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爾虞我不詐
辦公室內的氣氛一時變得有些尷尬。不過，從顧一格身上是感覺不到這一點的。他誠摯地尊敬地看着陳副院長，非常標準的一副好學生乖寶寶的模樣。在他的注視下，後者臉上的表情變得越來越僵硬，越來越不自然，終於，他出聲說道：「不，不，你沒聽懂我的意思。小李，小李——你過來一下，來來，顧同學沒認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你來和他說一下。」
陳副院長忽然覺得有點牙疼。他自恃，自己看人還是有一套的。但現在，面對這個看上去非常淳樸，笑起來一副傻樣的山村少年顧一格，他卻覺得，自己好像需要重新配付眼鏡了。這不是關鍵，關鍵是，他還是要臉的，不然，應該不會有李秘書什麼事。
陳副院長走了出去，他和李秘書擦肩而過的時候，他看了看李秘書，後者輕輕地朝他點了點頭。
顧一格觀察到了兩個人默契十足的微神情交流，他臉上的笑意，便變得越發真誠了。
黃星湖說他認識陳院長，現在看來並不是胡說大話。而且，他所認識的陳院長，應該就是眼前的陳副院長。
李秘書顯然沒有陳副院長那麼多忌諱，在陳副院長離開后，他關上門，直言不諱地對顧一格說：「顧同學，陳副院長說他向你傳達校領導辦公會的精神，你沒能領悟，我現在詳細地向你講解一下。學校很重視你參加《和明星談戀愛》這檔綜藝的事情，校領導們還專門開會討論。校領導們覺得，這是一次宣傳我們航大的好機會，同時呢，他們覺得，你，無論是外在形象，還是所學專業，都不足以完全代表我們學校，所以希望你能發揚一下精神，把這個寶貴的名額讓給更能代表我們學校的其他同學。」
李秘書的話才說完，顧一格的臉便噌地漲紅了。他城府再深，畢竟還不到二十歲。李秘書這話，乍聽好像只是很官方而已，但細細咀嚼，便能嗅到滿滿的銅臭味、權貴味，而這兩個味道一綜合，登時鋪天蓋地的歧視味。
李秘書將他的表情變化看在眼裏，繼續道：「不過你放心，既然你做出了犧牲，學校肯定有所補償。這是陳副院長提出來的，即，因為你特殊的家庭環境，學校不僅會免除你接下來的學雜費，而且，免評給予你『林昊省助學金』。『林昊省助學金』一年是八千塊，八千塊，足夠你一年生活所需了。對了，考慮到你文化課較差，學校還會在學分上對你有所照顧，以保證你能順利畢業。顧同學，這樣的條件，你該滿意了吧？」
「艹你么的！」顧一格咬牙低聲罵，臉上表情反而平靜下來。
李秘書沒聽清，問：「什麼？」
顧一格笑：「如果這真是學校的意思，電視台那邊也沒意見，我願意配合。對了，趙製片讓我給她打電話來着，我現在就打過去，」說着，他就掏出了手機。
李秘書先是臉色一變，表情變得有點僵硬，然後見他掏出手機，馬上急了，伸手制止，說：「顧同學，你別自作主張。電視台那邊，學校會協調。」
顧一格本來在作勢撥號，但是在李秘書表情有變后，他飛快地翻出趙製片的電話並摁下了撥號鍵。
拜生活環境所賜，顧一格察言觀色的能力很強。
陳副院長和李秘書都搞錯了一件事，如果他們軟言相求，顧一格未必不會同意。但是他們耍心眼玩花招，反而只會堅定顧一格的決心。顧一格吃軟不吃硬的臭脾氣，在顧村是出了名的。陳副院長和李秘書召他過來之前，應該有了解他的家庭背景等資料。不過，顯然了解得比較表面和粗糙，並不屑於對他進行一個全面細緻的調查，僅僅基於他的山村出身給出自己的判斷，自然大錯特錯。
李秘書的反應速度遠不及顧一格，手速更比不上，於是，等他碰到顧一格的右手手臂，電話已經接通了。
電話那頭是個很好聽的女聲：「顧一格？」
顧一格朝李秘書做個噤聲的手勢，臉上帶笑，說：「趙製片，您好。」
「你好，你好，正要找你，我現在就在你們童校長的辦公室，你方便的話，過來一下。」
顧一格聽了，臉上的笑容越發燦爛，先回趙製片：「我這就過來。」然後站起來對李秘書說：「童校長讓我過去一趟。」
李秘書的臉，瞬間就黑掉了，威脅道：「顧一格，你考慮好了！」
李秘書的肚量、涵養，特別是應變能力，明顯不如陳副院長。他這個樣子，也許能嚇到一些初涉社會的小白，但在顧一格眼中，只是外強中乾的色厲內荏而已。顧一格臉上保持禮貌的微笑，說：「早就考慮好了啊，李秘書，我過去了啊，再見。」
顧一格出了陳副院長的辦公室，見到陳副院長正站在甬道氣窗前抽煙，他想了想，喊陳副院長：「陳院長，童校長讓我過去一下。」
陳副院長先是身子明顯一個僵滯，然後轉身，等他正面顧一格，臉上已經堆起了笑容：「好的。小顧同學，那個，知道童校長找你什麼事嗎？」
「霧都衛視的趙製片在他那裏，陳院長，我就說直接從教室趕過去的。」
陳副院長的眼睛瞬間有個放大的動作，然後，他臉上的笑容便越發自然和藹了，連聲說：「好的好的，應該的。」
顧一格走了。陳副院長目送他離開，臉上的微笑慢慢脫變，在額頭上多了幾個褶子后，變成了苦笑。
李秘書走出來，看到他，表情誠惶誠恐，說：「院長——」
陳副院長強打精神，擺擺手說：「沒關係，沒關係。」然後，走回辦公室。
李秘書跟上。
兩人進了房間，陳副院長說：「這件事到此為止，此子必非池中之物。」頓了頓，他自語道：「陳院長，陳副院長，陳院長；小顧同學，顧同學，小顧同學——」說完，不禁啞然失笑。
李秘書沒聽懂，忿忿地說：「院長，這個小傢伙有點太不是抬舉了。」
陳副院長沒接茬，只是重複道：「記住了，到此為止！」過了一會，又補充道：「不，不夠。以後，他的事情，能幫就幫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