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驚風密雨 第十一章:花市燈如晝

第一卷:驚風密雨 第十一章:花市燈如晝

正月十五,料冬寒峭,街上人煙阜盛,接踵而至的人群,從東直門綿延至廊房四條,竟有數十里長。天子都城自然是與別處不同。各家店鋪俱懸異樣名燈,別具精緻,一瞬火樹銀花綻,不絕街前。

清時同念錦沿街賞燈,東城河岸早已有密密如織的女子,各自提著河燈放入水中,夜市上花花綠綠與遠處樓台水榭交相輝映。

清時散坐在東岸上,望著河燈流向對岸,不禁雙手合十許願道:「願上元以後,吉吉利利,百事都如意。」一旁念錦怔怔出神,聽見清時的話問道,「格格在說什麼呢?」

清時漾起笑意打趣道:「我說,希望天公開眼,早日給念錦許個好人家。」

「格格又拿我打趣!」念錦不由嗔怒,一轉念附在清時耳畔輕聲道,「念錦的終身大事哪裡有格格的重要呢。」

「你這丫頭,竟敢嘲笑我了!」清時臉一紅,順勢要打念錦,念錦接住清時的手,二人嬉鬧成一團。

忽有敲鑼聲咚咚響起,又兼吆喝聲自橋上傳來,念錦好奇探首,卻一無所獲,察覺清時心情頗好,試探問道:「格格,那邊好像很熱鬧呢。咱們去看看?」

清時點頭,隨著念錦往橋上走。這時東城街頭的人比之前竟多了一倍,念錦抓緊清時的手擠進人群中,想看裡面到底是在做什麼,待一排整齊花燈入眼時,念錦略有失望的朝回走。

「各位過路的客官都來瞧瞧,但凡打中燈謎皆有花紅①相贈,若打中十個以上,可來小老兒這兒再拿三道燈謎,若三道燈謎能中兩道,小老兒便以耗時一載製成的走馬燈相贈。上元節不就圖個喜慶嘛。」攤主順手指向那掛在高處的燈。

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那是一盞沉香木雕的走馬燈,六面稜柱上皆是百柳圖案,錦布中士甬騎馬緩動的姿態栩栩如生,恰如映光魚隱現,轉影騎縱橫。圍觀者皆是大為驚嘆老者高超的技藝,任是宮中巧匠也未必有這等能耐。

清時拽住念錦:「你看那燈多好看啊。我們也去打幾個吧?」念錦無奈隨著清時進內,眾人皆為那盞沉香木雕走馬燈牟勁了勁,清時一壁看來有揣度字面沉吟搜尋的、亦有抓耳撓腮毫無頭緒的,挨挨擠擠的場面極為熱鬧。

不多時,清時接連打中十個燈謎,攤主取了花紅遞給她道:「姑娘慧黠,小老兒佩服。」

清時笑而不語,適時紙條打完,打中十個之人皆等最後的三道題,攤主從匣中取出紅紙黑字書寫的迷題,拆開念道:「諸位聽好了:『鳥落山頭不見腳,四處皆水無處找。』打一字。」

「謎底是個島字。」打中的正是立於清時一旁身著蟹青比甲的男子,眾人齊聲喝彩。攤主笑著點了點頭:「公子答得正是,諸位且聽第二題。」

「乾字一九,只立無偶;坤之二大,宛然雙宿。打一字。」

那男子看了這謎,側身朝眾人道:「這謎面倒有些古怪。」清時凝神思索片刻后道:「莫非是個「土」字?」攤主道:「正是。」男子不由打量清時起來,眾人也皆向清時投來目光,清時哪見過這般場面,雙頰竟有些泛紅。

攤主取下第三道題娓娓念來:「輕薄桃花逐水流,打兩物藥名。」

不過倏而,男子爽朗大笑起來。人群皆是一片茫然,清時好奇問道:「我只知這謎面該是有香附的,想必公子是知道謎底了?」

那男子並未理會清時的發問,徑自言道:「姑娘可曉:『碾花如意枕冠輕,鳳鞋弓小稱娉婷。』這句的意思?此刻形容姑娘,恰到好處。」

「你……」清時聽他這句無賴的話,原本緋紅的臉更深了些,拉著一臉茫然的念錦往外走,「我們走,這燈不要也罷。」

清時雖離去,卻一路反覆念叨他這十六個字,碾花如意,如意花,花逐水流,不正是?清時突然覺得意會錯了那人意思,懊惱道:「真不該走的,好好的花燈就沒了。」

念錦生氣道:「怎麼不該走,格格,你看那個人就是個無賴,就是想輕薄你呢。」

清時轉過東城街,恰好撞見剛才那人,男子手裡提著那盞走馬燈,清時轉頭欲離,那人急趨兩步上前道:「剛才是在下冒昧了,在下正欲將此奉還姑娘。」

念錦一把攔住他道:「要你還什麼還,登徒子。」清時不解問道:「我沒有打中兩題,何來還我一說?」

「那攤主說中兩題便得,姑娘已對兩題,自然歸姑娘。」那人說罷將走馬燈躬身遞至清時面前。見清時無動於衷,那人又道,「在下一番殷勤致意,姑娘莫要讓在下為難。」

清時接過走馬燈,那男子笑道:「在下宋琰之,見姑娘有詠絮之才,想與姑娘討教一二。」

宋琰之,清時在心裡默念一遍,佯作鎮定道:「我自受教於女子四書,聞得諸般文人之事,見公子也當雅士之風,怎說得這般輕薄話?」

宋琰之玩味道:「姑娘名門毓秀,在下怎敢唐突。只是……」望向清時續道,「家慈曾聞慈恩寺中方丈斷在下:上元遇佳人,促就姻緣也。今日有幸得遇姑娘,不正應方丈所言?且不聞如今紈絝叢中,不是腐儒,便是浪子,非是在下誇下海口,姑娘若要覓良人,捨我其誰?②」

「公子莫不是才子佳人文讀痴了,這般戲言,也能作真?我原只念公子輕薄,竟不想這般厚顏無恥。」清時聽得這話,將走馬燈塞還與他,忙轉頭離去。

宋琰之卻毫不知恥,上前追問道:「不知姑娘貴姓?」

恰時隆科多途徑東市正好撞見這一幕,不由分說上前便是兩拳,將宋琰之踹翻在地。

「你是何人,怎麼無緣無故打人?」宋琰之捂著臉吃痛道。隆科多瞪他一眼道:「你管我是誰,我是在教訓登徒子,不是無緣無故。」說罷上前又揪住他的衣領,清時上前制止道,「三哥,別管他,我們走吧。」

隆科多呵斥他道:「以後莫要讓我撞見你,不然有你好看。」畢了,隆科多又將一旁的走馬燈拿走方才罷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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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

①花紅:即獎金。

②且不聞…其誰:引用自李漁的《錦香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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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禁鉛華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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