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冒險探尋燕子湖

十八、 冒險探尋燕子湖

秋高氣爽,醫館院子裏,安德烈正纏着巴斯德說玫瑰山擴建的事兒。

「院長,您可是答應了,修好水系,就擴建玫瑰山。」安德烈雙臂打着節拍說。

「入冬了,天冷。不宜大興土木啊,這可是您說的,安德烈醫生。況且,您剛剛修完水系,還是休息一段時間。等來年開春天兒暖和了,也不遲。」巴斯德笑着說。

安德烈攤開雙手,搖著頭,說:「我是想今年聖誕節,大家可以有個新地方,熱鬧熱鬧。」

巴斯德指著教堂方向說:「那就把小教堂裝扮起來,您隨意折騰。」

安德烈聳聳肩:「看來您是真的不打算弄了。」

巴斯德還不能將自己即將卸任的消息放出去,只好說:「先生,我是不想讓東交民巷覺得,咱們死活都不肯修療養院。如果修了您的玫瑰山,那東交民巷自然會聯想起山頂療養院的事兒。咱們修水系,東交民巷已經很多微詞了。」

安德烈這才明白院長的意思,說:「療養院的確沒必要,京城加上河北周邊,沒幾個年老體弱需要療養的洋人。再者說,那麼高遠,老弱病殘上不去下不來的。東交民巷也是想一出是一出。」

巴斯德心說,這是明眼人都能看懂的道理。但他打斷安德烈說:「好了,咱也別批評什麼。」

三爺走過來,插嘴道:「批評什麼?」

巴斯德笑笑:「批評那該死的療養院的計劃。」

正說着,三爺的車到了山腳下。他謝過阿貴,還請阿貴到醫館用過午膳再走。阿貴寒暄幾句,直接駕車回去了,但心裏是念了三爺一百個好兒,這未來的姑老爺,還真是體貼下人。

安德烈見三爺來,主動告辭。

三爺老遠兒就聽到他們在談論「療養院」。

「怎麼又提到療養院了?要動工?」三爺問巴斯德。

「放心吧三爺,我在一天,療養院的開工就會往後拖一天。」巴斯德帶着三爺往醫館去。

三爺笑笑,說:「院長聖明!您要是願意告訴我龍首在哪兒,就更好了。」

巴斯德歪了一下腦袋,說:「怕是找到了龍首,您的項上人頭,也就不保了,何苦呢?」

三爺挑了一下眉毛,說:「伯駕來了。我先回屋休整。您先忙。」

伯駕是奔著三爺來的,他有話跟三爺說。可三爺躲了他,他也只好跟巴斯德閑扯了幾句。

「他為什麼躲着我?」伯駕看着三爺的背影問。

「您搶了他的心上人,這還用問。」巴斯德翻著白眼兒。

伯駕說:「這可不像他。他從來沒把我放在眼裏。」

巴斯德說:「不過你贏了。他輸得心服口服。」

伯駕笑笑,說:「什麼輸贏,美玉高興就好。」

巴斯德說:「您在美國也是富家子弟,怎麼如此通人情?」

伯駕說:「我在美國時,也跟他差不多一個德行。這不是隻身漂洋過海來到這兒,被你們歐洲大陸的,」伯駕呵呵笑起來。

巴斯德說:「被我們擠兌?」

伯駕說:「不,不,院長還是待我很好。」

巴斯德說:「如果擠兌讓你學會了如何做人,那倒也不錯。不是么?」

伯駕說:「非常正確!所以我才能贏了他。」伯駕說罷得意地笑起來。

巴斯德接着說:「過些日子,我離開,你要配合好艾克曼。」

伯駕說:「當然,我明年夏天走,這段日子,會全力支持他。不過院長,您走了,我會很不適應。」

巴斯德說:「我們後會有期。我會回巴黎探親,您也可以抽空到朝鮮看我。不是么?」

伯駕說:「當然,我會給您書信,您要一直認我這個學生。」

巴斯德說:「你日後是載入史冊的醫學家,記得在你的自傳里,給我留一章節。章節的名字我都替你想好了,叫:我的恩師巴斯德。」

伯駕和巴斯德一起開懷地笑起來。

晚飯後,伯駕還是找到三爺。三爺被伯駕堵在宿舍門口,他也不好意思強硬抵抗,便請伯駕進屋坐。

「我要跟您澄清。按照歐洲貴族的騎士精神,我向您的挑戰,應該是正大光明的。」伯駕說。

三爺吸了口氣,說:「對不住您,聽不太懂您的意思。」三爺故意甩著京腔說。

以勝利者身份出現的伯駕,底氣十足,他說:「我和您一樣,都十分喜歡美玉。」

三爺有點生氣:「您可沒資格跟我說這,美玉是我的人。就算她跟你走了,她也是我的人。以前是,以後也是。我要去法蘭西看她,等她畢業后,娶回北京。」

伯駕說:「好主意。既然這麼底氣十足,為什麼現在不娶?」

一針見血的話,讓三爺惱羞成怒。他在心裏甩了伯駕一句京罵,也很想脫口而出,但還是忍住了。

見三爺無話可說,伯駕也不想逼人太甚。他原本也不是來吵架的。

伯駕說:「我只是來向您解釋,為什麼要引薦美玉去讀書。她的確是可塑之才。我也不否認自己對她的愛慕。但我是君子,一切都看她自己的意思。如果在之後的相處中,她決定接受我,我也希望您能理解。」

三爺長出一口氣,說:「您可真行,把齷齪之事說的那麼光明正大。」

「請問齷齪是什麼意思?」伯駕是真的沒聽懂。

三爺冷笑着,說:「跟你們洋人說話還得自帶翻譯,就是品質惡劣,思想不純正,心胸狹隘。」

伯駕也冷笑道:「如果我對美玉是齷齪,那您對美玉是什麼?」

三爺收住了口。

伯駕繼續說:「三爺,您還有足夠的時間,明年夏天之前,您娶走美玉,我便獨自前往法蘭西。」說完這些,伯駕轉身離開。

三爺是沒有能力在夏天之前妥善解決此事的,他不知道應該怪罪誰,便一個人留在長久的思緒里。窗外北風呼嘯而過,三爺睡不着,渾身燥熱,他想不明白事情怎麼會發展到這不田地,於是便披上外套,走到屋外的風裏,清醒清醒。

在院子裏繞了兩圈,身上的熱氣耗干,開始感覺到涼意,琢磨著自己在這裏這麼繞着,倒像是看家護院的家犬。他呵呵地苦笑了幾聲,便往宿舍走。抬眼間,瞥見遠處的玫瑰山,他想起安德烈一而再再而三的要擴建玫瑰山,便溜達過去想好好瞧瞧。今夜月朗星稀,倒也能看清楚個輪廓。

三爺在玫瑰山前站了許久,左看右看,心想這不過是一堆高起的石塊。要說擴建並不難,不出幾日便能完工。巴斯德院長為何不肯順了安德烈的意?正想着,夜間巡視的燕子湖夥計,提着燈籠走過來。

「誰?」夥計問。

「我,林家老三。」三爺說。

夥計趕忙上前點頭哈腰地問候:「呦呵,三爺,這麼晚了您還沒睡?」

三爺說:「睡不着,熱,出來涼快涼快。」

夥計笑着說:「您真是年輕火里壯,夜裏多涼啊。不過,黑燈瞎火的,您看這石山,做什麼?」

三爺問:「您是這兒的老人兒了,跟您打聽,這石山,幹什麼的?」

燕子湖夥計說:「洋人們喜歡在這兒唱唱歌,讀讀詩,過年過節,有個熱鬧的地方。」

三爺說:「我看這石頭山也不小了,幹嘛還要擴建。」

燕子湖夥計說:「哎呦,這我就不知道了。安德烈喜歡大興土木,可能也是閑得。他平日也不出診,就自個研究那些個解剖什麼的。可能就想找點事兒干,打發日子吧。」

三爺笑起來:「估計院長也是這麼認為吧,不然怎麼死活都不同意。」

燕子湖夥計說:「得嘞三爺,多冷啊。我給您照着亮,趕緊回吧。」

三爺跟着燕子湖夥計往回走,邊走邊問:「他們都什麼時候過來唱歌?」

夥計說:「逢初一十五吧,嗨,我也沒留意過。我就一打雜的,院長讓我幹什麼我就幹什麼。您說是不是。」

三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聽口音,您是本地人?」

夥計說:「我跟您比不了,您是大柵欄的富貴人家,我就一昌平十三陵燕子湖種地的。前些年過來看病,被巴斯德收治,也沒錢付診費,就留下給院長打雜兒了。」

「燕子湖」提醒了三爺,他想起那對夫妻,就是在燕子湖。三爺打探起來:「那您平日回家,要走多久的路?」

夥計說:「馬車溜達着,也得一整天。」

三爺說:「那可真夠遠的。」三爺盤算著去找找那對夫妻。

夥計使勁點着頭:「可不,車馬錢也不老少,我半年才回去一趟,待個兩天就回來。也是怕走得久了,這兒找了別人頂這差事。這差事好啊,主家客氣,那巴斯德院長是真客氣。就圖這個舒心,我也得一直在這兒,您說是不是。」

三爺側頭看着他,說:「院長是真客氣,這點兒我是得好好學着。對了,我正想去一趟燕子湖,勞煩您給我帶個路,過幾日吧。」

夥計嘿嘿笑起來,說:「得嘞,那我就蹭您的車了。我跟院長告個假,還真是想我老婆孩子了。」

幾日後,三爺跟美玉打了聲招呼,便跟燕子湖夥計往燕子湖去。山路崎嶇婉轉,不是一天,是一天一夜才到。舟車勞頓的三爺對夥計說:「怪不得您天沒亮就把我叫起來,這還真是整一天啊。」

夥計說:「三爺受累,」夥計邊說邊把三爺往小院兒裏頭請,「我們這兒條件差,您將就將就。我讓媳婦兒弄點吃得來。」

三爺趕緊接話:「哪裏是我受累,是您受累。天太晚了,別驚動嫂子,明日一早咱們連着早飯一起吃。我就在您這雜物間將就一晚得了。」三爺指著門口的雜物間說。

夥計笑着說:「三爺是沒經過鄉下冬天的冷。您等著,我讓媳婦把裏屋收拾一下。」

三爺沒攔住夥計,便只好在小院兒里等。不一會兒,夥計和他媳婦迎出來,說:「三爺快請進。屋裏暖和點兒。」

即便是生了爐火,屋子裏也並不暖和。孩子們已經在地鋪上蹦躂,夫妻二人拉着三爺到炕上住,三爺死活不肯。僵持了半天,燕子湖夥計才讓孩子們回到炕上,把地鋪留給三爺。三爺蜷縮地鋪上,哆哆嗦嗦地過了一宿。

次日一早,夥計媳婦準備了熱乎乎的小米粥,鹹菜和窩頭。夥計的兩個孩子圍着三爺看。屋子雖冷,但空間狹小,人又多,大夥擠在一起,竟熱熱鬧鬧紅紅火火的。

三爺接過熱乎乎的粥,連聲道謝。夥計媳婦少見這麼風流倜儻的城裏小伙,露出姨母般的微笑,說:「這富貴人家的少爺,真是不一樣。」

三爺大口喝着粥,吃着窩頭,說:「您家這窩頭放了糖?」

夥計說:「三爺是昨兒沒吃好沒睡好,哪兒有什麼糖。」

孩子們圍着三爺嚷嚷:「三爺,三爺,我們要吃糖。」

三爺笑起來:「得嘞,等會兒咱去買糖。」

夥計說:「去去去,別瞎鬧。」說着,把孩子趕跑。

三爺放下碗筷,俯身問夥計:「得麻煩您幫我打聽個事兒,您這燕子湖村,是不是新住進來一對夫妻,年輕的夫妻。男的老高,女的也挺漂亮的。」

「有么?孩兒他娘?」燕子湖夥計扭頭問著自己媳婦兒。

夥計媳婦兒幫三爺又盛滿一碗粥,說:「村口兒,雜貨鋪,賣糖的,就是一對新來的小夫妻,男的老高,女的漂亮着呢!」

孩子們聽到他們娘說賣糖的,又跑過來嚷嚷着要買糖。

三爺起身,說:「走,買糖切。」

深秋暖陽明晃晃地,照地人睜不開眼。三爺走近后,正巧店鋪里有人走出來,要開張營業。

三爺沖着那人說:「老闆,買糖。」

老闆抬眼一瞧,「哎呦」一聲。他認出身邊的兩個孩子,是村裏的,趕緊把糖給了他們,又哄着他們趕緊回家。

孩子們蹦跳着走後,三爺隨老闆往裏屋去。

老闆說:「媳婦兒,你看誰來了?」

老闆娘扭搭著走出來,瞧見三爺,喜笑顏開地拉開了長音兒:「哎呦,三爺!」

三爺趕緊給夫妻二人作揖,「哥嫂,近來還好吧。」

老闆娘說:「好著呢。快上座。我去倒茶。」

老闆說:「三爺救了我一條命,我還沒好好謝謝您。」

三爺說:「大哥這話就見外了。咱們兄弟一場。」

老闆娘端著茶水過來,說:「三爺為了幫咱們拿葯,用剪刀割傷了手。」

三爺搖著頭說:「我無顏自己一個人享清閑。話說這半年都沒來看您,不應該。」

老闆說:「我也想問,您怎麼來了。我們這接頭兒,怕是又會被盯上。」

三爺說:「大哥,這半年,我也到城裏溜達過,沒什麼動靜。我來找您,是想打聽李公公的事兒。加害他的,到底是什麼人?」

老闆年插話說:「三爺,其實我們也想不明白。如果是敵對的人,那咱們自己人為何遲遲不來找我們,龍首可還沒找著呢!如果是我們自己人,那就蹊蹺了啊。難不成就為那一箱金銀便要滅口?」

三爺問:「確認那金銀是去買了軍艦?」

老闆說:「哪兒能確認,交給李公公就沒我們什麼事兒了。」

三爺嘆了口氣,說:「現在什麼事兒,都看不清。那您二位日後作何打算?」

老闆看了一眼老闆娘,說:「師傅給我們留了足夠的銀子。燕子湖也不錯。先住這兒吧。」

三爺說:「也好。我不是在百望山醫館里,就是在大后倉藥材庫。您二位也隨時來找我。」

聽到醫館,老闆娘想起了美玉,便問:「美玉姑娘怎麼樣了?」

「嗯,還行吧,挺好。」三爺低沉着臉說。

「怎麼了這是?怎麼一提起你那心上人,垂頭喪氣的,吵架了?」老闆娘看出不妥,關切地問。

三爺搖搖頭,說:「唉!沒戲了。她要去法蘭西留學。」

老闆和老闆娘聽到「法蘭西留學」幾個字,也不顧三爺的滿臉憂傷,異口同聲道:「好事兒啊!」

老闆娘拍着手笑着說:「我就喜歡那姑娘,漂亮,聰明,能幹,人又好。真是老天爺眷顧,讓我們女兒家,也能這麼有出息。」

老闆給老闆娘使了個眼色,老闆娘轉頭看三爺在那兒臉都綠了,趕緊挽回兜:「呦,三爺這是捨不得啊,不怕,那咱就等她留學回來。再者說,您也一直沒真把她當回事兒不是。」

三爺急了,說:「嫂子,您是怎麼覺得,我不把她當回事兒了?我挺上心的。」

老闆娘像是為自己鳴不平一樣,說:「上心早接走了。這麼墨跡著。天天黏膩一塊,也不顧及她的名聲。您應該是誤以為自己把她當回事兒了,其實真沒有。反正我看不出來。」

三爺起身,說:「是家裏不同意。」

老闆娘反駁道:「對嘍,家裏的意見,是最好的擋箭牌。」

三爺說:「嗨,一堆爛攤子,不說了。陪着哥嫂吃過午飯,就回城去。」

三爺急着回城,是因着老闆對於加害一方的猜測,驚醒了他。他知道自己不能大意,眼下就算髮現了龍首,也不能輕舉妄動。今日他們幾個聚了頭兒,說不好就被人盯上。三爺知道燕子湖不宜久留,吃過午飯便步行到集市上,叫了車。臨走,三爺給孩子們留下好多糖,也告訴燕子湖夥計他急着回家,回頭醫館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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