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下】

第十一章【下】

()話說婉玉自那日經怡人警醒后,行事愈發謹慎小心,每天不過帶著珍哥兒一處玩耍,又或跟紫萱說笑、做做針線而已。。婉玉這一疏離卻將楊昊之急得百爪鬧心,他每日里都盼著婉玉來跟他說話兒,他亦精心準備,以期在佳人面前賣弄才學,可這幾日都是奶娘抱珍哥兒來請安,竟是再見不到婉玉的面了。楊昊之便命人打著珍哥兒的幌子給婉玉送了各色吃食、玩意兒等物,婉玉一律不予取用,將東西交給珍哥兒的奶娘和丫鬟收了起來。楊昊之待臀上的傷剛好了八成,便巴巴跑來跟婉玉說話,見婉玉對他淡淡的,不由失魂落魄,更加挖空心思討好起來。

這一日婉玉和珍哥兒在楊母正房裡說笑玩耍,忽聽前頭有些亂亂的,正巧一個丫鬟端了茶點進門,婉玉便問道:「前頭誰來了?」丫鬟道:「是柯家的二小姐從婆家回來了,聽說是病了一場,老太太正和她去廳里說話呢。」

婉玉聽罷心中一沉,暗道:「她怎麼突然間回來了?」想著對珍哥兒道:「你在這裡好好坐著跟丫鬟們一起,我到前頭看一看。」說罷掀開帘子繞過屏風走進廳堂里,抬頭一見柯穎思不由吃了一驚。柯穎思本生得艷美,體態也裊娜風流,是個嫵媚佳人,但如今臉兒瘦黃,兩頰帶病態之色,雙目隱含憔悴之情,肩膀尖削單薄,愈發顯得可憐,與往日相比,姿色竟減了四五分不止。婉玉心中稱快,暗道:「看來楊昊之這些時日里一直沒見她,這還不到半個月的功夫,她就等不得了?原先我便猜她是躲出去墮胎,看來我所料不假。她這副樣子,顯是還沒養好就出來了。」

楊母見婉玉和紫萱來了,便道:「來得正好,我正說思丫頭呢,年紀輕輕的就氣滯血虧,添了婦人家的癥候。如今病才剛好就跑過來了,要我說便讓她回去再將養幾日,待身子好了再回來。」

柯穎思忙道:「我身上已經好了,在家裡呆著也是無聊,怕再悶出病來,想跟姐妹們在一處,多說笑幾回,再大的不爽利也沒了。」

楊母心中略微不快,她是快要做壽的老壽星,原本把幾家的孩子接來同住就是為了圖個熱鬧,可這會子家裡住進個病人未免不吉利。柯穎思雖說自己已經好了,但楊母左看右看都覺得不像,萬一病在楊家鬧大了,楊府豈不要承擔干係?想到此處,楊母便道:「秋闈快到了,瑞哥兒為了讀書清幽就搬到二媳婦那兒住了,剛好佔了你原先住的屋。如今府里也沒有多餘的主宅給你住,要不你就搬西邊那個念佛堂先暫且將就些時日罷。那裡清凈,也適合你靜養靜養。」

柯穎思登時一愣,縮在袖子里的手緊緊攥住帕子,她知曉楊母說出此話便是要趕自己家去了,但此時此刻她又怎能回家去?即便是厚顏乞求,她亦要留在楊府裡頭!柯穎思咬了咬嘴唇剛要答應,便聽婉玉在旁邊道:「老祖宗,就讓思姐姐與我住一起罷,含蘭軒還算寬敞。」

婉玉見楊母面色有些沉,又道:「念佛堂雖然清凈,但到底離得遠了些。。我跟思姐姐住一起,平日里還能多說說話,思姐姐的身子也便好得快了。要是姐姐的病又犯了,也好及時告訴老祖宗一聲。這女孩兒家的病調養調養便好了,也不怕過了病氣給別人。」

楊母雖心中不喜,但想到柯穎思是自己從小看著長大的,這女孩兒會說話,也會討人喜歡,生得一副俊俏模樣,百里挑一的。若不是出身不好,興許就進了楊府做了自己孫媳婦也說不準。只可惜她命苦福薄,年紀輕輕就守了寡,如今好端端的還病了一場,這樣子也讓人心酸。便嘆口氣道:「若如此便住下來罷,濟安堂的羅神醫每日都來給我診平安脈,讓他給我瞧完了也順帶給你看看,婦人的病可不是鬧著玩的,留下病根子可就不好了。」

柯穎思忙道:「謝謝老祖宗。」又朝婉玉道:「謝謝婉妹妹,如今可要跟你擠一擠了。」

婉玉笑著搖了搖頭,垂下眼帘將杯子端起來喝了一口茶,心裡頭冷笑道:「你謝我做什麼?不把你放到我眼皮子底下,我又怎麼能收拾了你?」

幾人又說了一會兒,柯穎思身上不爽利,便扶著個小丫頭搖搖的去了含蘭軒。一進卧房柯穎思便再撐不住,「哎」一聲靠在床上,渾身乏力,汗珠子也滾了下來。墜兒忙上前,一面給柯穎思拭汗,一面掏出一丸藥塞到柯穎思口中道:「奶奶你怎樣了?快躺下歇一歇,我這就讓後頭小丫頭煎藥來。」

柯穎思緩了口氣,擺了擺手道:「不忙,就是剛才走的路長了些,躺躺就沒事了。」說著任墜兒將她的鞋脫了,扶她躺了下來。

墜兒低聲道:「奶奶,要我說又何必呢,大爺定會娶您進門,有往昔的情義在,日後也不會虧待了咱們,奶奶還不如在外頭安心把身體養好了,如今巴巴跑進來,萬一再被人知曉奶奶是剛墮了胎的,那……那……」

柯穎思狠瞪了墜兒一眼,咬牙道:「你懂什麼!我若再不來,那個死漢子便不知道要惹多少風流禍事出來了!王婆子跟我說,楊府里下人們偷偷在傳,說大爺看上柳家的五姑娘了,怕是要以後娶進來做填房,連珍哥兒和老太太也對那個五姑娘青眼有加!」說著一把攥住墜兒的手道:「墜兒,你憑心說,昊哥兒待我是不是不如往常了?原先我得個風寒他還鎮日里噓寒問暖,恨不得一天到晚膩在跟前,如今我躺在床上每日里疼得要死要活,他卻不聞不問……」說到此處,柯穎思神色愈發怨毒道:「如今住在這含蘭軒里剛剛好,若是讓我知道,他真跟柳家的小賤人勾搭上了,我決計饒不了他!」

墜兒一驚,忙道:「奶奶,你一向是個通透的人兒,怎說這等糊塗話了?大爺定不能娶你做正室,所以他看上哪家的姑娘想娶回來做填房都是天經地義的……原先那個瘸子活著時奶奶就說過,只要一輩子能跟著大爺便心滿意足了,如今眼看就要如願了,奶奶又何必去挑什麼事端?」

柯穎思眼淚流下來道:「我原先那麼說,是知道昊哥兒的心在我身上,任那個瘸子怎麼風光,到底比不過夫君的寵愛體貼。。昊哥兒說過,今生今世只愛我一個人,弱水三千他只取一瓢飲。我便一心一意的跟著他,再沒動過別的念想。可如今他竟歡喜旁人了,你要我……怎麼……怎麼忍得下這口氣?」說著便抽泣起來。

墜兒心頭沉重,又恐柯穎思哭傷身子,忙道:「我看府裡頭下人的話是信不得的,不是說前些日子大爺挨了老爺的打么?他又有傷,又添了許多差事,定是忙得沒空去見你呢。」又絮絮說了一會兒,柯穎思方止住了淚。

此時門帘一掀,婉玉帶著怡人走了進來,墜兒忙起身迎接,婉玉道:「我過來將東西收一收,給思姐姐騰出地方來。」說完命怡人去收拾東西。

柯穎思要坐起來,婉玉忙幾步上前將她按住,笑道:「姐姐快躺下,身子弱的人不能折騰。」

柯穎思便躺了下來,扯出一抹笑道:「給妹妹添麻煩了。」眼睛不動聲色的細細打量婉玉,見面婉玉生得絕色無雙、端麗綽約,比自己美了幾分不止,心中又酸又苦,深深的喘了一口大氣,道:「妹妹最近在府里做什麼呢?」

婉玉道:「不過是天天跟珍哥兒一起玩,再做做針線。」

柯穎思一聽「珍哥兒」,心裡頭又是一刺,強笑道:「妹妹和珍哥兒倒是投緣,珍哥兒見誰也沒那麼親。」

婉玉道:「珍哥兒那孩子雪團一般伶俐,我歡喜得緊。」而後又長長一嘆道:「我也是瞧著他可憐,小小年紀就沒了娘親。看見他,我就想起我小時候早死了親娘,所以才想多疼他一些罷了。」

柯穎思點頭應著,見怡人和墜兒都去了外頭,便故意打趣婉玉道:「妹妹既然這麼喜歡珍哥兒,那不如就做了楊家的媳婦兒,妹妹這般品貌,楊家定是樂不得的呢!」

婉玉漲紅了臉,捶了柯穎思一拳道:「姐姐說什麼混話,我可從來沒這個念想!我早就立了誓的,決不給人家當妾、當填房,定要平頭正臉的嫁出去,才能告慰我親娘的在天之靈。」

柯穎思見婉玉說得鄭重,便笑道:「我不過跟你鬧著玩呢,妹妹急什麼。」心中卻想:「是了,柳婉玉從小就歡喜瑞哥兒,前段日子還為了他跳湖了,她心裡早就有人,怕是想三媒六聘的嫁進柯家來,應不會對昊哥兒動什麼心思。可也保不齊她悄悄生出什麼其他的念想來。」想到此處便放心了幾分,跟婉玉閑談起來。這兩人一個刻意討好試探,一個佯裝親熱迎合,話里話外的愈發知心。

柯穎思這廂跟婉玉說笑,楊昊之此時正在外院賬房裡沒精打採的聽管事的念賬簿。若是往日,他怕是早就甩袖子一走了之,可如今楊崢正憋著他的火氣,故而楊昊之少不得忍著性子坐下來聽著,但神魂早就飛到婉玉身上去了。

原來昨日傍晚,楊昊之用了晚飯便提著只小鳥興沖沖的去找婉玉,走到朱欄橋卻看見楊晟之跟婉玉坐在樹蔭底下舉著書本聊得投機。少頃,楊晟之提筆在紙上書寫,婉玉便站在楊晟之身邊低下頭看著,又伸手點指著紙張說了些什麼,楊晟之頻頻點頭,與她相視一笑后又低頭寫了起來。兩人旁邊雖還有紫萱、珍哥兒和幾個丫鬟婆子,但楊昊之仍覺刺眼,走上前幾步道:「這是聊什麼呢?」

楊晟之一見兄長來了,立刻起身道:「今兒寫了篇文章,跟婉妹妹探討一二。」

紫萱道:「昊哥哥你來了,這兩個人剛才一直『子曰詩云』的,念得我頭疼。」看見楊昊之手裡拎的鳥籠喜道:「這是虎皮鸚鵡罷?可會說話?」

珍哥兒早就撲上前叫嚷道:「爹爹,爹爹,快給我看看!」

楊昊之笑道:「會說話,聽賣鳥的人說,這隻鸚鵡會講四五首首唐詩呢。我聽它念了一首《靜夜思》,瞧著有趣,就買來給珍哥兒解悶兒。」話雖如此說,但眼睛卻朝婉玉瞟過去。

楊晟之輕咳了一聲,紫萱一摸珍哥兒的腦袋道:「你這小東西是有福氣的,還不快謝謝你爹爹。」

珍哥兒圍著鸚鵡轉來轉去,抬頭對楊昊之笑道:「謝謝爹。」說著要伸手去摸鸚鵡,唬得婉玉一拍他的小胖手道:「當心它啄了你的手。」楊昊之陪笑道:「這鸚鵡不啄人,妹妹只管放心讓珍哥兒玩罷。這鳥兒還會誦白居易的《憶江南》,我記得這首是妹妹頂喜歡的。」說玩就逗鸚鵡吟誦出來。

婉玉含笑不答,只低了頭揉弄裙帶子,此時楊晟之又輕咳一聲道:「天色已經擦黑了,我便不打擾了,今日多謝婉妹妹了。」說罷迴轉身將書本略略一收,又與楊昊之等道別,便回了抱竹館。

楊昊之剛想尋話題與婉玉說上幾句,便聽婉玉對紫萱道:「晟哥兒說得有理,天色已擦黑了,太陽馬上就要落山。再過會子,巡夜的婆子也該清園子了,咱們也回去罷。」

紫萱點頭道:「是呢,蚊蟲也該多起來,再不回去便留在這兒挨咬了。」兩人便跟楊昊之道別,帶著珍哥兒回正房去。楊昊之滿心不願也無法挽留,心裡頭卻狠狠憋了一口氣。

這會子楊昊之坐在賬房裡,難免胡思亂想,暗道:「婉妹待我最近冷淡,莫非是老三在當中挑撥?楊晟之那小崽子,品貌氣度才學都比我差了不止一層,況還是個庶出的獃子,婉妹怎能看得上他?」思索間,掃墨從門外頭偷偷走進來,在楊昊之耳邊低聲說了兩句。楊昊之登時失聲道:「什麼?」

管事的一愣,看了楊昊之一眼便低頭不語。楊昊之對他揮了揮手道:「你先去歇歇,我待會兒叫你。」見人退下了,楊昊之馬上問道:「思妹回府了?還跟婉妹住一處?」

掃墨道:「正是,我聽著消息便馬上過來告訴大爺一聲。」又看了看楊昊之的臉色,揣著他的心思道:「這一來可不太好,大爺日後想見婉姑娘便困難了。」

楊昊之有些惱怒,皺著眉頭道:「她要回府怎麼不告訴我一聲?前陣子不是掉了孩子躺在床上鎮日里要死要活的么?這才半個月的功夫便好起來了?難道先前是裝出來騙我的?」

掃墨小心翼翼道:「怕是……聽到了什麼閑話了吧……」見楊昊之面露煩惱之色,便不敢多嘴,悄悄站到邊上去了。

此時門帘子一掀,有個丫鬟挎著食盒走進來道:「太太說大爺在賬房看賬簿辛苦了,給大爺送來冰鎮酸梅湯和時鮮的冰果子,還有一碗蓮子冰糖蓮子粥。」

楊昊之頗不耐煩,擺了擺手道:「就放桌上罷。」心中暗想:「不如我直接央求了娘親去,讓她到柳家說和說和,早些把婉妹定下,待我守義滿了便把她迎娶進來,免得夜長夢多。」想到此處又憶起婉玉花顏月貌和裊娜的身段,心裡頭又是一熱。

恍惚間,聽耳邊有人道:「大爺請吃粥。」楊昊之這才回神,低頭一瞧,只見一雙纖纖素手捧著一隻青花瓷碗送到他跟前,只見皓腕如雪,順著素手往上看,便見到一雙嫵媚的杏眼,正是柳夫人身邊的大丫鬟春芹。

春芹又將碗向前遞了遞,抿嘴笑道:「大爺光盯著我看做什麼,難不成我臉上染了灰了?」說完又故意拿起勺子攪了攪粥,笑道,「還是大爺想讓我喂你?」

楊昊之往牆角瞥了一眼,掃墨早識趣的溜了,便笑道:「那就勞煩妹妹喂我罷。」

春芹便餵了楊昊之一口,楊昊之雙眼直直盯著春芹的臉兒將粥咽了,看她臉兒微紅,心中一盪道:「比不得大家閨秀,這小家碧玉也別有風情。」他亦有些時日未近女色,此刻春興一動,心頭火起,一把握住春芹的腕子拽到懷裡親嘴道:「這麼會伺候人,我回頭就跟太太討了你,你跟了我罷。」

春芹早就對楊昊之存了心思了,也知柳夫人的意思也是把自己給了大爺,此刻渾身發軟,媚眼如絲道:「大爺……待你回了太太……也不遲……」

楊昊之道:「小芹兒,太太早就知道了。」說著便把春芹按到牆邊軟榻之上**行男女之事。

春芹半推半就,又恐外頭來人撞見,又喜與自己心上人親熱,不由又羞又怕。楊昊之卻只當自己再納一房小妾,或多出個通房丫鬟,哪裡又管得了這許多,與春芹一番,又百般說了回頭跟柳夫人討她,而後打發春芹回了內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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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間一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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