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無法跨越的溝壑
「辭行？」柳如煙微微皺了皺眉，「你們要離開木清鎮了嗎？」
那人點點頭：「此行，是為了替我家老夫人尋醫問葯，在木清鎮已經耽擱數日之久，是時候離開了。」
「嗯。」柳如煙淺淺一笑，「路上小心，一路順風！」
「姑娘珍重！後會有期。」
「後會有期！」
目送那人走遠，柳如煙的腦海中浮現起那日在長樂仙人葯廬發生的種種。
「木子凜，木子凜。」她嘴裏喃喃地重複著木子凜的名字，他的長相倒也出眾，氣質也與一般人截然不同，然而奇怪的是，柳如煙卻始終想不起他的模樣來，任憑她怎麼努力，都只能記起模糊不清的輪廓。
「哎！風……」柳如煙想起什麼，轉身去尋風若塵，發現身後空無一人，風若塵早已不知去向。
「什麼人嘛！」柳如煙皺皺眉，心中有些不快，「不和我說一聲就走……」
「難道，是我剛才說的話太過分了嗎？」她深吸一口氣，釋然地聳聳肩，「如此也好！他應該不會再有什麼奇奇怪怪的想法了。」
柳如煙掂了掂手中的衣衫，覺著比往常重了些，再摸了摸，衣衫的內層里像是藏着什麼物件。她左右看了看，小心翼翼翻開。
「啊……」她翻開衣衫一看，見裏面放着幾錠銀子，和一封信，寫着「柳如煙姑娘親啟」。
「這？」柳如煙有些糊塗了，搞不清這是什麼狀況，她你只覺得手中的衣衫變得燙手，不知如何是好。
「小姐！」
正在柳如煙愣怔的當口，夏荷從院子裏探出身子：「小姐？你在幹什麼？」
「啊！我……」柳如煙慌忙將那幾錠銀子重又藏進衣衫里，支支吾吾開口道，「沒……沒什麼啊！正……正準備回房休息。」
夏荷左顧右盼幾下，臉色有些不自然，她壓低了聲音：「小姐，好在你回來得晚。適才府上來了好些官爺，凶得很哩！他們到處找你，也不知道所為何事。你沒碰見他們嗎？」
「哦？」柳如煙按下剛才發生的一切，裝作沒看見，隨即問著，「他們……那些官爺，有沒有為難爹爹和娘親？」
夏荷搖搖頭：「那倒沒有！他們在府上四處搜了搜，沒找見小姐你的身影，便走了。只是，他們此番折騰，把夫人嚇得不輕，此刻頭風犯了，回房歇著去了。小姐！你趕緊隨我去瞧瞧夫人吧。」
「嗯。」柳如煙點點頭，想起什麼來，又不放心地問了句，「我爹呢？他……」
「老爺他沒事。」夏荷的話，令柳如煙對自己的身世之謎感到更加疑惑，「像往常一樣，在書房對賬單呢！並無什麼異常，可能，老爺什麼大風大浪都見過，便覺得沒什麼大不了。」
柳如煙默不作聲不置可否，她想起街坊鄰居對自己身世的議論和嘲笑，再聯想起柳老爺對待她的態度，她的心涼了一截——興許，街坊鄰居所言不虛，我……哦不！是那畫中柳如煙，她真的不是柳夫人與柳老爺親生的孩子。
夏荷還在嗶哩啪啦說着什麼，柳如煙全然沒有聽進去，她只是機械地跟在夏荷的身後，朝着柳夫人的房間走去。
離柳夫人的房間越來越近，柳如煙手中的衣衫也越發重了。她心道不妙，於是停下腳步，對夏荷說：「夏荷！我突然有一點頭暈，你先扶我回房，待身子好些了，再來看望娘親，免得她再為我費神。」
「小姐你沒事吧？」聞言，夏荷隨即扶穩了柳如煙，面帶關切，小聲埋怨道，「你身子弱，怎能隨便出門到處亂跑呢？」
柳如煙笑笑，沒有說話。
夏荷只好扶着她折返，回到她自己的房間。
「小姐，你好生歇息。待會，奴婢命人把午膳送來。」夏荷將早晨支起來的窗戶挨個關上，「有什麼事，你儘管吩咐奴婢們去做，可別再隨意走動，仔細傷著身子。若是你有什麼閃失，奴婢們縱然有十個腦袋也不夠掉的……」
「呵……我算哪門子的小姐……」柳如煙越發覺得自己這個「柳家嫡女」的身份實在可笑，忍不住冷哼一聲，嘟囔著，「說不準，我這條命還不如路邊的野貓野狗矜貴。」
「小姐，你說什麼？」夏荷關好了窗戶，走到柳如煙身邊打算替她寬衣，「要不，奴婢去請郎中吧？奴婢瞧著小姐的臉色實在是難看。」
「不必了，我沒事的！休息一會兒就好。」柳如煙輕輕推開夏荷的手，「夏荷，你出去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好……好吧。」儘管夏荷還是有些不放心，但是做奴婢的，自然主子怎麼說，她便怎麼做，「小姐，我守在門外，有事只管吩咐奴婢便是。」
柳如煙點點頭。
夏荷轉身離開前，瞥見柳如煙放在床頭的那件衣衫——適才柳如煙緊緊抱在懷裏的那件，她察覺到有一絲的異樣，卻又說不出什麼地方不對勁。
柳如煙似乎看出了什麼，匆忙將那件衣衫往枕頭下挪了挪。
「出去吧。」
「是！小姐。」夏荷收回目光，換回平素低眉順眼的模樣，她深知，作為下人，需要時刻揣摩主子的心思，學會察言觀色，不該知道的事，打死也不要好奇，更不得打聽。不該說的話，更是半個字說不得。很多事情，知道的越少也就便越安全。
夏荷來柳府十多年，可以說是和柳如煙一同長大的。柳如煙待她也很親切，不似尋常的下人，很多時候更是親如姐妹。但夏荷心中明白，主子便是主子，奴婢便是奴婢，這層關係橫隔在二人之間，是一道永遠無法跨越的溝壑。
主子和奴婢之間的親密關係，是十分薄弱的。它完全取決於主子的心情，開心了，你便是她的兄弟姐妹，不開心了，她的一句話也就決定了你的生死。
夏荷深知這些道理，她活得清醒，卻也小心翼翼。待柳如煙有敬有愛，亦有所畏懼。
那件衣衫里藏着什麼，柳如煙又有些怎樣的秘密，夏荷不再好奇，也不敢好奇。她走出房間，輕聲帶上門，走到牆角邊坐下，微微閉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