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上】

第十一章【上】

()綃帕子惹來姻親禍

冰蓮粥引出情

珍哥兒在園子里玩了一陣便累了,婉玉便帶他回了含蘭軒,教他認了一會兒字。。二人用過午飯,婉玉就講故事哄珍哥兒睡覺。怡人看珍哥兒慢慢睡熟了,便把手裡的綉品放下,給婉玉端了一盞茶,輕聲道:「姑娘喝杯茶,剛才給這小祖宗講了半天故事,想來也口渴了。」

婉玉坐在床邊將茶接過來喝了一口,怡人把綉墩子搬到婉玉身旁,坐下來低聲道:「珍哥兒跟姑娘甚投緣,我在旁邊看著竟覺得你們像是親母子似的。」

婉玉淺笑著摸了摸珍哥兒的額頭,並未搭腔。怡人又道:「如今昊大爺也高看姑娘一眼,常常贊姑娘好處呢……我多說一句姑娘萬萬別掛心,如今旁人都道姑娘親近楊家大房,將來怕是要嫁進來做填房了。」

婉玉聽了身子一僵,將頭扭轉過來看著怡人。怡人忙道:「我對姑娘一片真心,總想幫姑娘謀划謀划……如今姑娘也慢慢大了,婚事遲早要定下來。若是姑娘對昊大爺有意,又喜歡珍哥兒,即便是做填房也算一門好親了。昊大爺長情,待亡妻的情意有目共睹,又不像別的大家公子三妻四妾的,倒像是個可託付的人。」

婉玉看了珍哥兒一眼,心中暗道:「原先為了珍哥兒日後有人疼,我也想著做楊昊之的填房,大不了隨他日後三妻四妾的胡鬧去,我只守著兒子便夠了。可一想到還要跟這樣狼心狗肺的混賬做夫妻,我真恨不得再死一回罷了!」又想:「如今親近他只不過是為了攪散他跟柯穎思的好事,既然他已經動心,想來那賤人也快要知道了,我不如見好就收,再做打算。柯穎思暫不能動,我雖知道她的去處,但冒冒然將她跟楊昊之的姦情揭露出來,公爹好面子又愛護短,搞不好反倒讓楊昊之把那賤人娶進門了。最好想個法子讓柯穎思再無顏嫁進楊家!」她默默想了一回道:「我知道了,想來前一陣子我做事有欠妥之處,今後飛鳳院我便不再去了。」

怡人聽了一愣,一邊接過婉玉遞過來的茶杯一邊道:「姑娘自個兒有分寸就好。其實晟哥兒對姑娘也是有心的……姑娘,咱們府里的情況你有數,太太不待見咱們,日後還不知給姑娘安排一樁什麼樣的親事,我勸姑娘趁早自己挑一個可心的,讓人家去柳府提親,再央求老爺答應了,也算了結一樁大事。」

婉玉緩緩點頭笑道:「多虧你警醒我了。」怡人微微一笑,低頭接著做起針線來。婉玉倚在床欄上心裡沉思道:「我原想著,等楊家老太太做壽時小弟書達定會過來道賀的,我想個法子見他一見,千方百計也要再回梅府去。。可若是梅家不認我,我該如何?我的孩兒又該如何?頂著柳家庶女的身份,又兼有個虎視眈眈的嫡母,前景倒是堪憂了。」她想著心煩,拿起扇子往懷裡扇了扇,低頭便瞧見楊晟之送給自己的玉佩,心中一動:「若是嫁給楊家的老三,便能日日見到兒子了。」隨即又啐了自己一口,暗道:「呸呸!凈知道胡思亂想,姝玉跟楊晟之還不清不楚的,你又去趟什麼渾水。」

婉玉這廂正為前途謀划,卻不知柯瑞已進了含蘭軒。這些時日因秋闈近了,柯瑞便從飛鳳院里搬出來,住在了其姐柯穎鸞處,一來方便照料,二來讀書也清幽。他前幾天跟妍玉鬧了彆扭,已賭氣了好幾日,又有心親近婉玉,但瞧著婉玉對他淡淡的,心裡也是無趣,今日在屋裡憋不住了,便跑出來散心,不知不覺便走進了含蘭軒。

他剛一進門,偏巧紅芍從卧房裡頭出來,紅芍一見柯瑞,立時眉花眼笑,忙迎上前道:「瑞哥兒來了。真不巧,姑娘去跟菊姑娘、姝姑娘一處說話兒去了,你且等等,我這就差人叫她去。」心中卻暗自後悔,早知柯瑞要來,她今早便應該穿妍玉賞她的那件米白綉金牡丹紋樣對襟褂裙,再配上那套金點翠的頭面,但好在今兒個早晨她對鏡細細畫了眉毛,還用了脂粉,想來也是容光照人的。

柯瑞道:「不必麻煩了,我在這裡坐坐便好。」說著不自覺的往婉玉住的屋裡瞥了一眼。

紅芍卻將妍玉屋子的門帘挑開了,笑道:「瑞哥兒請進,我們姑娘一會兒便回來了。」

柯瑞只得邁步走了進來,紅芍殷勤奉茶,趁柯瑞不備偷偷照了照鏡子,又捻起一朵宮花插在發后,走上前滿面含笑道:「聽說瑞哥兒這幾日都閉門苦讀,這次定能金榜題名了。」

柯瑞道:「不過是盡心力罷了,妍妹妹這兩天在忙些什麼?」

紅芍道:「不過是跟幾個姐兒們一處說笑樂呵,再不就做做針線。」又起身道:「我去使人叫姑娘一聲罷。」

柯瑞道:「不必,不必,她若跟幾個姐妹說得高興,叫她回來豈不是掃了她的興緻。」

紅芍巴不得妍玉不回來,自己便可和柯家的二公子多獨處一陣子了,故而柯瑞這般一說正好成全她的心思,她便笑眯眯的應了,在柯瑞面前坐下來道:「瑞哥兒瘦了,想必是這些天太過用功。我聽人家都說瑞哥兒是神童,小小年紀就博覽群書的,學問連老夫子都比不過,還會作詩文,這次考試定能高中個狀元、探花,衣錦還鄉。」

柯瑞聽紅芍這般贊他,難免有些羞澀,但心裡又透幾分得意,道:「我不過是個秀才,這次是考舉人。。狀元、探花要待殿試的時候,由皇上欽點的。況且我也未有這麼高的才,若是在殿試上能考到第三甲,有個進士出身我便知足了。」

紅芍自然不很清楚「殿試」、「三甲」是何物,柯瑞的話聽得她雲山霧罩,唯有點頭「嗯嗯」應了。一時間二人無話,屋中難免尷尬起來,柯瑞輕咳一聲,轉頭看見紅芍綉了一半的衣裳,便拿起來端詳,贊道:「真真兒是雙巧手,連綉娘都比不過你了。」

紅芍聽了不由容光煥發,笑道:「唯有這個手藝還能見人,瑞哥兒要是有什麼花樣要繡的,或是要荷包、錦囊什麼的,只管告訴我,保准做得妥妥帖帖的。」說話的時候一雙水汪汪的大眼帶著三分嫵媚之色往柯瑞身上瞟來,看得柯瑞面上一紅,將頭低了下來。

紅芍心中暗喜道:「太太是有心將妍姑娘嫁給瑞哥兒的,我看這婚事十有就這麼定了。我必然也要陪嫁過去,憑我的容貌手藝,輕輕巧巧便能做個姨娘,到時候再生個兒子,何愁沒有好日子過?再說妍姑娘那個性情,哪個男子能喜歡了,我對瑞哥兒多溫柔體貼,還怕抓不住他的心?」她一邊想一邊又偷偷打量柯瑞,只覺面前的少年唇紅齒白,風姿清雅,真是天下難尋的俊俏兒郎,心裡的愛慕頃刻漲到了十分,恨不得此刻就追隨到柯瑞身邊去,眼神愈發**說還羞。

柯瑞亦覺得紅芍的目光有些火辣辣的,身上有些不太自在,暗想:「妍妹妹的丫鬟忒不知禮,哪有這般盯著男子看的?況打扮得妖妖俏俏,倒像是園裡的小姐,有些不合規矩了。」他也不抬頭,一徑盯著紅芍繡的衣裳,忽而心中一動,抬起頭問道:「紅芍,你是不是綉過一塊帕子,松花色的,底下有朵梅花?」

紅芍道:「瑞哥兒想要帕子?我這裡有幾條,原是給妍姑娘繡的,瑞哥兒喜歡便挑了去。」說著便起身去開柜子。

柯瑞忙道:「不是,我是想起來依稀見過一塊帕子,跟你的針腳有些像,不知是不是你的手藝。」

紅芍道:「我跟著婉姑娘的時候確綉過那麼一塊,原本我是打算綉桃花的,可婉姑娘非要我綉胭脂梅。」說著拿出一塊帕子比劃道:「我就綉在底下這個地方。」

柯瑞長長出了一口氣道:「原來如此。」而後站起身道:「我想起來還有篇文章要寫,就不多耽擱了,等妍妹妹回來,你告訴她我來過探望她便好了。跟她說前幾日的事確是我不對,讓她莫要放在心上。」

紅芍失望道:「瑞哥兒還沒把凳子坐熱呢,怎的就走了?」

柯瑞一邊往外走一邊道:「我回頭再過來罷。」說著掀開門帘子徑自走遠了。

紅芍站在門口望著柯瑞的背影,胸中情思起伏久久不能自抑,忽聽旁門一開,怡人從屋中走了出來,紅芍向來看不起怡人,哼了一聲便搖著扇子進了房間。

一時無事。過了半個時辰,妍玉方神色懶懶的回了含蘭軒,進了屋便倚在床頭道:「紅芍,去給我倒杯茶來,放點從家帶來的珍珠粉,一指甲蓋大小就成了。外面太陽曬得我頭疼,要用點珍珠壓一壓。」

紅芍聽罷從櫃中取出一隻宣窯瓷瓶,打開了用小銀勺挖了一點,倒在茶水中輕輕攪了幾下,端到妍玉面前。妍玉接過來道:「我出去時,這裡沒出什麼事情吧?」

紅芍道:「沒什麼事兒,就是瑞哥兒來了一趟。」

妍玉剛好一口茶喝進嘴,聽此言重重嗆了一下,咳嗽得面頰通紅。紅芍忙把茶杯接過放在一旁,輕輕拍著妍玉後背道:「姑娘慢些這點兒。」妍玉一把撥開紅芍的胳膊,急道:「他來了你怎麼不讓人告訴我一聲!」

紅芍委屈道:「瑞哥兒就來了一小會兒,看姑娘不在凳子還沒坐熱就走了。他讓我告訴姑娘,前幾日的事是他不對,還說過兩日再過來看姑娘。」

妍玉心中一喜,忙問道:「他真說的這個?還說什麼了?」

紅芍心裡頭得意,面上卻恭敬道:「瑞哥兒說我刺繡的手藝好,還問我是不是綉過一條松花色胭脂梅的帕子,想來他原是見過我的手藝的,一直都記著呢。」

妍玉聽了渾身一震,目光登時凌厲起來道:「那帕子是你繡的?什麼時候繡的?你又怎麼給了瑞哥哥?」

紅芍嚇了一跳,心裡隱約猜到些什麼,忙道:「是我原先跟著婉姑娘繡的帕子,婉姑娘一直用著,我怎知道後來那帕子去了哪兒了。」

妍玉只覺心猛地向下一沉,墜得她連氣都喘不勻,獃獃的愣了片刻,而後冷笑道:「好,好,果是你這小貨在當中做了手腳,怪不得瑞哥哥這些時日都不愛跟我在一處了!狐媚子,小賤人!跟她那個淫婦親娘一個德行!」說著不解恨,將床上的角枕、靠枕一徑丟到地上,狠狠踩了幾腳,怒得粉臉煞白,淚流滿面。

紅芍早已嚇呆了,待緩過神來,忙幾步上前扯住妍玉道:「姑娘息怒,身子要緊,快些坐下來罷。」

妍玉一把揮開紅芍,一屁股坐在八仙桌前的圓凳上,雙手攥緊拳頭不斷運氣,紅芍站在一旁不敢吱聲。妍玉坐了片刻,沉著聲音道:「紅芍,把文房四寶拿來。」

紅芍將筆墨紙硯攤開,妍玉想了片刻,提起筆刷刷點點,不一會兒便寫了幾頁信箋,吹乾了裝在一個信封里,交給紅芍道:「你現在就出楊府回家去,讓兩個老媽媽陪著,就說你回去幫我取東西。把這信交給我娘,要親手交給她,知道了么?」

紅芍見妍玉冷若冰霜,忙低下頭將信封接了,道:「知道了,一定親手交給太太。」說完連衣裳都不敢換,低著頭匆匆走了。

楊府聽說妍玉的丫鬟要回去取東西,便命兩個婆子好生跟著,又派了個四等的小丫頭跟在紅芍身邊伺候,駕了一輛大車將紅芍送回了柳家。

妍玉之母孫夫人此時正坐在正院宴息里會客,來人是她娘家的嫂子劉氏及五位表嫂、表弟妹。幾人將孫夫人圍在正中不斷奉承,屋中自是一派其樂融融。正說笑的功夫,白蘋走進來,在孫夫人耳邊低聲說了幾句,孫夫人眉頭微皺,點點頭讓白蘋退下,對眾親戚笑道:「我有點子事兒走開一下,你們先吃些瓜果糕餅,今兒晚上誰都不能走,廚房炒幾個家常菜,吃完再回家。」

屋中人一疊聲道謝,孫夫人從屋中走出,轉身進了卧室,見紅芍垂著手在屋中站著,便坐在檀木椅上道:「什麼急事兒?巴巴的把你支出來了。」

紅芍把信遞上前道:「姑娘命我送信來了,讓我親手交給太太。」

孫夫人把信接過來,抽出信瓤閱了一番,眉頭越擰越緊,將信紙放下愣了半晌,然後對紅芍笑道:「這是小事呢,妍兒也太沉不住氣了,你回去告訴她,讓她別掛心,就在楊府里安穩住著,那件事我早有打算了。」

紅芍連連點頭稱是。孫夫人又掏出一把錢道:「錢賞你,這件事不準到外面說嘴!」

紅芍接了錢道:「謝太太恩典。」見孫夫人沒有別的吩咐,便靜靜退了出去。

待紅芍出去,孫夫人方將臉沉了下來,又將信上下看了兩遍,冷笑道:「真是沒的煩人討厭!當娘的要搶我夫君,做女兒的又打我妍兒的主意,這母女真真兒是一對賤人!我這兩日便給那小貨說一門親事,早些定下來打發她出門子,省得擺在眼前鬧心!」想起外頭坐著的親戚里興許能有說和的,便捏定主意要打探套問一番,起身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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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間一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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