭,似可於此處遠眺座落東面的洛陽城。清清再行數十步,見譽兒正與一位身著灰白色出家人粗布麻衣,如雲的秀髮披於身後的女子站在崖沿邊。

清清微皺了下眉,出聲喚道:「譽兒。」

聞聲,譽兒立刻轉身,快步跑向清清,喜形於色。於清清身前止,輕喘氣道:「師傅。」

蹲□,清清伸手撫上譽兒的臉頰,難得地責備道:「譽兒,誰讓你不聽話亂跑於禪寺?若是擾了大師們清修,若你有何好歹,讓為師如何見你爹?」因有他人在,最後一句,清清說的極為彆扭。

一道如仙樂般的女子聲闖入:「公子勿怒,秀心見他於竹林玩耍,甚是孤獨。聽他言,是不想在屋舍內打擾公子休息,故秀心帶他來此!若公子要怪罪,只怪秀心未著人告予公子。」

清清一怔,見譽兒朝自己偷偷使著小眼色,似不覺委屈。清清嘆了口氣,不免輕搖首。緩緩起身,望向女子。先只是瞥了下她那輕盈的背影,現正面對視,有禮的問候。心中不由贊道:慈航靜齋聖女不愧被稱為「仙子」。

若說明月之美,秀美若仙,亦有隱約神秘氣息。眼前女子則當稱為真正的「仙」,清麗絕俗之貌,世所罕見。秋風吹來,衣袖輕飛,站在那崖沿山道,彷彿非是塵世中人。

被清清靜靜地望著,沒有一絲他人眼中出現的驚艷與仰慕。碧秀心微微一愣,觀眼前這位身著藍色儒服公子,眉目清秀,俊容竟比女兒家還要美上幾分。對上那無任何雜念的明亮雙眸,碧秀心緩緩低首,雙頰微帶了點紅,被這樣一位翩翩公子望著,想來世間沒有女子不覺羞澀。

清清見她如此,誤會碧秀心是擔心她責怪,故轉移話意,有禮道:「易羽多謝小姐照顧譽兒。」全然忘記自己現是男兒裝,實不該凝望一位陌生女子許久。若非看出她不是輕浮之人,只會被誤為登徒子。

「碧秀心。」

清清聽後有些恍神,見碧秀心抬首,望向自己再次重複一句。回過神,有禮地喚了身碧小姐,找了個借口,帶著譽兒離開。此女是慈航靜齋的聖女,而她來此,打得便是他們的主意,和氏璧一失,慈航靜齋定不會善罷甘休。

曾聽三哥說過,慈航靜齋有位名為梵清惠的女子,自恃高姿,傷了大哥的心,終回嶺南娶大嫂,這些她不過是三哥言,不知真假;但二哥和三哥一再囑咐,若遇慈航靜齋弟子,當避而遠之,二位哥哥當時所露目光似視她們為蛇蠍般。兩件這麼一合,清清自是不願與碧秀心久處。心裡雖有異議,但清清仍表現為一位溫文爾雅的公子。

凝視那遠去的背影,碧秀心心生疑惑,暗暗猜測此人出現在凈念禪院的「真意」,然而憶及這位易公子說徒兒不宜久吹秋風,面露關懷之情。疑慮慢慢拋於腦後,轉身望向盡頭,洛陽城映入眼底。當下國泰民安,本是好事一件,怎料江湖不得安寧。和氏璧歸還文帝后,她得去會會那位陰癸派弟子祝玉妍,向雨田逝,今魔門兩派以陰癸派為最強。若能壓制魔門,自是最好。

申時,清清走出禪舍,譽兒正於舍內午休。

漫步於寺院,直至身處一座闊深各達三丈,高達丈半的銅殿前。凝視著銅殿前兩側由金銅鑄制的羅漢,檀香香氣瀰漫於半空。這便是清清為何選擇檀香熏衣,以此讓廟中和尚知曉,她是崇佛者。

「丹劫」握於手心,清清靠近銅殿,以此感應銅殿內是否有和氏璧?

「易公子。」碧秀心的聲音由她身後響起。

清清臉色一沉,轉過身時,又換作之前文雅公子的笑容。微微頷首,似無意間路過此處道:「碧小姐。」

「易公子怎會來此?」美眸緊盯清清,碧秀心正容道。

清清負手望她,溫和一笑:「在下見這處與四周大殿不同,便前來瞧瞧,有幸見著凈念禪院內這座永存不朽的銅殿。」

「公子已瞧過,陪秀心往它處走走,如何?」碧秀心微笑道。

清清偷將「丹劫」收好,不用判斷,已知和氏璧在銅殿。

「佳人相約,拒之無理。」

對上那雙引人的鳳目,碧秀心頓生異樣,緩緩轉過嬌軀。美目凝注前方,邁著蓮步,望銅殿反方向行去。走過無量殿前,碧秀心不經意地瞥向一旁的清清,鼻間熟悉的檀香飄過。她的武功已達心有靈犀境界,既有此機與易羽靠近,那便試他可有邪心,以免生出誤會。

可當碧秀心施展心有靈犀時,卻察不出一絲慾念,心底大感驚訝。殊不知清清修的仙門劍訣,且有「丹劫」在身,心中即便有「偷」念,也不會被人瞧出分毫。

碧秀心輕嘆道:「聽令徒說,易公子的琴藝高超。秀心對簫自小便喜歡,可惜這是佛門聖地,不能與公子琴簫。」

「確實可惜。自小喜歡,那便是用心奏曲,想必碧小姐簫藝了得。」清清淡笑道。

碧秀心微微一笑道:「易公子很會哄女子開心。你未聽聞,怎知秀心簫藝了得?」知他說得真誠,心底自是喜滋滋的。可不知怎得?著想與他為難一番。

「碧小姐莫要誤會,在下不曾與其他女子說過此話。」清清愕然答道,要知她是第一次扮男裝,也少與女子接觸。

見他焦急否認,碧秀心「噗嗤」笑出聲,搖頭嘆道:「公子說得真誠,秀心信了。」碧秀心從小受佛門洗禮,不曾有此笑顏,若讓他人見其嬌容,定會看得發痴。然而清清仍是平靜以對,使得碧秀心對他另眼相看,心中好感漸生。

天色漸暗。清清以譽兒獨處為由,與碧秀心分別。轉身之跡,對三日就此荒廢一日,遺憾漸生,但她從碧秀心那也聽得不少江湖事,冉依依三個字緩緩沉入心湖,掀起波瀾。當見前方屋舍站著的小身影,唇角逸出一絲微笑,心湖漸歸平靜。

轉眼三日過,清清已將整座禪院繪畫於紙上。說來多虧碧秀心「幫忙」,否則清清不會詳悉禪院內僧侶作息時間,對「借」和氏璧勝算又多上三分。

「多謝大師,易羽告辭。」清清沒在這三日動手,因顧譽兒周全。

不貪雙手合什,微笑道:「施主慢行。」

清清輕點首,帶著譽兒往山下行去。心中暗暗琢磨著,「借」和氏璧這事。

殿門邊出現一抹俏影,一雙妙目凝視著師徒二人的背影。

「秀心。」不貪平靜道,順著她視線望向石階下消失的身影。

碧秀心愣了會,恢復止水不波的神情道:「不貪大師。」

***

洛陽城,雄踞中原。北臨邙山,南系洛水,東壓江淮,西挾關攏,更有群山環繞,地理位置極佳。曾有人言,此為龍脈集結之所,若得中原,必先至洛陽。

一匹棕色馬慢悠悠的過南城左門,牽馬之人是位身形修長,身穿一襲淡藍長衫的男子。背後緊系用布包裹的長形物體,惹人注目,細瞧物形,可知是一張古琴,似欲告之他人,其琴藝高超。再觀馬上,坐著一個大約五歲年紀的男孩,面色蒼白,唇無血色,可知男孩身體欠安。然一雙烏黑的眸子微微的轉著,甚是靈活,嘴角不自覺的上翹,惹人喜愛,不免使人為他身子擔憂。

抬眸環望四周,車轎川流不息,熱鬧非常。

「師傅,我們這是要往何處留宿?」男孩輕聲道。

藍衫男子聲音略顯低沉:「你師祖曾說過,在洛陽留有一處安身之所。我們去那!」

「師祖爺爺。」男孩聞言慢慢垂首,再歸沉默。

繞過三條橫縱交錯的街道,走進一處僻靜之處,此處非繁華街道,過往人於街口處漸少,男子牽著馬兒轉入少有住戶的小巷。於巷角一小宅前止步,見門鐵鏈緊扣,望了眼前方小宅,邁步靠近,輕敲宅門。

吱呀——

門緩緩由里被人拉開,一位年過六旬的老者伸出頭,疑惑的望向門前俊美公子,若有所思道:「公子有何貴幹?」似此處少有人來,難有人敲門。

「可是程老先生?」男子溫和笑問。

老者聽聞,凝視男子許久,遲疑地答道:「何事?」

「家師曾說鐵鏈鑰匙,托先生保管?」邊說邊攤開手心,一塊極為普通的小鐵牌平躺。

老者本是支支吾吾的答話,然在見鐵牌那刻,判若兩人,神情激動道:「原來是燕老先生的弟子,老夫失禮,公子稍等片刻。」說罷,輕闔上門,身影消失於門后。等過片刻,開門聲再響,男子朝老者微笑頷首,此時老者手中多了一把鑰匙,邁步走出自家小宅,往馬匹停立位置靠近。

聽得「喀」的一聲,鐵鏈鎖開,鏈落置程老先生手中。

男子抱下坐在馬背的小孩,再望程老先生,見他慢慢轉身面向自己,謝道:「多謝老先生。」

程老先生一聽,伸左手搖道:「不必客氣,公子若要離開,再喚老夫便可。」說完提著鐵鏈,牽過馬兒,往巷道最末端的寬屋,伸手輕扣了寬門。門開,一個年輕小伙露出頭來,老先生與小伙說了幾句,只見小伙笑著點頭,牽過馬兒進入門內,原來那是馬棚。

收回視線,男孩先行邁進小宅,男子緊隨在後。進入小宅后才知,此宅非外觀所視,不可稱小。一步步進入深處,男子詫異地望向四周。這與無心谷內小榭設景相同,唯一差別在於屋子並未緊挨,道旁樹林、假石繞過正廳,往後院而去。踏過園口石階,映入眼底的是一小湖,小湖上架有一座楠木木橋,木橋的另一端則是主人家的寢屋。

男孩嘴角逸出一抹開懷的笑,之前的悲傷感已被眼前景緻掩去。踏上木橋,趴在木欄上觀望小湖,一條魚兒緩緩游過。與無心谷小榭後院師祖設的小湖相,男孩立刻站直身子,伸手指向橋下小湖道:「娘,這裡和無心谷很像!」

「譽兒,小心點,別摔下去了。」男子囑咐道,他們正是離開凈念禪院的清清母子。

譽兒點頭,轉身跑向另一端的簡樸卻不失雅緻的寢屋前,依在無心谷的房間位置,直往自己的寢屋而去。

清清走過可容兩人身的木橋,往屬於自己的房間走去。伸手輕推木門,望屋內陳設,無一點灰塵,想來程老先生時常請人來此清除灰塵。一絲暖意滑過心頭,離無心谷已有一年,今日一見,懷念起身處無心谷的日子。邁步進入,輕闔上門,待譽兒跑來敲門,門再開時,清清已換了身裝束,改著青色襦裙,衣帶高繫於腰。

宅外,程老先生慢慢步出自家宅所,卻見前方一團白影閃過,似只白貂。伸手揉了下眼,再望已然不見,提著些菜直往清清居處走,邊走邊道:「真是老眼昏花,這裡怎會有白貂。」

聽得一陣敲門聲,清清拉開門,見是之前的程老先生提著些新鮮菜至。

程老面露疑惑之情,之前進去的明明是位公子,開門的怎就成了小姐。不由自主道:「莫非我真是老眼昏花,將小姐看作公子?」

「程老先生,你未看錯,公子本就是小姐身。小女子姓宋!」清清笑答。

程老一聽,知因不在自己,呵呵笑道:「原來如此,無礙!宋小姐,這裡你拿著,你們趕路想來累了,不必出外。」

清清微愣,本想謝辭,但老先生客氣非常。只能不違了老人家心意,收下道:「多謝老先生。」

「客氣啦!」

夜漸漸深下,本想著前往凈念禪院的清清,卻憂心起來。譽兒突染了風寒,深夜藥鋪皆關了門,清清只能以體內真氣為譽兒驅寒,直到寅時,譽兒才安然入眠。清清靜坐於榻沿一夜,雙目凝視榻上躺著的譽兒,手輕撫著他的臉頰。

不知過多久,清清側眸望外,發現天已大亮。想著先去藥鋪取葯一事,譽兒雖無大礙,葯還是得服。喚了幾聲譽兒,見他未醒,心道:這一時半會,譽兒應不會醒來!故清清起身出了屋,托程老先生的夫人照看。

「宋夫人,不必言謝,老身這就去。」

程老夫人見清清走遠,欲入小宅,忽想起有件事未做,便先返了趟屋。一隻白貂趁機偷入了宅屋。似熟門熟路,往那虛掩的木門內一竄,快步跑向榻邊,跳上榻,凝望榻上的人兒。

耳邊傳來關關的叫聲,元譽猛地睜開眼,撐起身,瞧神情似受了驚嚇。白貂亦受驚,跳下榻跑至門邊。

「怎麼會是關關?」元譽疑惑不已。環目望向四周,視線落在門邊白貂,驚訝地叫出聲來:「關關!」這才知自己不是做夢,元譽心中一喜,忘自己病未痊癒,穿上鞋忙往門邊跑去。若非清清真氣護他,哪能跑上幾步。

關關見元譽追來,小眼珠一轉,往外跑去。元譽一愣,追了上去,直至宅門前止步。想到沒見著娘的身影,元譽哪還有心思追關關,轉過身慢慢往回走。未出十步,關關返了回來,於元譽身前直起身,凝視著他,發出細微的吟叫。

「我不會你玩了。」元譽心不在焉道,繞過關關,想去尋娘。

關關見之,又跑至他身前,攔了元譽去路。

元譽蹲□,伸手撫上關關的頭,道:「關關,你不在嶺南,怎跑洛陽來了?」話一出口,元譽怔住,關關怎會到洛陽來?難道大伯來了?娘和大伯去什麼地方說話了么?元譽聰慧,想的問題也就多了。

細想一番,終得出答案。元譽立刻笑問:「關關,你知道娘在哪?」

關關發出一聲輕吟,前腿落地,往宅外跑去。元譽站起身,慢步跟在後頭,走時還不忘關上宅門。程老夫人開門時,元譽正巧走出小巷,進屋后發現大事不妙,小公子不見!

走過三條街,關關領著元譽進入更為偏僻的小巷,於一扇輕掩的大門前止。元譽望向大門,這裡應是一座大宅的後門,見關關竄入門后不見。元譽遲疑許久,踏上五級石階,推開門,緩步走進寬敞的後院。

「什麼人,敢闖石府!」冷冷地聲音傳出門外。

作者有話要說:先讓碧秀心出來,這個關鍵人物必須出場。

手疼了,明天讓邪王見兒子。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醉清風(大唐雙龍)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軍事歷史 醉清風(大唐雙龍)
上一章下一章

凈念禪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