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方博弈(四)

兩方博弈(四)

她雖被解救出來,可哥哥還在秦鎖年手裡,其實真正來說,只要哥哥在手,秦鎖年就有最好的把柄,謝皇后費勁心機製造了一場夢魘,成功利用皇帝,給壽王和齊王製造迷煙,最後又給他們來了一個措手不及說夢裡牽挂當日大殿一舞,把她召進宮。

秦鎖年得了聖諭無可奈何只好交人,可她哥哥呢?

眼下她只有靠眼前的姨母,和做太子的表哥,一朝政權兵權之爭,必定會有對立面。而她,為了哥哥,早就註定要去秦鎖年成為敵人。

昨夜裡風吹得有些大,她聽了大半風聲,思緒萬千剪不斷,理還亂。

突如其來多出來一個姨母,她實在匪夷所思,可看到那張臉,又不得不信。細一想又不免好笑。明明那麼像,估計連滴血認親都不必了,真省了好些事可如果真是,那麼為何母親從未說過,還有外祖,又不知道黎玉庭清不清楚,如果有機會她一定要好好盤問。

她如今貴為離國皇后,外祖難道會不知道自己的女兒早以飛黃騰達?

這一切的一切都彷彿被籠罩了一層厚厚的迷煙,在等著她去掀開。

一個晌午轉眼過了大半,如日中天,窗外花草的影子皆沉沉垂在腳下。

離國太子秦照鶴在皇後殿里用了午膳才回,期間,皇後殿內出入了一批越國覲見的珠寶供皇后先挑選。

黎清看了一眼那托盤上整齊擺放的琉璃珠,鎖寒金,翡翠湖玉盞……那些東西她再熟悉不過,想來也是有些好笑,以前在鳳鸞殿里,這些東西她通常不屑一顧,她自幼便對這些虛榮華貴不感興趣,只對好玩有趣的稀奇古怪一往情深。

許是不缺,等她出了宮,嘗過了柴米油鹽醬醋茶的苦楚,才真正懂得生存的不容易,她尚且如此,更何況是尋常百姓,離京的一路,其實銀兩本來還算充足,可一路行俠仗義,扶貧濟困,到頭來窮困潦倒,一身叮噹,好在遇到了玉庭,救她於水火之中。

她坐在一旁出神許久,卻沒察覺人在喚她

「熙兒!」

她恍然抬頭,眼睛里還帶著點迷離訕訕回應「是,娘娘。」

謝皇后似乎對她這句稱呼不太滿意,輕輕擰了眉頭,又似生氣語氣溫溫柔柔:「怎麼還這樣生分!太子都喚你表妹,你還要娘娘過來,娘娘過去?」

聽了這話,她微微看了一眼,一旁的男子,許是有些不好意思,紅了臉這才緩緩叫了聲:

「姨母」

她說完,覺得心裡總是記掛著,委實難受於是就那麼惺惺然開了口

「姨母怎知我名為熙?」

既然這樣,那,她們應該知道了她曾經的身份了吧。

果然,那太子端起桌上的茶盞,抿了口,緩緩:「早聽母妃說,母家乃鳳凰騰飛之地,黎家後代,絕色萬千,天生鳳血,得自命不凡。」

黎家女子?

她是不信的,什麼天命!她姓武,乃武家獨女,母親雖姓黎,難道傳說還會血脈繁衍?

「那為何姨母姓謝?姨母在這離國隱瞞身世,尊貴無比,為何母親從未提起,還有外祖,外祖也沒有說過?」

她索性伸了脖子,一次性問個完,這樣自己也能痛快些。

她連連發問

謝皇后鳳眉微挑,臉色突然有些微青,嘴邊微澀,

許是難以回答,卻反問她:「你見過你外祖了?他身體可還康健?」

外祖雖康健,可外祖眼裡的孤寂和悲傷她看的出來,子女全部離他而去,白髮人送黑髮人,怎麼不傷?玉庭不懂事,這些年他定然有數不盡的心酸苦楚無人訴說。

心中所想卻未說出來,她隨口應付了一聲還好,便抬頭直勾勾看著面前的女人,便看到了她眼裡被傷痛擊中的荒涼。

屋裡突然陷進了窘迫的沉默。

最終由外人打破

門外有人輕喚,是那個淺霜姑姑,得了允進來之後在謝皇后耳邊輕聲了兩語,這才退至一旁。

謝皇后語氣有些慌亂,許是壞事

「太子,你速去東宮,聽說蘇謀士出事了。」

太子一聽,顯然驚訝,卻未詳問,迅速回了句「是」便匆匆往外。

黎清還半二和尚摸不著腦袋。這兩人一來而去,蘇謀士,又是誰?

秦照鶴一路匆匆出門,待行至門前,腳步微駐,微抿著唇藍色的眸子轉來朝著座上的女子匆匆一眼,便大步而去。

待人離去,謝皇后,看了她一眼,隨口道

「那蘇謀士,是太子心腹,此次救你他也出了力,想必就是因為這次為你暴露身份,引來禍端。」

她聽了,手心緊了緊,眸子裡帶著些愧疚

「看來是我連累你們了。」

午膳她在謝皇后那裡匆匆用了幾口,心事煩神她沒胃口也是正常,今日她問出口,顯然謝皇后不想回答故意岔開,午時她離開的時候,謝皇后說了夜裡喚她說幾句知心話,想來,她要向自己陳情這麼多年的經歷。

她住在謝皇后的偏殿,淺霜姑姑是個非常溫和的長輩,想必她的姨母,黎清總覺得淺霜姑姑更加讓人親近,靜臨黃昏,淺霜姑姑便派了宮女前來熏香,一群點了花鈿的宮女忙忙碌碌,不一會,殿里便香氣撲鼻,仿若置身花海。

淺霜姑姑,輕柔拉她到了殿外,說這整個皇後宮殿任由她行走,等會兒太陽落了,可到花園裡走走,那裡有溫泉,還有從南邊運來的荷花,這個時節已經出了花骨朵。那裡還有湖心亭,可在亭上觀魚,別有一番情趣。

她悄悄一笑,眼睛裡帶著感謝,這個時節荷花都已出了花骨朵,想必是有溫泉滋潤,南方的荷花,那便是廣陵獨有的舞妃蓮了吧。

一日的太陽照射將整個地面都烘烤的暖和和的,蜀綉珠鞋在地上踩過,便有暖意湧上來,

園子就在殿里,轉過兩個廊道,再穿過一個半月牆便到了。

一進來這裡果然不同尋常,不說氣溫格外暖和,光是所見的花草樹木都充滿生機,暖橙色的光籠罩在上方,顯得更加醇厚。

遠遠見到淺霜姑姑說的湖心亭,她移步而去,路上,花瓣上凝結的香氣捻過她的裙擺,留下了點點細膩的粉,和陣陣的香氣。

轉過沒過人頭的假山,待至橋邊遠遠卻見亭中坐著一個人,那男人一身黑色的便服,只見背影,不見面容。

她正躊躇要不要上前,思來想去,該是不妥,她一個外人再身份特殊,皇后的寢宮遇到男子想來許是不妥,便準備轉身。

卻在轉身的那一剎那,被亭中人叫住。

「娘娘。」

她頓時一驚,這聲稱呼太熟悉,卻又思來不對,他叫的是謝皇后吧,這男子並非皇上,難道?

她也不想有這種齷齪想法,謝皇后也並非是什麼輕浮之人,況且怎會如此大膽?

待她打消念頭,這才面色不變轉身

待一看,原來!不是別人,正是有過幾面之緣的男子,謝三郎!

她在皇后寢宮裡遇到熟人的事情並沒有告訴任何人,從園子里回來后,她便開始出神。

一路恍惚

剛回到綺羅閣,她被謝皇后喚了去,她隨淺霜姑姑進了殿,謝皇后不過幾句便把她抱進懷裡,眼淚不停落下來,打濕她臂上的春衫。為什麼要哭呢?許是夜裡思緒多了,或者想起了心酸往事,再或者想家了,這麼多年什麼都沒有,對於黎家,她應該算是一個陌生人吧。為想著,黎清心頭便鬱塞得厲害,一陣陣難過的思緒翻湧如浪,遏制不住,低聲抽泣起來。她想娘親,想回家了。

這麼多年在宮內浮沉,卻也早就練成了收放自如的本事。謝皇后一邊試淚,一邊輕輕拍著她的背,互相安慰,

窗外早早寂靜無聲,謝皇后緩緩與她訴說前塵往事。

四十多年前,曾有人預言,黎家有鳳凰仙氣籠罩,將來必定會飛出只金鳳凰來,於是,就在那年,一對雙胞胎姐妹在一個電閃雷鳴的風雨夜裡紛紛出世,黎家自此百年的基業更是如日中天,就這樣,過了十幾年,兩個姐妹長成了大姑娘,

姐妹二人傾城之姿,足夠顛倒眾生,各路青年才俊紛紛求取,就在那年,她們各自遇見了那份命中注定的姻緣,

姐姐遇到了當時暗中流落越國的離國太子,也就是現在的離皇。

而妹妹,也就是黎清的母親,遇到了武家英勇少年郎。

武家乃名門望族,武家女婿戰功赫赫,更是得黎老賞識,一年過去,妹妹順利成親,而姐姐卻因為心上人的身份,被家裡拒絕。

她不甘心,於是私奔。

可離朝太子的身份被武家得知,武家人不惜一切,要捉拿離朝太子。那時,黎清已經懷在了母親的肚子里。

而後來,姐姐和離國太子被武家逼上絕路,一同殉情於斷腸崖。

所有人都以為姐姐和離朝太子死於武家,於是黎老爺一氣之下,認為自己的小女兒和女婿害死自己的大女兒,不顧念骨肉至親,便跟黎清的母親斷絕關係,同時也默認自己的大女兒是個叛國賊。

卻不知

姐姐和離國太子九死一生,並沒有死兩人萬般艱險逃回離國,姐姐得知父親放棄自己,悲痛欲絕從此隱姓埋名,開始了離國沉浮之路,好在離國太子對他寵愛有加,一路從妾,最後,平步青雲,扶搖直上成為名副其實的鳳凰!

這一路太坎坷,太多太多,就如同她眼裡的盈光,如星璀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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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憶熙亭日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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